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如本依秦昭安排,将降匪每满五千编为一营,交各地太守亲兵押运,逐城递送至霍岭前线,补充霍宁兵力。
降匪听闻宁王有令,凡奋勇杀敌者,既往不咎,免除死罪;凡戴罪立功者,另得十两白银安置家小。宁王威名之下,谁人再疑有他?日夜赶路不止。
另又使五百人编为五十队,分散各处,专事焚烧死尸,一为掐断鬼源,二为防止瘟疫。程如本全力配合秦人,防线所过之处,无不是民安人和,百废俱兴,农人们日夜劳作,翻耕施肥,以待冬麦,处处一片生息繁忙的光景。
秦人除鬼千年,本就得心应手,如今有二秦坐镇,更是肃整有纪,心无旁骛。那紫色屏障飞速向东推进,不足一月便跨过西疆东线,清了乱匪,平了暴动。期间收编乱匪九万余人,全部发往霍岭,支援前线。
霍宁有了秦氏镇境东部,再无后顾之忧,大胆调集中东部地区全部兵力十六万人,召回各地退役兵士二十余万,又收得从大邹调回的守军,共得虎军四万,守军七十七万。全线布防,集火攻击,短短二十日,便将西戎四十五万兵马尽数歼灭,入境西疆六百余里。
各大小部族首领,战死者不计其数,巴桑次子亦为霍安所部飞羽军射杀。巴桑携扎西卓措,得七八亲兵拼死护卫,方得逃脱。
霍宁深知戎人脾性,他此次全歼西戎生力,必须趁胜追击,打得西戎甘愿臣服方算结束。否则若此时停止进攻,只会让戎人对霍氏恨之入骨,他日必将想方设法以图报复。只是西戎疆域广阔,长期深入之下,兵力分散,士气疲乏,只怕这疆土攻得下却守不下。
正在思虑之中,恰逢第一批整编后的乱匪四万人到达霍岭。这些乱匪打家劫舍,靠个武力吃饭,个个筋多肉少,身强力壮。又且着急戴罪立功,分编入军之后,便恰似是那春寒下的冰涧,被一壁山泉自高处直冲而下,瞬时之间,冰破水出,生机奔腾。
霍宁野心熊熊,兵将士气恢弘,又陆续得了秦昭五万乱匪,霍山九万守军补充,将帅一心,势不可挡,又二十日,已入西戎两千六百余里,擒扎西,占斯乌。巴桑求和。
西戎元气大损,青幼不接,七十万壮丁消耗殆尽,二十年内再无可能东进一步。
巴桑划出霍岭以西两千里并入西疆版图,献出太子所助共计五百万两白银,又签署协议永世纳贡,再不东进。
西戎与西疆地理相似,气候类同。土地不能肥,稻谷不能存,人口繁衍困难,粮草兵力皆不易补充。丰美的疆域看起来诱人,实则却如同一个巨大的泥淖,无论多少兵力投入进去,都将深陷其中,不能脱身。东西一线两千里,便是四方四十万万亩土地,如若全部吞下,必将迅速稀释西疆储备兵力,降低战力。
“如今西戎求和,献银纳贡之事倒还好说,只是这割地一事,我与宁儿几番商议不下,特寻你们三个过来,一同想想对策。”霍崇林道。
霍川道:“父亲,这有什么可犹豫的,西戎主动割地,我们岂有推辞的道理?”
霍青道:“两千里地,四十万万亩,你来镇守啊?”
“可以啊,我来镇守!”
霍崇林道:“川儿,你要多少兵马?”
“父亲,六十万足矣。”
霍崇林气道:“胡闹!哪里有这么许多兵力与你?”说着,伸出两根手指:“二十万,可有信心?”
“二十万普通兵士,守霍岭都难……您若是再添十万虎军与我,倒……倒有个七八成把握。”霍川咧嘴笑道。
霍宁道:“此次我西疆战乱,东有中疆苍珒,南有南疆武银光,皆以重兵压境,虎视眈眈。我军分兵严防谨守都来不及,实无余力吞下这两千余里。”
霍青道:“仲兄此话不错,守得住才是自己的,否则今日占了,明日丢了,又有何用?”
霍崇林沉默不语。
此次西疆险遭灭顶,纯属无妄。这梅河之战,原是太子与乌氏之间矛盾,郢休用计西疆,本无非是要牵制其兵力而已。可如今却因他一时私心蒙昧,致使西疆险遭覆没,破了祖辈二百余年功绩累积。他眼见自己时日无多,如何甘心带着遗憾就此入土?
“父亲,您以为如何?”霍青问道。
“啊……好……”霍崇林恍神:“你们方才说什么?”
