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魔师 第13章 灵山十巫（一）

灵簌命人端来了屠苏酒，浓烈的中药味让人不禁皱起眉头，祁夜弃看着灵簌幻化出一张符纸，燃尽之后放到酒杯中递给祁夜弃。

因为人脸桃子的事，这些天感染疫病的人不在少数。屠苏酒也具有驱邪解毒的功效，凡是吃过桃子的人，都要喝下屠苏酒。

那日，她送祁夜弃桃子现在想想很是后悔，祁夜弃本就有心悸，身体孱弱不堪，万一因为吃桃子丧了命，她的罪责可就大了。

“九叔，还是喝下吧。”

闻言，祁夜弃不动声色的盯着酒杯看了半晌，才缓缓接过饮下。

灵簌今日来，一是为了道歉，二是劝祁夜弃喝下屠苏酒，三是撮合沈若凝和祁夜弃之间的关系。

不知道是不是灵簌的错觉，但从方才走进门起，祁夜弃好像对沈若凝并不感兴趣，眼神连瞥都没瞥向人家。

可能是被霍二打怕了，产生心理阴影，以至于现在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这可恶的霍二，可怜的祁夜弃。

灵簌脑补了一番后，向祁夜弃介绍道：“这位是沈尚书之女，沈小姐，九叔之前都是见过的。九叔若是有什么想了解的可以与沈小姐聊一聊，灵簌先行告退。”

灵簌弯腰施了一礼，就要离去。

祁夜弃道：“站住。”

灵簌道：“九叔还有何吩咐？”

“我与沈小姐不熟，没什么可聊的。我有几个问题想要向巫师大人请教一番。”

灵簌道：“九叔请讲。”

祁夜弃起身去往侧殿，灵簌也跟了上去，倒是将懵怔的沈若凝晾到了一边。

祁夜弃走在前面，灵簌跟在后面，俩人之间隔着很长的距离，他忽然停下，转头看去。

“巫师大人站那么远做什么，难不成是怕我吃了你。”

灵簌低头道：“没、没有。九叔有什么想问我的，尽管说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去偏殿？”

她总觉得现在的祁夜弃跟梦境的不一样，给人的感觉相差十万八千里。

侧殿的灯火幽暗，将祁夜弃的身影显得影影绰绰，叫人看不出情绪。

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被世人奉若神明的白栀上神，一代杀伐决断不畏生死的诛魔师，也有个从未与人讲过的秘密，在面对魔域之尊她多少也带有畏惧之心。

“你还带来旁人，我怎么讲？过来。”祁夜弃说完往前走了。

灵簌抿了抿嘴角，只好快步跟上。

跨过门槛，脚下也没有注意，被绊了一下不偏不倚得正好跌在转身的祁夜弃怀里。

“！”

灵簌慌里慌张地起身，嘴唇却无意间亲到他的脸颊。

“！！！”

她明显感觉到祁夜弃身子一僵，随即大怒地掐着她的脖子推开她，道：“你！你——”

灵簌被他推倒在地，脸颊无可厚非的染上绯红，磕磕巴巴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滚！”

祁夜弃脸色很古怪，被亲了一下跟掉了一块肉一样。

灵簌擦了擦嘴，委屈的眨巴了几下眼，站起身要走，却又被祁夜弃吼住，“滚回来！”

灵簌低着头进去，没敢直视他。又抬起手擦了擦嘴，嘴巴都被她擦红了，显得无措又可怜。

祁夜弃的怒火又上来了，看起来像是要吃人。

“你再给我擦一个试试！”

灵簌僵住了，抬起的手又垂下。

二人各平静了一会，屋内悄无声息，就在灵簌以为祁夜弃还在生闷气时，祁夜弃忽然开口问道：“义清城鼠疫泛滥，你怎么看待？”

灵簌诧异。

前些时日也听圣上提及过此事，义清城不知何原因，连着十几年河水泛滥，导致大片土壤成为了不食之地，年年颗粒无收，民不堪命苍生涂炭，还殃及了周围很多城市。朝廷派人整治，但效果甚微。

