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安见信直呼“荒唐”,对霍宁道:“长兄他怎的如此糊涂?鬼患匪乱闹了两月余,长兄既率大军前去,为何却不镇压?”
“为一己私欲,数次以疆土氏族为筹码,要挟威逼,予取予求,视百姓生命如草芥,置西疆安宁于不顾!”霍宁难忍怒气,斥道:“似他这般,何以为王,何以为主!!”
“宁儿,现在怎么办?山儿说要你派兵过去……”霍崇林小心翼翼:“乌玄泰还在营中等着我们回话,他北疆亦是势危,乌扬以断交威胁于我……”
霍安道:“父亲,此事倒是可以缓上一缓。”
霍宁扶额道:“北疆若为郢休所破,我们亦不能独活。”闭目沉默良久,自言自语道:“霍岭告急,麻东告急,北疆告急……霍宁愚笨,未知何解,难道我霍氏当真要灭族于此吗!”说罢,长叹了一口气。
连他亦出悲言,可见西疆确已是生死困境,走投无路,再无一计可施。
霍安却忽地想起一事:“兄长,既是如今这般境地,何不向昭哥哥问个对策?”
霍宁闻言,眼中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
“不可!煞魔昭一介鼠辈,声名狼藉,我西疆断不可与此类奸邪相交。”
“昭哥哥不行恶事,又多次帮扶我疆,父亲何故几次三番……”霍崇林怒目而视,霍安怯懦,声音越来越小。
“煞魔鼠辈,也好过我等奸诈小人,邀人助阵,反阴谋算计,险令他命丧于此。”霍宁冷道:“你我便是愿意与他结交,他也未必肯再来。”
霍安道:“兄长,昭哥哥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只要你肯开口,他一定会来的。”说着解了腰间玉佩递与霍宁:“我回来之前,昭哥哥曾说,如我有困境难解,只需凭此玉佩,他便前来相助。”
西疆困境天下皆知,秦昭此话说是给霍安,实则不过是托他之口,告知霍宁罢了。
霍崇林看着霍宁一遍遍抚着玉佩上“昭”字,眼中深情,浓得化都化不开,便急道:“西疆情境,宁儿都解不得,他一介鼠辈安能解得?”
“昭哥哥聪颖勤学,雄才大略,辛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何不能解得?”
霍宁一言不发握着玉佩,出神般游离着,良久,提笔蘸墨。
“宁儿,那煞魔邪得很,你万万不能与他有什么纠葛。”霍崇林仍不甘心。
“已经有了。”霍宁笔下不停,未几便成,吹了墨迹,封入袋内,交霍安道:“八百里加急,即刻送往知礼阁。”
霍安接信摸了一摸,说道:“兄长,我的玉佩……”
“还不快去!”
“是……”
五日后,一黑衣少年疾风而至,带来秦昭书信,却是秦九方。
“少尊主说了,立等回信。”说罢呈上一封书信。
霍宁拆信,却见信中写道:“
西疆危困,因北疆而起,为轻敌所累,以致今日处处掣肘,面面险境。
掣肘者一,北疆战事僵持。此盖乌扬不肯用兵,郢休誓死消耗也。如今乌军十万,龙军八万,势均力敌,僵持不下。亟令霍山率十万守军拔营东进,绕凤栖入梅河,与乌氏南北夹攻,龙军立破。另请即刻传信与乌忠义,一者命其散布郢休阴谋全灭龙军谣言,以此离间其军心;二者命其率乌军坚守,霍军到来之前,切不可再与龙军交战。
掣肘者二,西戎围攻两月不下。霍岭战事,先有太子推波助澜在前,后有戎人野心吞疆在后,非全歼不足以退敌。亟令西疆各地兵士,无论在役退役,全部调往霍岭增援,大邹四万虎军并十万守军亦即刻启程,赶往霍岭支援。务求全歼西戎生力,使其二十年内无一兵可用,再不敢东进一步。
掣肘者三,东部千里暴乱。东部鬼患匪乱,已有我秦门在此,并收程如本手下一万残军听令调遣,月余可平,毋须忧心。
至于肃王压境,不过趁乱试探,绝无吞疆之意,如今威王领十万兵马东进援乌,肃王疑心西疆内患已除,兵力富裕,必然一路后撤,断不敢交火。
另:与威王书信交秦九方即刻带回。”
霍宁将信细细看了两遍,一展愁眉,笑意盈盈。当即便依信中所说,写了给霍山的信,交由秦九方收了。问他道:“他可曾说是否要与他回信?”
“少尊主说了,随意。”
霍宁薄唇勾笑,又问:“你们来了多少人?”
