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扬双眉紧锁,摆手道:“不了,给秦远喝吧。”
星盼见说也不强求,扶了秦远便往卧房去了。她见乌扬在堂屋坐着,越发没了顾忌,放下半盏帷幔,搂了人在怀中,一口一口喂着。两碗喂罢,又用一方香帕与他擦汗,擦了个全身仍不肯停。
这醒酒汤确是奇效,两碗下肚,不过两三刻钟时间,那秦远胸中便是一阵翻江倒海,难受着醒了来。他迷迷糊糊地,睁眼便见着一双星眸,含情带怯望着自己。那眼睛似一潭秋水,波光潋滟,深不见底,虽少了所思干净清亮,却多了柔情娇羞。
“昭儿……”
星盼俯身贴耳,问道:“你说什么?”
雪肌满怀,酥-胸扑面,带着一股子什么香气,暖得人身心躁动,欲求难制。秦远看着这眸子,猛地一把将人抱住,翻身压在身下。
“秦尊主!你……”一语不成,已被这邪魔封在喉间。梦境似的,叫人浑身酥麻,颤抖着搂上脖颈,动情迎合。
乌扬闻听动静,起身便见他二人吻在一处,大惊喊道:“秦远!!”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便拽:“你干什么?你疯了?!”
秦远一言不发,一掌将他推出,掀了星盼红袍,腰封都懒得去解,刺啦一声撕了长裤。
“秦远!你他妈发什么疯!”乌扬情急拔剑,指他道:“还不停下!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话刚说完,一记烈焰猛地击中胸口,直打得他口吐鲜血。
秦远停了手上动作,阴恻恻笑道:“没有第三次了。”
“他妈的……”乌扬素知他脾性,捂着胸口起了身,怒吼道:“乌玄泰!人来了没有?!”
却说那秦昭经了乌玄泰与严方二徒劝说,忍着伤病,特往北疆买了鱼醢粥回来。想他当年爱吃,或能作个生辰贺礼。一路风尘仆仆赶回辛邑,落院便见堂屋中酒坛满地,杯盘狼藉。
秦昭轻叹了口气:“秦远,鱼醢粥……”一脚迈入屋内,咽了后半句,再也说不出。
那人衣衫不整的,架着一双**在身上,热汗淋漓,双目失神,刚刚事毕。见他进来,微愣了一愣,闻听“鱼醢粥”三字,又忽地发了狂,吼道:“滚!我厌恶吃鱼,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知道!”
秦昭已是震怒,上前一把将他拽下:“你在干什么?发酒疯也该有个限度!”
“我没发酒疯。”一双凤眸蕴着雾气,闪烁着,笑道:“我喜欢,怎么样,不行吗?”
“今日苍玒大喜,你未免太过。”
“老子今日还大寿呢,有什么关系?谁在乎?”
“我已经去买了鱼醢粥……”
“我再说一遍,我厌恶吃鱼!打从第一次叫你去买这玩意儿,我就是故意捉弄你,你还当真了?真蠢啊。”话说着,一道绿光疾速而出,将桌上那粥打飞墙上,落地摔了个粉碎。
秦昭大怒,煞气冲天,轰然召出惧煞,运箭搭弦,直指这人。
“噼里啪啦”地,惧煞撑开客房,瓦片四下,秦远却一动也不动,赤着脚站在哪里,笑道:“这就难受啦?若是瞧见方才,我是怎么在里头搞得昏天暗地,大汗淋漓的,你岂不要疯了?”
“闭嘴!”秦昭怒吼:“你他妈是畜生吗?!”九箭上弦,直冲心口,惧煞横亘其间,龇牙咧嘴蓄势待发。
乌扬听着动静急急赶来,见这二秦一个衣衫凌乱邪笑阴森,一个弯弓搭箭煞气翻腾,又有一巨怪顶梁怒吼,寒光如炬。这二秦本就一个赛一个的阴狠,眼下这情景,又叫人心神涣散,骨寒毛竖,哪里还敢去劝?那星盼更是一早被惧煞吓昏了,死尸般瘫在床上。
屋内杀气腾腾,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偏那秦远见着秦昭发怒,愈发要去惹他。笑迎着一步步走去,刻薄道:“你以为自己是谁,是什么地位?不过是我捡的一条狗罢了,真当自己与旁人有什么不同吗?每每自作多情,拿些个破烂儿来讨好,不觉可笑吗?”
这人贴近前来,胸口抵着箭尖,道:“前日争执,不过是为着嫌你脏了身子,没来的丢我秦氏脸面。你该不会又以为我对你有什么心思吧?”
说罢笑了一笑,轻一挥手,收了黑箭:“好好打点派内事务,留着自己最后这点儿用处,报答你爹我的救命之恩,别叫我厌烦,记住了吗?”
他话说着,眼看着他清眸转红,蕴了泪,打着转。又看着那眼泪串串落下,眉头颤抖,再看着那人轻笑一声,垂下眼来,收了弓箭,转了身,头也不回地去了。
他突然觉得后悔。
初春的月光清冷,洒照街道空空荡荡。道上一人,通身煞气挟裹,状似失魂,正垂首走着。悲鸣弓寒气缠绕背在身后,惧煞狰狞可怖跟在一旁,一阵夜风凛冽吹过,阴气缥缈,黑袍飞扬。乌扬远远跟在后头,看着这情境,恍然似是被一煞魔所引,去往阴曹地府一般。
走了一会儿,惧煞闷哼一声,缓缓停步,伏卧路旁。那秦昭似叹了口气,跨步骑了上,又侧头瞧了他一眼。乌扬赶上,瞧了一瞧惧煞身骨,略一犹豫,咬牙跨上坐了。
惧煞驮着他二人,摇晃起身,腾云而行。冷雾氤氲,寒风刺骨,乌扬冻得浑身僵硬,紧抱着前头这人。而这人则神思恍惚,一言不发。
也不知走了多久,惧煞稳稳落在一条小溪旁,下来一看,见竟是一片焦土。
“这是……什么地方?”
