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山道:“本王自有部署,无需解释与你,你们只管听令便是。银子照发,着什么急?”
“不可理喻!”秦景沉拂便走。
霍山在其身后喊道:“三倍工钱!愿做不做!爱留不留!”
当夜,三千秦门散了大半,余者不足千人。
原这霍山打定心思要做一番大功绩出来,有意要纵养鬼患匪患,他日一举歼灭,方显自己才高功伟。自此后,霍山便安心在这大邹享乐,放任鬼患匪患蔓延。
防控艰难,失控却是容易。不过半月时间,东部暴乱便十数倍于前,百姓伤亡无数,残尸遍野,如同炼狱。连中疆亦派肃王苍珒,领二十万龙军压境边线,又召千余秦门配合。严防死守,誓不放一鬼一匪入得境内,力保中疆安宁。
而这厢程如本多次面见禀告,霍山却全不放在心上,单等霍岭悲报来传,再行下一步动作。
这日,霍山正在殿内听曲,却见那程如本一脸衰相,连滚带爬地进得殿来。
“滚!”他连日来频频被这人搅兴,瞧见那副倒霉相就心烦。
程如本却喊道:“殿下,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霍山抓了个果盘便朝他砸去:“除了大事不好你还会说什么?滚滚滚!”说罢摆了摆手,示意侍卫拖他出去。
程如本张牙舞爪与侍卫撕扯,急声喊道:“殿下,龙军进犯!龙军进犯了!”
“龙军?”霍山闻言疑惑,挥手退了侍从,问道:“龙军怎么会来?”
程如本哭道:“殿下啊,五日前龙军便已压境,卑职已多番禀报!”
霍山面上尴尬,强撑道:“一天到晚哭丧个脸,谁知道你说些什么……现下是什么情况?”
“肃王苍珒奉皇帝之名,亲领二十万龙军前往中疆西线镇境,此时已在汉泉山内!”
霍山大惊:“汉泉山乃我西疆地界,他怎么敢?”
“我疆东部千余里形同鬼城,而肃王有二十万龙军在手,自然有意试探!龙军逐日西进,此时怕已入我疆三百里有余!”
霍山双眉紧锁,沉默不语,面上虽不过愁容,心中却早已魂飞,问道:“如今我东部情形如何?”
“鬼军十万有余,匪军亦有此数。”
霍山惊措大呼:“什么!”
程如本哭喊:“殿下啊,卑职日日向您禀报,您就是不肯听!原这鬼患虽不能根除,但有秦门一力相抗,数量也是逐日消减,在您来前,只剩不过四五百余,彼时匪军也只有两三万。自您来之后,一应除鬼剿匪都被叫了停,连带那秦门也陆陆续续走了大半。乱匪既有利图,又不受清剿,现下已全失了控了啊!”
霍山闻言惊呆,良久方定神,颤声问道:“秦……秦门还有多少人?”
“二十六人。”
“二……二十六?!”
程如本点头。
霍山极度惊惧之下,失跤跌坐在地:“快,快写信给父亲!西疆危急,速请调军!速请霍宁!!”
苍定王十三年,六月三十。
北疆乌林军统帅乌忠义,领十一万怒兵,与中疆王之平二十万龙军,对阵裴城城门之外。
王之平裴城坑杀,丧心病狂,惨无人道,北疆上下百万兵士义愤填膺,杀声震天。
此时只见那北疆阵内,兵士怒发冲冠,呼号不止,擂鼓方毕,已回山倒海般冲向龙军阵营。乌林军以一当十,勇猛冲在最前,一役斩得王之平十二万兵士。裴城不过百里的地界上,尸身堆积如山,血流成河。
乌军来势汹汹,一役后即刻重整,已有全歼之意。王之平领八万残军,急回郢休尽快撤军。
不料那郢休却道:“仗才刚刚开始,王将军怎么就急着要收兵了?”
“军师此言何意?此行我军消耗北疆十九万兵力,已是大胜。”王之平道:“裴城坑杀惹天怒人怨,此时若不尽早撤退,只怕要被全歼于此!”
“王将军稍安勿躁,切不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此前我军势如破竹,一举下了他北疆四十二城,不就是想引乌扬一战吗?如今乌扬出手,正是一较高下的好时机,怎的便要撤退?难道王将军怕他不成?”
“军师,并非我王之平不敢打,实是没有必要再打。我军此行任务已经完成,回去跟太子也有得交待,如何非要在这里拼死呢?难道我们当真要凭着这点兵力,与整个北疆相抗不成?”
郢休并不接话,沉吟片刻问道:“王将军,郢休有一事委决不定,想请教王将军高见。”
“军师请讲。”
“依将军所见,乌忠义此役,何以能以少胜多?”
