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崇林长吁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指了指张孝全家眷,道:“松绑,送走。”
霍山却“哈哈”笑着:“宁弟一向眼高于顶,怎么竟与那小邪魔如此默契,连其父也都比了下去?”
霍崇林闻言亦道:“宁儿,你跟我说实话,你和那个秦昭是什么关系。”
“朋友。”
“朋友?我霍氏有一个霍安给自甘堕落还不够吗?连你也要掺和进来?”霍崇林语重心长:“那邪魔远杀死兄姐,逼死父母,在江湖上声名狼藉。你与谁交朋友不好,为何非要与他的儿子搅在一起?我霍氏百年传承,忠勇刚正,不容你结交此等佞邪。谁若胆敢玷污家风,我绝不姑息!听明白了没有?”
霍宁凛然:“父亲一口一个邪魔、鼠辈,孩儿敢问,此次秦氏是应何人之邀来西疆助阵?又是为何人阴谋算计,险些丧命?又是何人不问青红皂白,绑了张孝全亲眷来此喊打喊杀?若说鼠辈、佞邪,到底谁才是鼠辈?谁才是佞邪?又是谁在玷污谁?”
“你……你混账!”霍崇林气极,却无从反驳。
“是非黑白,孩儿心中有数,无需旁人参谋。秦氏如何杀母弑父,都不是我霍氏阴谋算计的理由。”霍宁说罢,头也不回离了将军帐。
五日后,虎军班师回营,西戎族长巴桑及长子扎西率一百轻骑前来谈判求和。
若说这西戎,分南北两部,总人口不过三百来万,却盘踞着我朝西部三十万万亩疆土。其中南部势强,有地二十万万亩,人口二百三十万,大小部族百余个。北部势弱,部族四十余个。
南北两部,一百四十余个部族常年征战,厮杀兼并,抢夺水源、草地、牲畜和女人。这其中最强大的,便是南部的羊雄国。
羊雄国原是西戎南部的羊雄族,凶狠好斗,自第三代族长起,便不断攻打附近弱小部族,大肆兼并。经几代努力,终成西戎境内最强大的部族。
羊雄仿我朝建制,以羊雄为国号,斯乌为国都,建羊雄国。国土面积六万万亩,尽是水丰草美的开阔沃土。养人口八十万,在任国王便是巴桑。这巴桑才干不多,野心却不小,一心想统一西戎,往东挺进。
此次霍岭一战,巴桑虽惨败,却仍请求西疆赐马五百匹,羊两千只,以助其尽快恢复元气。不过霍宁坐镇,卓措被擒,西戎到底不敢太过放肆,态度极是殷切。
霍山一向狂傲,大方应道:“只要你臣服我朝,安分于内,有的是好处,这些子马匹牛羊算什么?”
“多谢威王殿下。”
霍崇林则道:“马匹牛羊可以给,但此番你西戎无事生非,滋扰我霍岭半年不退,必得以纳贡三年来换。”
“疆主,我军并未溃败,是自愿退军。”巴桑道:“国内有事,急请本王回去,本王早便想走,无奈小女为虎军所获,关押囚禁,不胜屈辱,因此才来求和。疆主,这些马匹牛羊,若能助我羊雄稳定,对您也是有好处的。”
“马匹牛羊减半,纳贡五年。”霍宁抬眼,开口道:“若不接受,本将军两日内剿清你残军。”
巴桑大惊,急对霍崇林道:“疆主!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霍崇林道:“哪里不可?”
“宁王一回来,就杀我兵士九万余,如今却连几匹马,几头羊都不肯给,岂非欺人太甚?”
霍宁道:“兵败还敢予取予求,可是本将军未能打得你服帖?”
霍崇林微笑了一笑,并不制止。
“宁王这是……这是逼我西戎造反!”巴桑见状,摆出架势,拍桌而起,对霍崇林道:“霍疆主若执意如此,我西戎只能死战!”说罢,又冲霍山道:“凡事适可而止,切莫要欺人太甚!”其子扎西亦起身,佯作要出。
西戎部族混战数千年,巴桑若与西疆死战,后方空虚,必迅速被人瓜分,哪里还要霍氏动手?
果然,那巴桑佯走两步,见霍氏父子三人岿然不动,便又回身怒道:“怎么贵疆如今竟是宁王掌权了吗?”看是责问霍宁,话却只敢对着霍崇林说。
霍崇林淡然:“清剿残军属于军务,宁儿份内。他要怎么做,我确是管不着。”
“威王殿下是大将军,大将军都不曾发话,何以叫宁王僭越!”
霍山闻说,面上尴尬,喝道:“霍宁,你……”
霍宁冷冷瞥了他一眼,起身对巴桑道:“看来你那五千残军确是不想要了。”说罢,对霍崇林道:“父亲,孩儿回营整备兵马,先且告退。”
霍崇林点头:“去吧。”
“且慢!!”却是巴桑与卓措同时喊出。
那卓措道:“条件我们可以答应,但我也有个条件!”
霍崇林道:“什么条件?”
“把与我交战的弓箭法师交出来。”
“秦昭?”霍崇林疑道:“你找他做什么?”
“我要把他带回西戎。”
“不可!”霍宁斩钉截铁。
巴桑亦见疑,对卓措道:“你在耍什么花招?要这汉人将军却作何用?”
“我要缴了他的兵器,废了他的法术,要他跟我真刀真枪的比一场!”卓措道:“他若能赢我,我便嫁他,他若不能赢我,我便要杀了他!”
