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门帘被人用手轻轻挑起,动作带着一种异样的优雅与迟缓。
中岛敦抬头望去,看见一位穿着沙色外套和西式翻领衬衣的年轻男子。他身形高挑瘦削,黑发微卷,显得有些蓬乱,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水珠顺着他缠着白色绷带的脖颈和手腕滑落,在地板上晕开小片水渍。然而,与他略显狼狈的外表相反,他的相貌十分清秀,此刻正闭着眼,眉头微蹙,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
“啊!先、先生!您还好吧?!”中岛敦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惊慌失措地喊道。
那黑发青年——太宰治,像是终于支撑不住般,喉间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身体晃了晃,便软软地向前倒去。他仿佛最后挣扎了一下,颤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气息奄奄道:“啊……我……我要不行了……” 随即,双眼彻底阖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
“啊啊啊啊啊!!!先生!先生!您坚持住啊!”中岛敦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扑了过去,却又不敢轻易触碰对方,只能无助地抬头向里间哭喊:“无名小姐!救命啊!出事了!”
无名听到中岛敦带着哭腔的呼喊,心中一惊,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走出。当她看到倒在地板上的“湿透的尸体”以及旁边急得团团转的中岛敦时,先是一愣,随即凭借对某位绷带浪费装置秉性的了解,瞬间明白了大半。
她快步上前,蹲下身,指尖精准地按在太宰治颈侧——脉搏平稳有力,甚至比一般人还要健康些。再看他那虽然紧闭却眼睫微颤、仿佛努力抑制笑意的眼睛,以及那身明显是刚不知从哪里捞上来的湿衣服,无名只觉得额角有青筋在跳动。
“敦,别慌。”无名按住差点跳起来的中岛敦,声音里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无奈,“这位先生只是在……进行他日常的、别开生面的行为艺术。”
“行、行为艺术?”中岛敦懵了,看着地上“气息全无”的太宰治,大脑一片空白。
无名没有多解释,而是起身从柜台下方取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标签上写着【瞬效吸水干燥粉(试用装)】。她拔开瓶塞,对着太宰治湿透的头发和衣袍,手法娴熟地均匀撒下细腻的白色粉末。
粉末接触水分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生命,迅速膨胀、包裹住水珠,然后凝结成无数颗细小、干燥、类似硅胶的透明颗粒,簌簌地从太宰治身上滚落。几乎是眨眼之间,那件沙色风衣和里面的衬衣就恢复了干爽蓬松的状态,只有发梢还残留着些许湿意。
中岛敦看得张大了嘴巴,几乎忘了刚才的惊慌。
而躺在地上的太宰治,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预想中的焦急抢救、人工呼吸,或者至少是手忙脚乱的场面一样都没发生,取而代之的是这种……高效、务实、甚至带着点调侃意味的“烘干服务”?这完全偏离了他精心设计的可怜剧本!!!
他长长的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终于“悠悠转醒”,鸢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恰到好处的迷茫和一丝计划被打乱的郁闷。
“咦?这里是……彼岸的入口吗?怎么感觉……如此干爽?”他坐起身,扯了扯自己干爽的衣领,表情“困惑”得无可挑剔。
“这里不是彼岸,是愿望屋,太宰先生。”无名站起身,将小瓷瓶放回原处,脸上挂着营业式微笑,“看来我们的新产品效果卓越,瞬间干燥,免洗免晾。您感觉如何?还需要叫救护车吗?”
太宰治:“……”
中岛敦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太、太宰先生?您……您没事了?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太宰治看着无名那副“早就看穿你了”的了然神情,又瞥了眼旁边单纯得几乎冒泡的中岛敦,忽然觉得这场自导自演的戏码索然无味,却又莫名地有点想笑。他利落地拍拍裤子站起身,动作流畅得哪有半点刚才“濒死”的模样。
“啊呀呀,被店主小姐彻底识破了呢。”他摊了摊手,脸上毫无被拆穿的窘迫,反而兴致勃勃地凑到柜台前,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个白色小瓷瓶,“刚才那个粉末真是神奇!是店里的新品吗?能不能实现入水后瞬间干燥上岸的完美体验?如果能的话,我的入水美学就能更上一层楼了!”
