朱雀街 第30章 轮回

凝汐站在戏台上，怔怔的望着站在远处的人，一步一步的向她走来，一如当年她第一次见他。

这世上有那么多的人，来来往往，他却一眼看到了她，从此安好的护在了他的世界。如今轮回复轮回，她终于等到了那个人。

她的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她想，终究上天厚待了她，终于，回来了。

他一身墨色西服，帽檐压的很低，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走到台前，他微微抬头，望着台上的凝汐，伸出手。凝汐笑了，望着他，把手放在他的手心，轮回中经历的种种仿佛消弭无踪，她的记忆，从这一刻，才真正开始。

他的眼眸一如记忆中深沉悠远，容颜依旧俊美，时光仿佛从未流逝。

我们只是暂时分离，终究会相聚。

“爷，汐儿给你唱一曲如何？”

凝汐笑着望着北辰霖，泪却骤然落下。

他伸手拂去她的泪痕，神情温柔。

“好。”

台上水袖舞年华，台下离人终相遇。

自他离世，她堕入轮回，每一世枯等成灰，可那又如何呢？

终究，他回来了。

第一世，她发现自己带着前世的记忆而来，即使身在蝼蚁之处，受尽世态炎凉之苦，可那又如何呢？她满心欢喜的想着能寻到他，从此平常人家，相守白头。

第二世，她想，一定是自己不够努力，

还未能修到遇见的缘分。

…………

第十世，她想这样也好，他们，无缘无份，他安好的生活在世间的某一处，年年无忧，岁岁平安，就好。

每一世，她日日在这个梨园唱一出戏，戏本是他当年写的，水袖翻飞，词曲婉约，对影孤寂。

她生生世世等离人归，离人却不知何处。

夕阳将落，天际晕染了层层晚霞，慢慢沉寂的古镇街头，平添了一抹温暖的氛围。已近深秋，微风阵阵，走出梨园，他替她拢了拢大衣，凌乱的披肩长发理顺，凝汐只是静静的看着站在对面的北辰霖，笑容温柔。

他们，手拉着手，踏着夕阳，聊着天慢慢踱步，回家。犹如相伴多年的夫妻，好像这条路走了千万遍。

一路走下去，携手白头，平淡人生。

他们说了很多的话，他没有问她过去的轮回，她没有追寻他如何归来。

他们回忆着那些美好的过去，亦没有提及未来。

清晨，雾气还没散，凝汐推开木窗，窗旁的树依旧郁郁葱葱，树叶上的晨露晶莹剔透，凝聚了岁月，辗转了流年。

每一世轮回，凝汐总是想尽办法回到这个宅院里，这里承载着她美好的记忆，即使时光荏苒，粉墙黛瓦终成斑驳陆离。世间虽如此浩渺，她能归处，只有这里，心才能安然。

炉上熬着清粥，热气袅袅，咕咚咕咚的声音，温暖了深秋的清寒。凝汐从瓮中取出腌制的雪里蕻，此时味道刚刚好，细细的清洗，切碎，放入自榨的菜籽油中翻炒，鲜香入味，配粥正好，是他彼时最爱的。

北辰霖一向习惯早起，此时已在书房中绘画，画中人咬着糖葫芦，娇憨动人，正是年少时她的模样。水墨淡彩，却栩栩如生。

有些人，有些事，无所谓忘与不忘，与生而来，刻骨铭心。

两个人坐在临窗的桌旁，清粥小菜，闲话家常，时光缓缓流淌……

这里是江南最古老的小镇，年久失修，年轻的一辈早已经投入城镇的繁华中，唯有零星的老人依旧固执的驻守着一生的回忆，不愿离去。

韶华已逝，落叶归根。

清晨的小镇很安静，几乎没有行人，散步在临河青苔斑驳的石板路上，她挽着他的手，静静的望着他的侧颜，河中偶有乌篷船划过，浆翻动水波的声音，仿佛他们之间错过的那些流年。

她静静靠在他肩头，他轻轻拥她入怀，秋风微寒，她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暖意蔓延。她闭眼，泪无声落下，钻入他温暖的胸膛。

无谓过去，不问将来。他这样，活生生的在她身边，此刻应是人间，最好的时节。

那一夜，他们坐在庭院里，看了一夜的星空。她佯装沉睡，他拥抱着她，静静的陪着她，看着她，牵着她的手，一夜无眠。

清晨，天未亮，他一身清寒站在院中，凝汐从房中走出，手上挽着围巾，给北辰霖围上，细细的整理着大衣的领子。

北辰霖望着她，摸摸她的头。

“我要走了。”

凝汐默然，点点头，仰头望着他。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看了一边又一边，想把这张脸，温柔望着自己的眼眸，深深的刻在自己心里。

“此生重逢 ，余愿足已，你且，安心去吧。”

凝汐望着北辰霖，笑的温暖和煦。

她，没有哭，这是他最爱的笑容。

北辰霖离去后，凝汐一直站在院中，望着这座院落，望着远处云起云落，直到夕阳西下，无喜，无悲。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一个小贩怯生生的推开门。

“这位夫人，您丈夫早上定的糕点，我刚刚才做完，热乎着给您送来了。”

正宗的苏州糕点，每个花样都有，从前她最喜欢央着他去街上买，热着吃最好。

那一夜，院中不复清寒，火光四起，整个宅院一夜俱灭，过往种种皆化成灰。

失而复得，易生妄念。人心都是贪婪的，以前，她觉得不回到这里，无法活下去。现如今，再看着这里，她却不知如何活下去。

那一夜，朱雀街木门轻启，一位不速之客悄然而至。

“你终于还是来了，凝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