霍宁道:“父亲,方才我与诸弟商议,划定一千里并入西疆版图,另要西戎上缴猎天弓,与安儿使用。”
霍青道:“是啊,安弟箭法天下第一,需得宝弓相配才好。且此次安弟率飞羽军大杀西戎,功不可没,这猎天神弓恰可做个奖励。”
“从前我家宝只有轮回剑,一早便被父亲赐给宁弟了,叫我们好不眼馋。如今有了猎天,也好分我们几个庶子一些。”霍川附和道:“况且说起来也是给霍氏添了传家宝,不算落入旁门手中。”
霍崇林却断然拒绝:“不可,还是两千里更为妥当。”
诸子闻言都见不满,齐望霍宁。
霍宁心知霍崇林顾虑,便道:“父亲,以西戎此间地理气候,至少需要四十五万兵力驻守。父亲可曾想过,我西疆元气消耗,兵士疲乏,若此时南疆与中疆联手进攻,该当如何?”
霍崇林不语。
“此番已经是险遭灭疆,再来一次,大概……真的就完蛋了吧……”霍青道。
“西扩一千里至甘元,六万虎军,十万守卫军,二哥与青儿同驻,与霍岭中线呈南北犄角之势。”霍宁道:“孩儿再领五万匪兵,往返霍岭与甘元之间,操练骑兵,定保无虞。霍岭留四万虎军,其余兵力全部撤往东南两线,可保边境平安。”
众子连声附和。
霍崇林默默听完,抬头看了看他,复又垂了眼帘:“我老了,交给你们办吧。只要西疆无虞,就行了。”
翌日,巴桑率扎西与众部族代表,与霍崇林父子五人在羊雄签署和战协议:
西戎永世纳贡;割北起和硕,南止林伊,西至甘元,共二十万万亩疆域与霍氏;献出太子所赠五百万两白银;献出猎天弓;
各部族自分六组,每两年出三万人协助霍氏西线边防;羊雄交扎西为质,随在霍宁帐下,帮助霍氏训练骑兵。
至此,西戎平,边乱定。
却说那霍山自接了霍宁手信,便领十万兵马一路东进,前往北疆接应乌氏。原还担心苍珒二十万龙军气势汹汹,或将阻挠,但那苍珒见他进一步,便自退一步,竟逐日退出了西疆境界,领军回了辛邑。
乌忠义兵壮粮足,神勇有谋,又得霍山十万大军夹击于西南,不日便大破龙军,斩首八万。郢休得周梅海拼死相互,狂奔千余里方得逃脱。
霍山不费吹灰之力,只管听从乌忠义指挥,损了不到一万兵马,便轻松得了胜仗。乌扬感激不尽,亲写信与霍崇林,一为请罪此前误会霍山勾结太子一事,二为重述西北二疆百年结盟之厚谊,唇齿相依之情势。又撇了傲气,送大批金银珠宝与霍山带回,情真意切,再无嫌隙。
只可惜这政事之上,乌扬有心,霍山却再也无意。
此番中北大战,他不仅寸功不得,且大罪当头,成了西疆和霍氏的罪人。他自知继位渺茫,再无可能与霍宁相争,心灰意冷,只在梅河休整了三五日,便匆匆率部西去。
八月初一,霍氏家祭。
平宁台上下千余人,自三日前便戒了五荤三厌,停了一应丝竹管乐。男子不得习武饮酒,女子不得浓妆艳服。霍崇林并五子还要每日四更起身,焚香沐浴,净口净心。
八月初一上午,众人素斋已毕,霍崇林携子并女眷孙婿,长跪于霍氏祖祠案前,叩拜诸先祖灵位。
“先祖有灵,霍氏崇林携山川宁青安五子跪拜叩首。
自先祖开氏以来,我霍氏代代镇守西疆三十万万亩疆域,民生繁荣,边境稳定,二百二十三年矣。
崇林天资愚钝,自接任疆主以来,忝居高位,时觉惶恐。在位二十八年,无一日敢不勤勉,无一事敢不尽心,兢兢业业,务本体民。本欲以此清正之身,见列位先祖于地下,孰料一时私欲蒙心,错判形势,误引战火,险致我疆为奸贼覆灭,国土为蛮族占侵。幸而嫡次子宁,勇猛刚正,才识过人,以剖肝沥胆之艰辛,扭转乾坤于一发,力挽狂澜于势危,方保得本疆不为奸人所破。
饶是如此,天下皆以霍氏蠢笨庸愦,狂傲无礼,以致自引祸水,几欲覆灭,以为笑柄。
崇林愚钝,坐祸如此,虽万死而不足惜,但因一己之错,致使我霍氏全族受辱于人前,数十位先祖蒙羞于地下……崇林……崇林懦弱……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几欲赴死而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