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安?”秦昭疑声。
“昭哥哥?”霍安闻听秦昭声音,定神一看,大喜道:“昭哥哥!”这人扑在秦昭身上,紧紧抱着,没说几字,就又开哭嗓:“昭哥哥,你来了!呜呜……昭哥哥……你来找安儿了……呜呜……”
那霍安如今已高出秦昭半个头去,又且褪了奶腔,换了男声,此时抱着人嚎啕大哭,情状颇显怪异。秦远虽是鄙夷,却并未多说,领了众弟子先往山顶去了。
“安儿,你在这里做什么?莫不是等我?”
霍安抽噎道:“我……我和兄长吵……了架,心中难过,思念着……母亲,自己……自己一路走了来的,也不知是个什么地方。”
“你倒会走。”秦昭笑道:“何故又与兄长吵架?”
“兄长是非不分!”霍安委屈告状:“他,他与……”话说一半,咽了下去。他想起秦昭对兄长的一片赤诚,忽然就不忍再说下去。当年在知礼阁,兄长每次来信,他都要细看良久,逢着兄长遇困,又每每秉烛苦思求解,呕心沥血。若自己将今夜兄长态度说与他知,倒不知他要如何心伤悲痛了。
秦昭见他不言,问道:“与什么?”
“与……与……玉佩!”霍安急中生智:“兄长……抢了你送我的玉佩,我几次找他要都不给我。”
秦昭闻说开心,笑道:“这就说兄长是非不分了?你想要,我回头再送你一个便是。”
霍安拽着他腰间凤雕圆珏:“我要这个。”
秦昭笑道:“这个不可,这是少尊主佩,仅此一个,不能送人的。我回头新做一个送你。”
“新做的有什么意思?要日日带在身上的才好呢。”霍安瘪嘴:“少尊主佩又怎么样,你又用不着,我在西戎终日带兵练箭,千里瘠贫不见人烟,当真是孤单也孤单死了,任我如何伤心难过,也没个人与我说话交心。你知道自母亲去世之后,我便一直孤苦伶仃一个人,从来也不知道开心是什么滋味。虽说在知礼阁……”
秦昭忙解了圆珏:“好好好,别说了别说了,我给你还不行吗?唠叨起来真是要命。”
“嘿嘿,早就看中这个啦!”霍安撒娇得逞,雀跃道:“那个麒麟佩有什么好,不过刻了个字罢了,你都没用过!还是这个好,嘿嘿!”
“安儿长大了,也能带兵打仗为父兄分忧了,不能再耍小孩子脾气。”秦昭抚慰:“母亲去了多年,你也该朝前看看,日后还要娶妻生子,担起一个家呢。”
霍安道:“我娶妻生子还不是你要操心的事?你都不急我急什么?我只等疆内渡过难关之后,便去凤栖找你,依着咱们前头说的,在霞明城开起个小小茶庄来,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凌清茶楼,可好?”
秦昭笑道:“自然是好。只是眼下西疆虚乏,你定要全力以赴辅佐霍宁,万不能行懒意迟。”
“昭哥哥放心,霍安十四了,懂得大体,无论如何不能丢了霍氏的风骨去。”
秦昭笑着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来,说道:“这是我写的一些休养生息的法子,有四部十六篇,你带回去给霍宁。”
霍安接了册子,想起今夜酒宴场景,不觉又哽咽了起来,说道:“读书耗神费心,你也该注意身体,不要没日没夜的熬。”
秦昭心中一暖,说道:“好,我等着你来凤栖,日日做好吃的给我调养。”
“嗯!”
这一场酒宴热闹散了,大戏却才刚刚拉开帷幕。
那郢休宴上挑唆不成,又被霍宁当众羞辱,憋了一肚子火,喝周梅海道:“去把那老道给我杀了!”
太子倒是看热闹看得舒坦了,惬意靠在软榻上:“哎有什么要紧,金丹没了再找你父亲要一丸便了,干什么打打杀杀。”
郢休压着怒火:“这金丹以人血和成,炼化一十八年方得此一丸,殿下轻巧,找谁再要?”
“一十八年?”苍珏奇道:“什么好丸药,要炼化这么许久?”
“此丹转人心性,清心寡欲之人用了色利熏心,口腹清淡之人用了饕口馋舌,贪天下一切可贪,欲世上所有不得!”郢休心中有火,咄咄逼人:“此丹自服用之日起,心性渐转,贪欲渐长,缓缓而发,毫无破绽。直至后期心神昏悖,行为癫狂,傀儡般行尸走肉。凡用此丹,贪欲过剩,身心不支,两年之内必死无疑,且绝无任何蹊跷痕迹!殿下以为,这丹世上能有几丸?”
太子着实惊异,连他语气无礼也不察,只道:“这等仙丹,怎的你才告诉本宫?早知如此,今日宴上本宫便是塞也要塞进乌扬口中!”
“呵。”郢休冷哼一声:“不知这金丹效用,尚且慌乱露出马脚,若要知道效用,还不得叫乌扬当面撕破脸去!”