秦昭不答,仰躺在惧煞身上,枕了双臂。乌扬四下看了一回,亦在溪边坐了。
“听秦远说,你……胸骨断了,可要紧吗?”乌扬叹了口气,道:“今日之事,你也别怪他,他醉酒,性子又暴躁。只苦了苍玒……”
秦昭望着夜空,并不言语。
“我说,你和秦远是怎么认识的?家是哪里?你不是凤栖弟子,却能降服惧煞,倒是稀奇得很,也难怪秦远肯收你。”乌扬自顾说着,忽又问道:“你对小远,可是当真有意么?”
秦昭闻听此言,嗤笑了一声,侧过脸去。
乌扬亦笑:“果然还是你识体,不像他,怎么劝都不听。”又道:“男子之间没有长情,过两年叫小远好好给你择个姑娘,成了家便好了。”停了一停,叹气道:“只可惜,小远这辈子算是毁了……”
秦昭回过头来,看着他。
“老尊主秦天风和夫人的事情,你可曾听说?”
秦昭摇头。
“唉,我说这事你可要保密。其实秦管家,就是老尊主秦天风。”乌扬笑了笑,缓声道:“你聪颖,或许多少有些察觉吧。六年前,秦老尊主将魏夫人捉奸在床,又得知长子长女均非亲生,大怒之下,杀了孩子,囚了魏夫人。那时候,小远还不足十五,亲眼目睹这一场不堪,其打击之大,可想而知……”
乌扬垂头拨弄着溪水,轻摇了摇头:“半年后,魏夫人去世,秦老尊主隐退,小远承位。秦氏放出口风,说是小远觊觎尊位,逼父亲杀了兄姐,魏夫人忠洁自缢。”
“为什么?”
“不这么做,如何解释他秦氏剧变?”乌扬干笑了一声:“以秦氏之法力地位,这天下谁能在半年之内,先后除掉其尊主、尊主夫人及长子长女?呵,也只能是他秦氏自己,才有这个能力。外头流言如沸,议论纷纷,小远为保父母名节,凤栖声誉,只能这么做。”
夜风凛凛,溪水潺潺,他二人静静坐着,半晌无言。
“从前,小远只是性子上有些乖张,全不似如今这般暴戾。他初做尊主那两年,我和苍玒没少挨他的打。知道他心里不痛快,恨魏夫人不忠,恨秦老前辈窝囊,为着个不值当的女人毁了自己,也差点毁了凤栖。”乌扬笑着抬了头,对秦昭道:“我和苍六都觉着他还是喜欢女子,只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故作潇洒罢了。”
秦昭轻声应道:“自然。”
“你该高兴躲过一劫,小远性子极端,被他喜欢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乌扬说笑着拍了拍他肩膀,道:“话说回来,男子豪气壮志,需得立大志,做大事才行,实不该因着儿女私情自怨自艾。你瞧瞧你们两个,连日颓废,疯疯癫癫,小女子似的,没半点男儿模样,看着就叫人生气。”
秦昭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只求做个有用之人,别轻易被人嫌弃便好。”
“昭弟,你这话可是过谦了。秦少尊主聪颖勤学,满腹经纶,几次三番得皇帝问政,五疆之内可是都传遍了。如今我北疆正值用人之际,你若愿意,我明日便向秦远要了你,回乌林山与我同举霸业。况且乌氏藏书阁你是去过的,内中所藏珍稀古籍,便是粗略浏览,也得数十年才能看得一遍,你嗜书如命,就不眼馋?”
秦昭轻叹了口气:“乌扬,并非我不想助你,只是历朝历代,分分合合,乃大势所趋、人心所向之必然,绝非某一人蛮力可转。如今天下虽是五分,但百姓安居乐业,并无暴政虐行纷扰。大势如此,不可逆也。若此时强行一统,且不说能否功成,战事起,百姓苦,生灵涂炭,是为罪人也。”
“乾坤自当为英雄所转,天下从不与懦夫分毫。更何况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大丈夫如有大志,便该放手一搏,岂能以逆势顺势为由,自阻前路?如你所言,盖无能之人自寻借口,我乌扬绝不苟同。如此,你既不愿助我,便也罢了,但有一点,你绝不能再助霍宁。”
“霍宁并无此心,我所襄助之处,不过政务纷争而已。”
“那你怎么知道我就有一统之心了?”
秦昭看着乌扬,一字一句道:“你的心思易察,倒是我与霍宁之事,你从何处得知?”
乌扬目光闪躲,侧头不答。
秦昭道:“李妙善出身寒微,攀附之心极强,为人奸诡贪猾,有佞无忠,断不可用。且此人思财心切,绝非谋事之人,早晚会于你不利。”
乌扬道:“狗不过工具,怎么用,还得看主人。”
“你若执意用狗,那就换一条,不要牵涉苍玒进来。”
乌扬不以为然,起身道:“我自有分寸,不劳费心。既是志不同道不合,他日兵戎相见,我可不会手软。走吧,回吧,困死我了。”说着便往惧煞身上去跨,孰料被那惧煞一个哆嗦抖了下来。
“你他妈也太通灵了吧?我刚跟你主子吵了两句嘴,你就不让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