“凤栖弟子三千,各地秦门一万。”
霍宁点了点头:“辛苦。”
“不辛苦,少尊主说了,秦门每人三十两,平乱后缴清。”
“这么多?”霍宁惊道:“三十万两白银可不是小数目。”
“少尊主说了,西戎有。”
霍宁无奈:“他倒会打算。”
秦九方傲然:“这是自然,少尊主说了,若非我秦氏出手,霍氏危矣,西疆危矣!”
“你小子倒是长进,也敢学你少尊主说话了?”霍宁笑了笑,道:“他可还好?”
他二人一问一答,每每说到秦昭,霍宁都掩不住的目光柔和,眉眼含笑,直教霍崇林越看越觉得心慌。
只这么一封书信,霍宁便似黑夜之中见了星光一般,万斤的重担虽仍在肩头,却已确信有人共同分担。眼看他日渐恢复了往日神采,又复了挺拔昂扬宁王风姿,霍崇林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当喜还是当悲。
却说二秦雷厉风行,率三千凤栖弟子一路疾风赶至大邹,又以泣影遍召西、南、中三疆秦门,不到两日便聚得一万。
麻东此次鬼患,前后历经半年,恶鬼有神识,乱执念,又能化转活人,甚是蹊跷。二秦既至,当即命令彻查。内中却有一人,名叫秦云南的,来不过一日,便有以“老父病危”为名,回乡去了。时正是战时,人多事杂,二秦并未多想,不料却竟就这样,放走了罪魁祸首。
原这秦云南,本是凤栖秦氏云字辈弟子,天资一般,法术平庸。当年凤栖学艺,毫无突出,倒因着呆笨,偶尔为他人捉弄。
凤栖秦氏沉迷仙法,不通人事,自带着一股子清心寡欲的风骨。偏秦云南却是个好色的,看着呆笨,内里却极狂热于男女之事。正是火气旺盛的年龄上,入了凤栖一呆便是四年,连个女子都没见过,简直出家一般难受。
好不容易学成出山,在中疆南部小城马儿沟驻守了三年,连个老婆都不曾讨得。一来他法术不精,旁人捉鬼不过半个时辰,他却扣扣索索两三个时辰,弄得东家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二来他要价偏高,旁人一两,他却要五两,意为自己比旁人都精细。一来二去,众人都知道他又笨又贼,再没人愿意请他,终落得个食不果腹的境地。
秦云南一气之下离了马儿沟,一路向西,直到中西两疆交界的白窑山,方才安顿下来。誓要开山建派,娶上百房婆姨,养上数百个子孙。也做他个什么什么开山鼻祖,钱钞不愁,女人管够,还能弄个青史留名,岂不美极妙极!
这人在白窑山一呆便是七年,初时还研究些除鬼降妖的正经法术,日子久了,心便躁了。独身一人在这深山之中,急于求成,难免就走了歪路,偷偷把个死人拿来炼鬼。
两年前,郢休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说这白窑山时常闹鬼,新埋的死人总是丢失,当地秦门秦云南常年镇压,却不见起色。郢休研究五疆两派多年,对凤栖秦氏了如指掌,闻言便知有异。当即从东滩一路找来,率众埋伏多日,当场拿住他刨挖死尸,人赃俱获。
秦氏家规,私炼邪术者碎尸**,那秦云南被人拿了把柄,如何不怕?又见郢休以银钱、女人白赠于他,焉有不屈膝的道理?
自那之后,郢休便不时差人送银钱过来,要他专心研习炼鬼驭鬼之术。秦云南有了靠山,腰板也硬了,没有死人,便掳劫上山打猎的活人,以为试验之用。
去年底,秦云南依郢休指令,占了白窑山西侧,西疆境内的汉泉山,并加紧试验炼化活人之鬼。五月,又接书信和大笔银两,叫全力制造鬼怪,放胆往西疆境内投放,投得越多,报酬便越丰厚。是此,方有西疆此番鬼患。
如今二秦亲临,叱令严查,他哪里还敢再存半分侥幸?当即寻了个借口偷偷回山,抛尽鬼怪,转移亲眷,平了汉泉山山洞。
而这厢战事紧急,暴乱失控。二秦临阵,无暇顾他,只运筹帷幄,命一万三千秦人排成南北一线,纵贯西疆,各以影盾护体,连成一道数丈高的紫色屏障,面东呈合围之势。自大邹城西郊始,一路向东清剿,缩小包围。凡百姓,皆放出盾外,凡鬼怪,皆销杀,凡乱匪,逆者杀之,降者扔出盾外,交由守军羁押。
又使程如本整饬手中兵力,收得万余残军,紧随秦人防线,专事接收放出的百姓和投降的乱匪,隔离于患区,再不许一人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