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百姓闻言义愤,纷纷指点道:“怪不得,原是贼啊。”
“贼被拿赃,确没有不罚之理。若是告到官府,只怕四十杖都不止。”
“可不是,如此竟还拦轿要钱,当真一家子不要脸。”
“嘿嘿嘿嘿……”那女疯子爬起身来,朝那说话的吐唾沫:“呸呸呸!呸呸呸!”
众人嫌恶,尽都后退。
男疯子亦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嘴歪眼斜,傻子似的:“说……说偷……偷盗,啦……啦证据!啦证据!可……可有?可有?!”
“圣教少家主作证,还有什么证据比这更能证明?”李氏弟子道:“况且我李氏八百余年,便是改朝换代都动摇不得这圣教地位,有何理由诬陷区区草芥之子?”
围观百姓齐声附和:“不错。” “就是!” “丢人!”
“身……身身……呢?!”男疯子口水长流,摊着两只脏手,朝那李氏弟子道:“我……我儿身……身呢?啦来!”
李氏弟子嫌恶道:“什么身身,傻货。”
“身身!”男疯子比划着自己:“我儿……使了……使了,身身呢?还来!”
另一弟子道:“尸身啊?早扔了!我圣教清规严明,岂容王智这般蝇苟?打死后便扔下象山去了,如何再与你寻得?”
女疯子闻言忽而发狂,喊叫道:“象山!象山!坟山!坟山!”
男疯子戳着李氏弟子心口,咧嘴傻笑道:“柔……柔鬼,身身在啦,不敢说……嘿嘿嘿嘿,你……柔鬼。”
“说了扔下象山。”那弟子打开他:“扔都扔了,谁还要与你记得扔在哪个方位不成!”
“嘿嘿……不敢!不敢了!”两疯子拍掌大笑:“不敢了,哈哈哈哈,不敢说!”
“吵死了!够了没有?!”却是一年幼少年,满脸稚气自后面轿撵走出,大喝道:“这等刁民还不赶紧打发了?无端扰了小爷我清梦,你们担待得起吗?”
说罢了,又冲那两疯子喊道:“哎,那傻子!人话都听不懂,胡搅蛮缠什么?小爷我今儿把话放这儿,你那贼儿子,就在山南五十里一山洞中,你若……”
“住口!!”李瑜大喝。
“有什么关系,反正也……”
“滚进去!!”
“是……”李瑶见他发怒,自知失言,悻然钻进轿中。
秦景沉与王云启见着,相看了一眼。
“王氏,你既放心不下儿子尸骨,便随本主同去象山寻找吧?”李瑜说着,示意众弟子去抓他二人。二人极见抗拒,赖在地上四下打滚,又踢又踹:“救命!救命!杀人啦!杀人啦!”
李瑜道:“天下百礼,孝义先行。王智虽行不义,咎由自取,但尸骨无还亦是为不孝。李氏既忝承诸位尊呼圣教,对此事便不能坐视不管。诸位乡亲放心,本主此番定当与王氏寻出王智尸骨,不教他身后再落不孝之名。”说着,又示意弟子强托王氏上轿。
“不好!”王云启低呼一声,利箭般冲出。秦景沉亦见有异,紧随其后,飞身落在人群之中,一杖挑开李氏弟子拖拽,与王云启同立而护。
李氏弟子见是秦氏,嗤笑道:“呵,原这秦氏白天也能见到啊?我还以为你们只敢夜间出行呢。”
李瑜见秦氏相拦,向前行了一礼,问道:“敢问二位法师有何贵干?”
“王氏既不愿随你同去,便应放他二人自去,为何拖拽强求?”
“‘礼需回’,这么简单的礼数都不懂吗?”一李氏弟子见他二人并不回礼,怒道:“我李氏少家主亲向你行礼都不肯回,你秦氏架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另一李氏讥讽道:“邪魔歪道,自不需懂。”
围观众人议论纷纷,摇头叹那秦氏粗俗。
王云启一式法术推出,立将那两李氏弟子打得哭天喊地,举杖道:“谁还想试?”
李氏众人纷纷后撤,围观百姓亦慌乱后退,二秦门周身立时腾出丈余空间。
李瑜笑道:“二位法师莫要心急,本主并非强求他二人同往,实是他二人苦求讨要其子尸身,本主于心不忍,方才邀他……”
“不去不去!他杀人,他杀人!”女疯子拽了王云启,摇头道:“他要杀我,他杀我!”