“秦昭是凤栖秦氏的少尊主,并非我霍氏中人,我们无权交他出来。”霍崇林沉下脸来,颇见不喜:“更何况,此人为助我西疆战事,身负重伤,我霍氏岂能过河拆桥?公主此言,未免猖狂。”
霍山却道:“问我们霍氏要秦氏的人,这确是无能为力。不过说白了,你不就是想比武吗?比武我们管不着,反正你和秦昭都不是霍氏中人,比不比,在哪儿比,都与我霍氏无关。”
霍宁道:“不可,秦昭有伤在身。”
“不错。”霍崇林亦道:“他既为客为友,我霍氏就得保他安全。”
“啰嗦什么?分明就是怕那法师打不过我,惹秦氏发怒罢了!”卓措不屑,冷哼道:“一群胆小鬼!”说罢,兀自离帐。
这日夜间,子时前后,那秦昭正睡着,忽然察觉有人进帐。
这人身上带着一股异香,脚步轻浮,分明女子。窗缝间月光反照,映出那人手中两把钢刀,寒光凛凛,已在十步之内。
秦昭趴在床上,轻轻取下床头悲鸣,凝神运出两支煞箭在上,鬼魅般射出。
“咣当”一声脆响,两把钢刀齐齐落地。
秦昭忍痛下床,亮了烛光,却见帐内站的,正是卓措。
那卓措见事败露,也不说话,捡了钢刀,虎吼一声便望他面门砍来。秦昭轻身闪过,反手一箭射中她所披红袍,将其钉于床柱之上。
“你敢装睡?”卓措偷袭不成,又生气恼:“妖法邪术,算什么好汉!”
秦昭背后皮肉牵扯,剧痛难忍,皱眉坐在桌前,并不理她。
“你早知道我要来是不是?”
“喂,姓秦的!我问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说话,哑巴啦?”
“是不是霍崇林那老东西向你通风报信?”
“速速将我放下,否则我明年必再领兵来犯!”
“姓秦的!你是不是哑巴?”
……
秦昭疼得难受,秦远又被霍宁安排在最北端大帐内歇着,现下连个能止痛的法子都没有。只得掇了两条凳子拼在一边,闭了眼趴上强睡。
那卓措自骂了一会儿,见他呼吸逐渐平缓,以为睡熟,便悄悄去拔钉入床柱的衣服。不料那煞箭不同寻常,衣服没入极深,任她如何用劲,也不见出来分毫。无法,只得轻轻将那红袍脱了。
孰料刚刚解掉,便又是两箭射来,穿过外衣再次将她钉住。
“姓秦的,你活腻了!”
骂归骂,无奈也只能解了腰封,脱了外衣。可是刚刚脱下,又是两箭射中衬衣……
卓措羞恼,破口大骂道:“姓秦的,你要不要脸?无耻下流!”
秦昭坐在阴影之中,既不说话,也看不到表情,只等她骂过一通,射出七八箭钉了她长裤。
那卓措见他如此,反而有些心痒,自软下了语气,说道:“姓秦的,我知道你恼我那日用火球偷袭,可是你也杀光了我卓措的兄弟!难道你还不解气?还想要怎么样?”
秦昭仍是不答。
“姓秦的,你说话!你别以为凭着自己武艺高强就能羞辱于我,我……”
又是一箭无声而出,这回却是射中了她发辫,似在回应她所说“羞辱”。
卓措被激大怒:“好,我今日便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你敢把我怎么样!你越是不让我近身,我就越要抓住你,扒了你的皮!”话说着,大喇喇散了青丝,把自己扒得只剩个肚兜短裤,径直向他扑来。
秦昭不敢伤他,只得连连闪躲,可他越是如此,那卓措便越是兴奋,要他臣服。这女人乌丝如波,肤白胜雪,一双红唇浓烈着,如一只美艳猎豹,四处追扑。
秦昭有伤在身,缠她不过,转向帐外逃去。孰料刚到门口,便一头扎进一人怀中,抬头一看,正是霍宁。
“哈哈,跑不掉了!”卓措大笑:“拦着他,看他往哪儿跑!”她赶过来,伸手去抓,却被霍宁轻轻一挡,推出两丈有余。
“霍宁!你们自己说的,我和秦昭都不是你霍氏中人,你们管不着。让开!”
霍宁神尊一般岿然不动,一把撕了门帘扔到她身上,说道:“军营严肃,禁嬉闹,禁淫邪。”
说罢,对秦昭道:“你还当真是男女不拒,身负重伤仍有如此雅兴,实在叫人感佩。”
“不关我事,我什么都没做。”
“你总有理由!”霍宁闻说却难忍怒气:“又是香囊,又是情信,从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都当我不知道吗?”
“我有这么不堪吗?”秦昭被骂莫名其妙:“再说,我怎么样,与你何干?”
霍宁语噎,辩道:“这是我土军军营,我还不能管了?”
那卓措毕竟女子,多情多思,见他二人这情状,哈哈笑道:“原来宁王也喜欢这姓秦的,你我可当真宿敌。”
霍宁矢口否认:“没有。”
“没有?你方才分明就是吃醋,为何要否认?姓秦的这般清俊少年,我喜欢,自然就有男人喜欢,有什么稀奇?”
“事实如此,与性别无关。”霍宁冷声冷面,却又拉着秦昭胳膊,一把将人拽出帐外:“去我帐中歇息。”
秦昭见着低落,挥手道:“不必,我去秦远那里。”
“不许去!”
“不让我跟他住,却让跟你住?”秦昭抬头,似笑非笑:“他是我爹,你是谁?”不待他回答,这人便推了他,疾风而去。
这一夜,霍宁心绪烦乱,辗转未眠。好容易挨到天亮,火急火燎去了秦远帐中,不想却见门帘高悬,人去屋空。
守卫报说,二秦卯时便离了霍岭,回凤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