今年尤甚，义清城突然出现很多硕大无比的老鼠，咬死了很多人，鼠疫蔓延，都快传染到长京城了。

圣上便派北宣王前去，结果没治理好还引来民众暴.乱，圣上大怒，当即便将手边的瓷器砸了出去，北宣王额头瞬间起了个包。

北宣王没捞着好果子，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了尚誉王，尚誉王胆小怕事，看见五哥挨了一训斥，也不敢上前问好转身欲走，却被北宣王身边的下人以眼拙没看见为由踹下了高阶，又一次滚成了落汤狗。

灵簌纳闷的是，这不是朝廷的要情么，祁夜弃都未及冠还不能上朝听政，他怎么知道的？

“九叔，是如何知晓的？”灵簌发问。

祁夜弃道：“你管我怎么知道，你只管回答就是。”

灵簌黯然道：“我并不知晓义清城的全况，做不出评价。”

祁夜弃道：“你想如何了解？”

灵簌不假思索道：“我需前往义清查明，再做定夺。”

那双阴鸷的眸子骤然黯淡下去，渐渐布上嗜血的红染。

一只透明的毒蛛顺着少女的衣袖往上爬，毒蛛很小，不易被人察觉，少女心不在此也全然不知。

爬到少女的脖颈处，正准备张嘴饮血时。少女纠结地说道：“九叔，我这段时间可能要去义清了。”

祁夜弃眼底戾气一闪而过，毒蛛只需要张开嘴将毒液引入她的血液里，便可全身溃烂而亡。

她真的很容易就上钩。

灵簌又道：“九叔能否陪我一同前去。”

祁夜弃道：“？”

祁夜弃：“你脑子是不是病糊涂了，我现在还在禁足，如何陪你去。”

他引出这个话题，无非是想转移灵簌的注意力好趁机下手，结果反被她一语惊起千层浪。

灵簌振振有词道：“义清苦难深重疫情混乱，作为皇室子弟更应与百姓患难与共，不应退缩。”

祁夜弃：“......”

她脑子到底装的什么？！

他现在身为凡人之躯，且不说祁夜弃有没有享受到皇室身份带来的好处，就凭义清现在的处境，他过去等同于送死。

要去她自己去，他才不去。

灵簌道：“九叔不必因此担心，我会禀告圣上解除禁足令，还请九叔顾全大局，忧国恤民。”

义清水患鼠疫绝非常情，有太多端倪，她必须前去查看。本想着过几天再与祁夜弃协商一下，谁知他今日主动提起，那正好同他说明好了。

祁夜弃身世苦不堪言，怨气极其，这段时间她若是不在宫里，万一招来恶灵和邪祟，她也不好对付，索性将祁夜弃一并带走，也好有个照应。

况且，宫里都是狗眼看人，她若是不在，定然有人会找祁夜弃麻烦，思来思去，觉得带走祁夜弃才是上策。

胥止懒得同她废话，瞳色冷了下去，毒蛛张开了嘴正要下咬...

“义清在抚仙渡虽离皇城遥远，但我会照顾好九叔，九叔也不必多虑。”

抚仙渡？

胥止愣怔，冷峻的目光陡然收缩，毒蛛立刻收回了牙齿。

灵簌得不到他的回应，轻声问道：“九叔？九叔，你在听我说话么？”

旋即，少年下意识掩盖掉眼底薄薄的悲凉，嘴角染上似笑非笑的味道，道：“好啊，我跟你去。”

灵簌睁大眼睛，来不及收回笑容，道：“那、那九叔准备一下，咱们早些出发。”

灵簌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容易，之前还在想要是祁夜弃不同她前去该如何办。

现在想想，九叔也挺好说话的。

灵簌浅浅一笑抬手摸了摸后颈，指尖划过异物，居然是一只小虫子。

“这是...”毒蛛嘴齿啮合，在灵簌手中律动着触须。

灵簌道：“好奇怪的蜘蛛。”

祁夜弃眸光沉了沉，该不会...

“咔嚓”一声脆响，却见灵簌徒手捏死了毒蛛，没有血液流出，化作齑粉弥散在空中。

祁夜弃：“......”