“这可是疯话了,你既问我李氏要你儿尸骨,又不愿与本主同往象山寻找,却是何意?便是疯癫,也不能以我李氏清誉做赔吧?”李瑜板下脸来,沉声道:“今日二位法师在此插手,欲要行侠仗义,那我李瑜便问二位法师与众乡亲做一个见证。或是你随本主同往象山寻找王智尸骨,待尸骨寻得,便还我李氏清白。若你二人不肯,本主亦不强求,只是你需得承认王智之死,系因其私心偷盗而起,年幼体虚而致,我李氏不过依家法处置,并无半分不妥之处。你二人此生再不得以王智枉死,李氏藏尸等恶言污我李氏清白。如何?”
众李氏弟子齐声附和,围观百姓纷纷叫好,都夸个李氏礼节备全,仁至义尽。
二秦门心知李瑜精贼,看似给了两条路,却没一条走得通。无奈嘴笨,全不知如何反驳。眼看围观者群情义愤,纷纷指责王氏奸诈,诬人清白,秦门邪魔,不辨是非。二人把心一横,各拽了一人,捻着疾风飞逃而去,直往南跑出百余里,方敢寻了客栈歇息。
那王氏夫妇,起初仍只是装疯卖傻,见着甩脱了李氏,便又要逃跑。后听他二人说秦氏正在追查李瑜一事,方将内中隐情细细道出。
原他夫妇是象山下渭合人氏,家中做个卖玩具的小本生意,家境宽裕,用度从容。十年前喜得一子,取单名一个智字,便是王智了。这王智自幼生得面若银盆,目如点漆,又且神思机敏,聪明伶俐,浑似个金童下凡一般,人见人夸。他夫妇自是视若珍宝,百依百顺。
王智五岁那年,恰逢李瑜带着一众李氏子弟下山,打算一路往北游历讲学,先且在渭合城中落了脚歇息。而其下榻客栈,恰就在王智家对门。那李瑜一日三五回地进出,免不得瞧见王智跟在父母摊前玩耍,他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总落在孩子身上。
没几日,李氏忽而放出风来,说少家主膝下单薄,欲要寻一聪敏幼童为义子,如若天资出众,正嗣入宗亦有可能。这话一出,百姓平民无不大喜过望,方圆三百里,但凡家中有适龄幼童者,皆赶至渭合参选。不过三五日,客栈门口候选的幼童便已半千。
王氏夫妇因家境宽裕,本无意掺和,但见这圣教少家主就住在家对面,免不了一时投机心起,也学人备了些点心果子,四下打点,把这金童爱子送了进去。
不一日,李氏宣布王智得胜,由少家主李瑜亲赐姓李,改名李智,当众收为义子。满街的怨声叹气中,王氏夫妇欣喜若狂,再无心思虑内中蹊跷。
自此,他三口再未相见。直至三年前,象山传出消息,庶子李智因偷盗被罚,身弱不敌,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夫妇几次三番往象山讨要说法,皆被殴打驱赶。后见李氏起了杀心,便装疯卖傻,四处逃窜,方才有了寿北街上那一场。
这秦景沉与王云启听了王氏夫妇讲述,愈发觉得此事情要重大。当夜召集同门数十人,一队照看王氏夫妇,一队往象山寻找李智尸骨。
这日夜间,凌清阁中,秦昭正在苦读,忽闻窗外一阵风声,一黑影轻轻落在院中。秦昭警觉,一手握弓,运煞出箭。
“少尊主,寿北秦门秦景沉在此,有事要报。”
“进来。”
秦景沉推门而入,略拱了拱手:“少尊主,李智一事已有眉目。渭合秦门王云启查探到李智父母,从他二人口中得到不少线索。”
“如何?”秦昭书房杂乱,左推右挪,捡了个圆凳出来,让他坐了。
秦景沉道:“那李智原姓王,象山渭合人氏,是家中独子,五岁时被李瑜阴谋算去,以义子之名收在身边。七岁时被诬偷盗,打了两三杖,死了。死后扔在象山往南五十里一山洞之中。”
“两三杖便死了?”
“正是。王氏夫妇说那王智送入李氏之时,健康活泼,并无灾病,两三杖不可能死得。”
“尸骨寻到了吗?”
秦景沉道:“呃……山洞倒是寻得了,只不过……”
“已成白骨,无法辨认?”
“不止,那洞中有四五具尸骨,实难分辩哪个才是。”
秦昭急起身道:“我现在便与随你同去,那洞中尸骨万动不得,否则……”
“少尊主,那些尸骨已经被我们收起来了……”
“如何收得?”
“都封在麻袋中了。”
秦昭急问:“几个麻袋?”
“一个……”
秦昭气极:“五具白骨全收在一处,你要我如何区辨?糊涂!”
秦景沉不敢答话。
“麻袋在哪儿?”
“我来时仍在山洞之中,由渭合与寿北的几位秦门看护。”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