“哎呀!”太子懊恼不迭:“险些就功成,全叫那老道给坏了!”又道:“周梅海,你现就去把那老道给本宫杀了!”
郢休道:“如今金丹在乌扬手中,殿下难道就不该想想,万一叫他得知金丹效用,后果如何吗?”
太子恍然:“不错不错!哎呀,这可真是…….郢休,你说这可怎么办?”不待他回答,便又自言自语似的:“这金丹如此妙用,必得拿回来才行,即便是乌扬吃了,也是暴殄天物……必得拿回来……”
郢休闻听“暴殄天物”四字,便已知他打着什么心思,冷笑一声,未再言语。
太子来回踱着步,不知怎的就想起李孝工来,抬头瞧了瞧郢休,思索一回,竟却笑了:“好丹,果然好丹!”郢休亦笑。
“周梅海!”太子喊道:“你去,去把那金丹取回来!”
“是。”
郢休道:“乌扬酒宴上便已看出不妥,如今必然是层层戒备,岂会叫我等轻易取得?况且乌扬与周兄素有积怨,若是有去无回,不仅取不得金丹,反而打草惊蛇。”
太子听着有理,道:“不如这样,若是被乌扬发现,便将那金丹吞下,如此至少能不叫这般神物落入他手。”说罢,问郢休道:“你以为如何?”
周梅海闻说震惊,屏息看向郢休,随见郢休看了太子片刻,点了点头:“此法可行。”
太子拍了拍周梅海肩头:“梅海,以你的身手,必然是能平安回来的,本宫这话,也不过是以防万一。”
周梅海仍只呆呆看着郢休。
“眼下实在也是没别的法子,只能委屈你了。那金丹如此神物,便是本宫用不得,也断不能落在乌扬手中。”太子看了看郢休,对周梅海道:“乌扬与郢休恩怨,你是知道的,若是被他得知,这金丹是郢休所奉,用来害他……”太子笑了一声,道:“只怕他那个性子,断不会善罢甘休啊。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全,本宫也难保……”
“我去!”周梅海语气决然,眼睛却蒙了雾气,看着郢休:“周梅海誓死保丹,绝不独活。”说罢,抱了一拳:“若有差池,还请殿下今后多多保重。”话是这般说,自始至终却没瞧苍珏一眼。
苍珏自然清楚,笑道:“你放心,只要本宫安然无恙,没人敢造次。”又道:“放心去吧,本宫相信你一定能带着金丹,平安归来。”
半夜,周梅海轻手轻脚撬进乌扬房中,径往东厢书房桌上摸去。正翻找间,忽感脖间一凉,瞬间烛火大亮。却见霍宁正立身后,执剑封在他喉间,乌扬翘腿坐在书案上,就在面前咫尺之遥。
“来啦?”乌扬把玩着那匣子,笑道:“找它吗?”
周梅海不答,只说道:“给我!”
“哟,口气不小!这可是太子爷赠与本主的金鹿丹,你如何理直气壮要本主给你?”
“不给便罢,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霍宁收剑:“这里面到底掺了什么?”
周梅海闭口不答。
乌扬笑道:“周家堡那般蝼蚁鼠辈群集之地,竟也能养出你这种有志气的阉货来,身残志坚,真是可贵,本主都要被感动了。”说着拿起那丸金鹿丹,说道:“这丹同你一样难能可贵,不如便赏了你吧!如何?”
饶是周梅海早有准备,闻说仍不由变了脸色,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霍宁与乌扬相看了一眼,心知这丹药果然非比寻常。
“告诉我这是什么,或者吃了它,你选一样。”
周梅海眼见逃不过,深吸了口气,道:“我吃!”话说着,伸手便要去抢乌扬手中丹药。
霍宁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了:“你主子今夜派你前来,便已是拿你做了弃子,何故寻死!”
周梅海不答,急欲挣脱,怎奈霍宁天生一副神力,任他如何挣扎,也无力脱开分毫。
“算啦,想也不过是丸毒药罢了,本主并非必要知道不可。”乌扬道:“只是你这阉货倒与本主有些私事纠缠不清,不能不做个了断。”话说罢跳下书案来,拔出雀云剑,“噌噌”两剑穿了他双膝。周梅海一声惨叫跪倒在地,血如泉涌。
乌扬一脚将他踹倒,以利剑挑了他双腿膝骨,咬牙道:“这两条狗腿,本主已经留了太久了。今夜你主子亲将你送上门来,我若再留了它去,岂非太不给你主子面子?本主留你一条狗命,回去告诉你主子,丹药一事已了,有本事,战场上再见。”
周梅海面色惨白,冷汗如豆,疼得浑身哆嗦:“你……你就不怕……殿下……”
乌扬大笑:“阉货,别太瞧得起自己!一个奴才罢了,还不至于要主子动兵!”说罢塞了那金鹿丹在他胸口,对外喊道:“玄泰!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