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架吵得惊心动魄,乌扬苍玒久久不能回神,愣愣地回了厢房。直至翌日晌午,想着二人打得差不多了,方才乘了轿子,往山上劝架。
道宫内,多处房屋受损,一片狼藉。秦管家正指挥着十几名弟子,上上下下收拾着,看他二人前来,见着救星似的,忙引去劝秦远。那秦远正在用饭,阴沉未减,甚是怕人。
“呃……昭弟呢?”
秦远不答,身后秦九严回道:“少尊主今日一早出门了。”
“哦。”苍玒瞧着秦远脸色,问道:“可是有什么事吗?昭弟他……身体还好吧?”
“劳煦王爷忧心,少尊主身体无恙,是新买的那片林地出了些问题,少尊主前往处理去了。”
“哦,是这样啊。”苍玒吁了口气,放心坐了下来:“月底了,确是忙些,昭弟辛苦。”对秦远道:“走吧?陪我去辛邑。”
“滚。”
乌扬也坐了,劝道:“人都走了,你孤家寡人在这儿等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出去散散心。”
“我他妈等他回来杀了他!”
乌扬笑了一声:“你要杀早杀了,等什么?”
苍玒道:“情爱之事,急不得的,昭弟那个性子,眼瞧着是吃软不吃硬,你逼他也是无用。”
“情个屁的爱!不过是老子捡的一条狗,凭他也配!”秦远怒着。
乌扬道:“那你又气恼什么?男子心野,哪里有什么长情?过几日便是你生辰了,我和六儿商量,他和星盼新婚就择在你生辰那日,双喜同贺,怎么样?”
秦远冷哼一声,算作应答。
且说这星盼,自打见了那邪魔一面,心里头便再也容不下他人。半年多来,虽那苍玒时常提起要为她赎身,她却从未放在心上,只道无非是拿些好话来哄她,图个乐趣罢了。
不想这日,她正在园中弄筝,却见一众仆从,簇拥着三位公子阔步而来。居中一位龙袍玉冠,华贵风流,左手一位凤氅凛然,似道如魔,右手一位朱衣雀冠,凌厉逼人。
三人一扇,一杖,一剑,器宇轩昂,情貌风骚,端的是:风发意气王侯相,春光醉酒笑轻狂。直瞧得那星盼春心荡漾,意乱情迷。
“煦王爷,秦尊主,星盼有礼。”
“盼儿不必拘礼。”苍玒笑意盈盈扶了她起身,道:“盼儿,我从妈妈那里将你赎了出来,从今往后你就是自由身了,快收拾东西跟我们走吧。”
“这……”星盼不敢就信,惊问道:“莫不是说笑?”
苍玒拿出那卖身契,笑道:“有契为证,何来说笑?你自己瞧瞧。”
乌扬接口道:“为赎星盼姑娘出身,我们几个可是把家底都掏光了,尤其苍六,除开煦王府,全卖了个干净。”
星盼又行了个礼,问道:“劳公子挂怀贱名,未敢请教公子尊姓?”
苍玒道:“盼儿,我来介绍,这位是北疆疆主扬。”
“原来是乌疆主,久仰大名,星盼有礼。”
“姑娘何必客气,过两日我和秦远还得改口叫你嫂夫人呢,哈哈!是吧秦远?”秦远兴致不高,懒懒地。
苍玒却是喜得合不拢嘴,拉着星盼道:“盼儿,咱们走吧,还得去瞧宅子呢。早些定下,咱们也好有个家。”说罢了,又对众仆从道:“李妙善,你们留在这为盼儿收拾细软,我们先去田老板那里看宅。”
“是,主子。”
整整一日,又是看宅,又是搬家,一行人忙得昏头转向。翌日又着手准备苍玒新婚和秦远生辰,千头万绪,直忙了三日方才停当。那李妙善见了真主子,一双眼睛滴溜溜的总往乌扬身上飘,有意无意在他身边打转。乌扬不胜其烦,幸而场面混乱,未见苍玒起疑。
新婚这日,那星盼一早打扮了,黛眉云髻,朱唇金钿,着一件红锦大袖宽袍,穿一领朱纱金丝罩衫,璨辉如光,绰约嬿婉,当真是名花独秀,国色天姿。
乌扬看得痴迷,大赞道:“星盼姑娘果然绝色,尤其一双美目灿若星河,熠熠生辉,天下无二,怪不得苍六拜倒。”
星盼羞笑,苍玒亦开怀,笑道:“我钟爱盼儿,原不在这些上。”
乌扬反复看了一回,道:“说起来,昭弟的眼睛倒与星盼姑娘的有几分相似,只全不似这般招人,勾魂摄魄的,哈哈!”
星盼谦道:“乌疆主过誉了,秦公子英眉冷目,胸阔万里,星盼小女子,岂敢相比。”话说着,又看向秦远:“秦尊主,这几日怎么都没见着秦公子,可是有什么事吗?”