灵簌欠身道：“天色不早了，灵簌不便打扰，九叔早些休息，我先行告退。”

刚要出去，灵簌忽然想起了嘉妃，叹了口气，总觉得自己要做些什么，咽了咽嗓子道：“九叔，以后想要什么都可以与我说，只要我能给的起。”

什么都可以？

祁夜弃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深不可测，“是么？若是...我要你的心呢。”

窗棂外的树枝突然被鸟压断，一同树枝上的雪摔落到地，寒意自身后袭来。

灵簌没有听清，困惑道：“什么？”

祁夜弃嫌弃道：“你出去吧。”

灵簌轻声叹了叹气，道：“九叔，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

少女的背影渐远，他抬起眼眸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凉，静谧幽邃，仿佛永远望不到底。

少顷，他冷声道：“谁稀罕呢...”

*

京城早已立春，但义清城还在下雪，冷冽的寒风席卷茫茫大地，尖锐的呼啸声划过耳畔，让人心灵一颤。

“嘎吱嘎吱”马车的车轮碾过酥雪，帘子被人撩起，寒风卷入，来人是容知衍，见到灵簌靠在车窗上正忧心忡忡往外看。

“别想那么多，一定会有办法的。”容知衍安慰她。

灵簌作为守护神，本就应该担任大任，昨日面圣主动请缨去往义清，反而换来圣上冷若冰霜的脸色，连一个笑容都没留给她。

灵簌自然明白义清现在的状况，今年光是饿死的人都不在少数，圣上不想让她去一是担心她的大病初愈，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下很可能吃不消，二是担心义清百姓不满朝廷的安排，多有民反倾向，她现在过去，无异于是自讨苦吃。

正巧碰上了前来商议的北宣王，经历上次被砸的事件，他回府思考了两日想出一个妙计，直接放把火把义清城感染的人群烧死，以免疫病流出。

一听他说这话，前面就算是火坑，灵簌也要过去看看。北宣王心狠手辣，无恶不作，京城纨绔子弟排行榜第一，他既然敢说出，就会想办法做到。

当日，灵簌就启程前往义清，圣上下令让容将军护送。

这一路上，灵簌隔着车窗见了无数个被活活冻死饿死的苦难百姓，心里越发阴沉。

义清的状况远比她想的还要严重。

灵簌垂下眼帘，合上了车窗，“但愿如此吧。”

甫一到达，灵簌就看见一个妇人抱着孩子缩在城门口，门口的官兵正对其拳打脚踢，嘴里还不停地骂着。

妇人蓬头垢面，模样狼狈，却把孩子抱得更紧了。“军爷，求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救助救助我吧，我真的走投无路。孩子还小，已经好几天没吃过饭了，我给你跪下了，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

那孩子五六岁的模样，脸颊被冻得通红，手上也布满冻疮，躺在妇人怀里一动不动。

“我这里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给你们，你赶紧走吧，再不走我可就拔刀了。”官兵恶狠狠吼叫道。

灵簌从车上下来，看着那孩子道：“给我看看吧。”

妇人戒备，但看见灵簌身着华丽，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把孩子递过去，怯声道：“大人，救救我的孩子吧，他已经连续三日高烧不退，再这样下去肯定会没命的。”

妇人穿得单薄，浑身瑟瑟发抖，灵簌把身上的大氅脱下披在妇人身上。

“别担心，我会救治他的。”

灵簌探了探孩子的额头，确认是普通的温病后，让侍女把车上备好的药取来递给妇人，并叮嘱了服用方法。

看见孩子瘦嶙，面颊消瘦，多半是营养不良导致，又送来一些钱财。

但是妇人不收，妇人怔怔看着手里的银子道：“大人给我这些没有用的。”

“为什么？”灵簌不解。

“义清的人都走光了，没有大夫，也没有商铺，更没有粮食出售，我们拿着这些钱也用不了。”

灵簌叹气，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些。

灵簌问道：“你们可有住处么？”

妇人摇了摇头：“没有了，我们的家被官府抄了，郎君也入狱了，我们走投无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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