无名:“……” 您的重点永远这么清奇吗?
中岛敦:“……”入水美学又是什么鬼啊?!(」???)?
“很抱歉,太宰先生,”无名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它的主要功能是干燥织物和体表水分,并不能保证您在长时间闭气或缺氧状态下还能生龙活虎。而且,本店不支持任何形式的自我毁灭倾向。”
“诶——真是太遗憾了。”太宰治夸张地叹了口气,但视线很快就像被磁石吸引一样,转向了货架上其他新奇玩意儿。“那这个呢?【一次性完美恶作剧道具(随机)】?听起来就很有趣的样子!”
看着他像发现新大陆的孩子一样在货架间流连,时而拿起这个看看,时而对着那个商品说明发出惊叹,无名和中岛敦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和一丝好笑。
中岛敦凑近无名,压低声音说:“无名小姐,这位太宰先生……果然名不虚传,好生特别。”
无名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低声道:“习惯就好。记住,在这横滨,有他在,就永远不会缺少……‘惊喜’。”
...
太宰治最终心满意足地买下了那包【一次性完美恶作剧道具(随机)】和几颗标注着“忧郁”、“寂寥”字样的【情感共鸣糖果】,哼着那首不成调的殉情之歌,脚步轻快地走向门口。
就在他即将踏出店门时,却忽然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依旧有些懵懂的中岛敦。他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对了,敦君,”他轻声开口,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浮夸,反而带着一丝难得的、近乎认真的探究,“一直像无根浮萍一样漂泊,很辛苦吧?渴望找到一个能真正接纳自己的地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哦。”
中岛敦猛地一怔,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迷茫与渴望。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太宰治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仿佛在确认什么,随即又恢复了那副轻快的语调,对着无名挥了挥手:“那么,店主小姐,我就先告辞了~ 期待你这里能带来更多有趣的变化呢!” 这句话,似乎不仅仅是对这家店铺,更是对眼前这个白发少年未来的某种预言。
他转身,沙色风衣的衣角划过一个潇洒的弧度,身影消失在中华街渐浓的暮色中。
送走了这位行走的麻烦精,中岛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刚经历了一场精神上的马拉松。他由衷地看向无名:“无名小姐,您真是太厉害了,一眼就看穿了太宰先生是在演戏。” 然而,他的脑海里却不断回响着太宰治最后那句话——“能真正接纳自己的地方”。
无名看着敦若有所思的样子,知道太宰治的话在他心里投下了一颗石子。她笑了笑,没有多言。她心想:’那是因为我见过他更多、更浮夸的表演,也明白他话语下的深意。’ 她对敦嘱咐道:“以后见到他类似的行为,保持警惕,但不必过度惊慌。见招拆招,随机应变即可。至于他说的其他话……有时候,听听也无妨。”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暮色渐沉,华灯初上。太宰治的这次“突然造访”,看似玩闹,实则同样是一种试探,用他独有的、令人啼笑皆非的方式,来掂量这家店的深浅和店主的斤两,同时也……顺手为迷途的“幼虎”指引了一个模糊的方向。
他的满意而归和那几句意味深长的话,或许意味着某个组织对“愿望屋”及敦的观察,正向更积极的方向倾斜。这微妙的认可与暗示,在这暗流渐起的时刻,显得尤为珍贵。
然而,无名很清楚,这暂时的平静只是假象。港口黑手党的阴影,异能特务科的审视,乃至其他潜藏于黑暗中的目光,都未曾远离。她和小小的愿望屋,以及身边这只尚未觉醒的“幼虎”,已然站在了风暴将起的中心。而太宰治今日的言行,无疑加速了某些命运行进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