秦远抬眼,看着人,却未回答。
乌扬见着,忙道:“凤栖有事,昭弟走不开。”咳了一声,又道:“六儿,婚房我们还没看过呢,你不带我们瞧瞧?”
午时婚宴,秦氏来人最多,严方二徒同秦管家,并着一众师兄弟,还有些个辛邑附近的秦门,尽都来为尊主贺寿。苍玒虽是大喜,但星盼出身尴尬,皇宫里头嫌着丢人,未肯来贺,只来了些平日里一同混玩的酒肉朋友。
秦远心思不爽,在前厅受过众人敬酒,又拉着乌扬回后院小摆一桌,自斟自饮。星盼以为他有意,心中也不好受,失魂落魄地,挨到后院来陪。
星盼这一落座,桌上当即便见暧昧。他二人一个郁郁寡欢喝着闷酒,一个泪眼婆娑斟酒夹菜,乌扬越瞧越不对劲,尴尬道:“呃……嫂夫人,你去陪苍六吧,秦远这儿有我呢。”
那星盼一脸心疼望着秦远,回道:“无妨,王爷醉酒,已经回房睡了。”
“那前厅宾客还在,嫂夫人怕是得去招待吧?”
“散得差不多了,剩下些秦门法师,都有秦管家在应酬呢。”
乌扬无法,只得拽了一把秦远:“别喝了,走回屋睡觉。”
“滚!”
“你回屋喝行不行?”
星盼抹泪:“他想喝,便叫他喝吧,喝醉了便什么痛苦都没有了……”
乌扬道:“嫂夫人,话不能这么说,秦远海量,若由着他喝醉,这身子可受不住。”
“可他心里头难受,我也劝不住啊。”
“不劳嫂夫人费心。”乌扬笑了一笑,拉秦远起身,道:“我带他回屋,先告辞了。”星盼仍要阻拦,被他轻轻挡过,拽了人大步而出。
回了客房,乌扬再难忍火气:“那个星盼怎么回事?”
“她怎么回事我怎么知道?”秦远满不在乎地,叫玄泰道:“玄泰,去弄酒菜!”
乌扬道:“那星盼当着我的面,都他妈快趴你脸上了,你不知道怎么回事?”
“说了不知道!”秦远一脸烦躁:“他妈的一个婊-子,我犯得着吗?”
乌扬闻说,松了口气,忽又道:“都知道犯不着,偏苍六栽在这人身上,糊糊涂涂地,连皇帝发怒也置若罔闻。今儿你也瞧见了,六儿那些个狐朋狗友,有不少都是点过星盼的,说是贺喜,其实就是来看笑话……他还搂着跟个宝儿似的,一桌一桌敬酒,我他妈都替他臊得慌。”歇了一回,又道:“这婊-子迷得苍六倾家荡产,现下又瞧上你了,你可小心点,这不是个省油的灯,别回头伤了兄弟和气。”
“嗯。”
秦远半醉不醉,待酒菜摆上,又兀自喝起。乌扬自知劝不住,只管往卧房睡了。一觉醒来,天已落黑。而秦远伏在桌上,似是熟睡。
“小远,你睡了?去床上睡罢。”
“狗……东西……废物……”
乌扬愣了一愣,随即便道:“你如今真是转了性了,一个男子也叫你这般挂牵。”
“哼,他算什么东西……”秦远闷声笑着:“那天晚上,我回去就……打断了他胸骨。”
乌扬骇然无语,半晌方道:“你这又是何必?不管怎么说,他帮你打理凤栖事务踏实得力,他死了,于你也没什么好处。”
秦远醺醺然抬起头来,笑道:“野性难驯的东西,就得打,打死了,我便清静了。”
乌扬叹了口气:“小远,你听我一句,男子之间,当真不得的。你看苍六,玩过多少相公,哪一个长情了?昭弟眼下正年幼,瞧着是清秀可人,待过几年长大你就知道了,男子终归是男子,差得远了。就你这性子,到时候只怕赶他走都来不及,又怎会怪他对你无心?”
秦远似是睡着,片刻后方才开口:“当年在周家堡,就不该心软……”
乌扬闻说惊愣:“周家堡?秦远,昭弟是周家堡人?”
秦远被他推得摇摇晃晃,烦躁挥手:“别动我。”
“他父母是否健在?”
秦远闷笑道:“败类,被杀了。”
乌扬想了一回,心下一惊:“他父母是否与诬陷一事有关?”
秦远点头:“嗯。”
“那秦昭可有意报仇?”
秦远吃吃笑了:“报什么仇,杀自己么?”
乌扬不解其意:“什么意思?”推他去问,不想那人却又昏睡,再不言语。那作乱的知礼先生,原都是秦远一路捉拿,即便死也是死在他手中,想来是断然与自己无关的。
正思想着,却见星盼盛了两碗醒酒汤进得屋来:“乌疆主,喝碗醒酒汤吧?这汤用的是潇湘沚的秘方,醒酒有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