王之平沉思道:“一来士气高涨,此为极重要之因素,二来乌林军精锐勇猛,一马当先冲锋陷阵,对我军震慑极大。”
“若我军能去了乌林军,此战胜算有多少?”
“只怕也不多。”王之平实话实说:“北疆守军各个心怀怒气,如此士气,便是普通百姓也威力巨大,我军如何比得?”
“王将军切莫灰心,只要王将军愿意,这士气一事,倒好说的很。”
“何也?”
郢休淡淡笑着:“只要王将军肯出借一样东西与郢休,管保我龙军亦是怒气冲天,士气恢弘。”话说着,瞧了一眼周梅海。
王之平不明所以,也望了望周梅海,问郢休道:“是什么东西?”
“将军莫急,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王之平见他二人装神弄鬼,颇见不喜,憨声道:“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是对我兵士有利,王某自当出借。但若有人想以我八万弟兄性命,换一己高官厚禄,我王之平绝不答应!”
“王将军言重了,您既不愿再打,咱们不打便是。”
王之平闷哼一声:“郢公子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郢某不过是区区军师,您才是大将军,您若不愿意打,郢休便是想打也不能啊。您定个日子,咱们即日便走如何?”
王之平半信半疑:“后天?”
“后天便后天,将军不必多疑。”郢休笑道:“此役我军伤亡惨重,将领兵士心思灰冷,不如先将撤军一事通知下去,也好让弟兄们安心。”
“此话倒不假。”
军营中,万余伤军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目之所及,尽是断骨残肢,脓血碎肉,惨叫声此起彼伏,闻之思泪。六月底的天气,正是炎热难当,大片苍蝇黑云一般,成群结队争抢食物,啃噬兵士伤口疮面,惨不忍睹。
血污肮脏,碎肉黏靴,郢休英眉紧锁,下马而行,亲自慰问伤员,数次落下泪来。周梅海亦一改往日寡言,不断骂道:“狗日的乌忠义,害我兄弟如此惨状!我周梅海誓报此仇!”
王之平见他二人如此,颇为感动,高声喊道:“弟兄们!此役我军虽损失了十二万弟兄,但他北疆亦有十九万损耗!况且我军不出一月,占了他北疆四十二城,五千万亩疆土,此皆功劳!当然了,若不是军师筹谋有度,我等也不能立下如此大功。军师,等回了辛邑,您可一定要在太子面前多为我等美言几句,我与我这一干弟兄,可全指着此战升官发财呢!”
众兵士闻听要回辛邑,又有官有财,当下欢呼雀跃,尽都叫好。
“自然自然,兄弟们辛苦了。不过郢休并非筹谋有度,王将军过誉了。”郢休道:“‘王之平军’骁勇善战,天下闻名,乃我大苍第一精锐。太子殿下能得主将如此,得兵勇如此,实在是殿下的福气!”
“哈哈,军师何必客气!不过我王之平带兵二十五年,接管龙军左翼十四年,眼看着自己手下兵士换了一茬又一茬,我待他们始终都跟自己的亲兄弟一样。我王之平说句夸口的话,我手下的兵,没一个孬种!大家说是不是?”
众兵士都跟随王之平已久,不少人更是自参军,便投在他门下,感情匪浅,齐声喊道:“是!”
王之平哈哈大笑,又道:“昨日战死在这里的十二万弟兄,咱们虽带不走,却也绝不能像北疆守军那样,任凭他们曝尸荒野而不顾!今日,但凡是能活动的,全都去给我打扫战场,将尸身统一摆在西侧大坑之中。辱了弟兄体面,就是打自己的脸,懂吗?”
众军齐呼“得令!”
郢休拱手作礼道:“王将军威猛忠义,郢某佩服。”
王之平扶了他起身,说道:“郢公子何必与我客气,之平是个粗人,此前多有得罪,还请郢公子不要介怀。这几日你与周兄也都辛苦得很,就别在这儿站着了,赶紧回去歇息吧。”
第二日夜,打扫完战场的兵士们疲乏不已,未待营中就寝号响,便早早熄灯入睡,只待一觉睡醒,便能拔营回家。各帐不见烛火,但闻鼾声,只有帐外火把仍熊熊燃烧,散发着阵阵浓烟。
突然,一声呼喝划破夜空,紧接着,乱马奔腾,惊喊连连,不一会儿便引了不少兵士披衣出帐。
却见火光浓烟之中,郢休与周梅海并着几名贴身侍卫,一边喊叫咒骂,一边策马疾驰,追赶着十数个朱衣铁甲的乌林军。
那乌林军手中举着一个光秃秃的旗杆,杆顶挂着个圆圆的黑乎乎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