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当时年少 第16章 彩色晚霞

六月初，粤海中学的传统——为高三学长学姐高考壮行的“喊楼”之夜，在晚自习后如期而至。

整栋高二教学楼都沸腾了。

学生们涌出教室，挤满了走廊，栏杆上趴满了兴奋的身影。

彩色的荧光棒在黑暗中挥舞，如同流动的星河。

起初是整齐划一的祝福：“高三加油！高考必胜！”声浪一阵高过一阵，仿佛要掀翻屋顶。

很快，气氛变得更加热烈，变成了自由发挥的“点歌”环节。

有人带头唱起《追梦赤子心》，众人跟唱，跑调却热血；有人高喊心仪学长学姐的名字，送上最直白的鼓励。

明悦和陈青薇也挤在理一班门口走廊的人群里。

在这种集体狂欢的氛围里，平日里被压抑的情感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明悦的心跳很快，不仅仅是因为现场的喧闹。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一次次地瞟向斜对面理三班的方向。

人太多了，光影晃动，她费了好大劲，才在攒动的人头中，找到了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

他也在看着楼下，侧脸在明明灭灭的荧光中显得有些模糊。

就在这时，三班那边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格外响亮的起哄声。

一个男生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扩音喇叭，用尽力气吼道：“理三班陈怀清！祝你——前路坦荡，得偿所愿！”

陈怀清笑骂了一句：“给学长学姐喊楼，有病啊。”

许多认识或不认识他的人都跟着欢呼、鼓掌。他那样的人，在任何时候都是焦点。

有人笑着捣乱起哄也喊：“陈怀清——”

明悦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在这种氛围的怂恿下，积压已久的、隐秘的情感像气泡一样往上冒。

她忽然生出了一股巨大的勇气，一种混杂着绝望和冲动的力量。

趁着又一波声浪暂歇的间隙，周围纷纷起哄的刹那，她将双手拢在嘴边，用尽自己平生最大的力气，朝着他那片方向，喊出了在心底盘旋了无数遍的名字：

“陈——怀——清——”

她的声音在嘈杂中不算突出，甚至带着点破音的颤抖，但她确信，在那个瞬间，他绝对听不到听到。

因为人太多太多。

她的声音被混在其中。

大家都只当这是一个恶作剧。

谁也不会记得。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有老师过来制止这种捣乱行为，大家开始正经起来，继续大合唱。

狂欢仍在继续，夜空被更多的呐喊和歌声填满。

而她默默地从人群中退了出来，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偏头看向人群中陈怀清的侧脸。

她听着耳边山呼海啸般的青春回响，只觉得那声音，很远，很远。

高考假结束，返校后的第一个傍晚。

连续几日的闷热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洗刷干净，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快看外面！天空！”

原本埋头在题海里的学生们纷纷被惊动，涌向走廊。

刹那间，整栋教学楼都沸腾了起来。

明悦也被陈青薇拉着挤出了教室。

当她抬起头，望向西边的天空时，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那是怎样一场盛大而温柔的晚霞啊。

大片大片的云被染成了瑰丽的粉紫色，边缘镶嵌着灿烂的金辉，如同打翻了上帝的调色盘，又像是浩瀚宇宙中一场无声的燃烧。

柔和的光线洒下来，给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梦幻的滤镜。

“哇！太美了！”陈青薇和其他同学一样，兴奋地拿出手机拍照，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明悦也仰头看着，心里被这自然的美景深深震撼。

可她的目光，却像是有自己的意志，在欣赏美景的间隙，不由自主地开始在人群中搜寻。

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她的视线就定格在了斜对面，理三班走廊的位置。

他也出来了。

陈怀清和欧凯站在一起，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拍照或喧哗，只是静静地倚靠在栏杆上，微微仰头望着天空。

绚烂的霞光落在他身上，将他白色的校服衬衫也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粉，勾勒出他清瘦挺拔的背影和利落的短**廓。

那一刻，世间万物仿佛都失了声。

所有人的都在看天空，惊叹于这片刻的奇迹。只有她，在看他。

她看着他被晚霞笼罩的背影，觉得那比任何风景都要好看，都要让她心动。

可这份心动里，却掺杂着难以言说的酸涩。

他们之间，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共享着同一片天空，沐浴着同一片霞光。

物理距离如此之近，心理距离却遥不可及。

就像此刻，她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的背影，却永远无法走上前，与他并肩站在一起，说一句“晚霞真美”。

她所有的汹涌爱意，都只能消弭于这无声的凝视之中。

他是她视野里，最清晰也最遥远的焦点。是这绚烂晚霞里，唯一一抹让她想落泪的风景。

欧凯似乎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微微侧过头，唇角似乎扬起了一个很浅的弧度。那个侧脸在霞光下，好看得惊心动魄。

明悦的心猛地一缩，像是被那笑容烫了一下，慌忙移开视线，重新望向天空，假装自己也和所有人一样，只是在纯粹地欣赏晚霞。

只是那天空的粉，落在她眼里，似乎都带上了一丝淡淡的苦。

霞光开始渐渐褪去，金色隐没，紫色变得深沉，如同她这场无望的暗恋，再盛大，也终将隐入黑暗。

人群渐渐散去，他也和欧凯转身回了教室。

明悦还站在原地，看着天空最后一丝光彩消失，夜幕开始降临。

“走吧，回教室了。”陈青薇拉了她一下。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最后看了一眼他刚才站过的位置，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她带走了一整个傍晚的霞光，也带走了那个霞光里，属于他的、孤独的背影。

这份独家记忆，甜蜜又心酸，足够她在无数个刷题的深夜里，反复回味，也足够让她清楚地知道——

有些风景，注定只能远远观看。

有些人，注定只能是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