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他发誓的,圣伊希丝教堂狼籍的礼堂大厅只有让他更痛恨帝国骑士团!
他们是一群噬血如麻的恶狼,所到之处无不腥风血雨,而最后留下的只有似乎还在空气里游离的呻吟,当然,那是只有去了另一个国度才能听到的声音。
法利托鲁觉得自己的脚有点发麻,身子有点软,而眼前仿佛是无尽的黑暗。
黑暗中,他看到阿曼比老朽的身体倒在血泊中,和母亲的一样,那只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已经不会再动了。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漫无目的地呼吼,也不去推动已经长眠的阿曼比牧师,也许牧师自己会认为他是回归了神的怀抱,是神恩赐予他永久解脱。但是法利托鲁已经不相信那些混帐神恩。
他只能看到牧师悲惨的下场,以及又一个善良的灵魂葬送在那帮刽子手的刀下!
他跪在牧师安静的尸体旁,强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花,咬紧牙关告诉自己,哭是没用的,他要坚强!
要变得强大!
他需要复仇的力量,去向所有夺走他亲人的刽子手索命!
他强烈地渴望着力量的源泉,他不知道它在哪,可是他很需要,比任何人都强烈地需要!
能够斩杀仇人的力量在哪里!他的内心悲愤地怒吼。
这时候,他看到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男子出现在他面前,他不知道他是从哪走出来的,在这个只剩下凄凉的礼堂里,男子却活生生地站在那,他觉得他很特别,那是他从未感受到过的特别。
当他站出来的时候,几乎在一刹那把法利托鲁脑海中的仇恨抹消,那种华丽的感觉已经把男孩整个脑子都占满了,男孩却想不到该用什么词语去形容这份美感。
他有一头长到几乎拖地的黑发,那色泽比他身上的黑色袍子美丽得多;他的眼睛是碧绿色的,比法利托鲁见过的贵妇们带的绿宝石项链还漂亮,它镶嵌在白皙无暇的脸庞上,那种白比飘临的雪花更美更纯;而那俊美的脸庞也是世间罕见的。
他的衣服虽然有些破旧的感觉,却被那与生俱来的华丽遮盖了。
可是,法利托鲁却能在那对葱郁的眼睛里感受到冷漠,比残冬更冷的感觉,深深地印在男孩心里。
他觉得他很特别,因为他站在那,显得周围一切事物都不存在,那种深刻的印象让人挥之不去,仿佛整座圣伊希丝教堂只剩下这副身影。
然后,法利托鲁甚至有一些惧怕,因为他在那对冷漠的眼睛里看到了似乎不属于人类的高傲,他立刻想到了被他诅咒的神灵。
接着,令男孩惊讶的是,他救回来的陌生男子竟向这个黑衣男子下跪,恭敬而谦卑地俯首,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言语,却能令人立刻感受到主与仆的尊卑……不!是王与臣子!
黑衣男子无声地立在那,那股无法形容的尊贵气息从消瘦的躯体中散发出来,没有任何词语可以形容他的威严。
法利托鲁感到那对冷漠的目光正在注视自己,那眼中目无一切的孤高带给他巨大的冲击,他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抹掉一把眼泪,小心翼翼地瞄着对方。
对方向他伸出了手,他困惑地看着那只白皙的手,又偷偷瞄向对方的眼睛,最后被那冷傲的眼神逼退回来。
帕尔严肃地道:“孩子,把你的手放在上面。”
法利托鲁疑心地揪了揪对他说话的陌生男子,犹豫不决地盯着那只伸向他的手掌。他站起身,畏畏缩缩地伸出自己的手,一退一进挣扎了半天才把小手放在对方的掌心上。
忽然——
『你想得到力量是吗?想向你的敌人复仇是吗?』
脑子里响起一个空灵的声音,它不像耳朵直接听到人家说话那样,而是从思想的深处浮现出来的。
法利托鲁震惊地看着黑衣男子的脸,那脸上只有不可违逆的威严和目中无人的傲气。
“你、你是谁……?”
『我是宇宙万物的主宰。』
宇宙……主宰……那是什么?
他征询地看了看陌生男子,但男子只是安静地跪在那,低着头,一声不吭。
然后,他又听到那个声音从脑子里冒出来:
『你只要回答我就可以了,我可以给你你所要的力量,你愿意和我缔结契约吗?』
法利托鲁觉得那个“声音”和黑衣男子的眼神一样高傲,让人又敬又怕。
“你……真的可以给我力量?”他小心谨慎地问,像见到克星的小动物一样胆怯地望着黑衣男子。
他“听”到那个声音自负地说:
『那当然,任何力量都不能与它比拟,那是最强大的力量。你看到旁边向我下跪的人了吗,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法利托鲁半信半疑地揪了帕尔一眼,心里动摇着,虽然挣扎的心潮不停翻滚,时而想降服时而又在抗拒,它们变成两股力量在内心抗衡,不过最终意志战胜了理智,他抵制不了这强烈的诱惑!
“是的,我需要力量!强大的力量!”他斩钉截铁地道。
黑衣男子的脸上泛起无比自信的微笑:
『很好,真听话。那么,你就和我缔结契约吧!』
法利托鲁又露出茫然的表情:“契……约……?”
『对!』
黑衣男子雪白的额心隐约浮现两撇火红色的印记。
『以这[烽火之印]为证,吾在此与汝约定,将战无不胜的力量寄予汝身,与吾[战神]的名义宣誓,以汝的一生为期限,汝将得到不败的力量,称为[战神]。但同时,必须以汝死后的灵魂为代价,成为吾之魂火。』
法利托鲁感到手心有点涨热,他疑惑不解地望着对方:“我……不太明白……”
黑衣男子的微笑令他惧怕:『你只要回答是与否,愿意缔结契约的话,就可以得到我的力量。』
力量!他太需要力量了!
法利托鲁只挣扎了一小会:“……我,愿意。”
男子的微笑透出毛骨悚然的冰冷气息,在那对碧绿的眸子里拥有的是无上的威严。
『很好,你现在已经和我缔结契约,以这个火红色代表战争的[烽印]为证,它将铭刻在你的额心,代表你生与死都将与我牵系在一起。我将把[战神]的力量寄托与你,在未来,你会成为战无不胜的王,讨伐所有你仇恨的人,称霸这片大陆!但是你要记住,在你死后,你的灵魂将成为我的[魂火],成为我新生的力量,这就是你为此付出的代价!』
男子的身影化作一团白色的光,法利托鲁觉得额心很烫,被灼烧的炙热疼痛令他睁不开眼。
这是个漫长的过程,他几乎快忍不住喊出声来。
但是,过了一会,这股疼痛渐渐淡去了,他慢慢睁开眼,眼前是一片空白,圣伊希丝教堂里巨大的十字架立在他面前,那个黑衣男子消失了。
男孩莫名地看向旁边的陌生男子,这时候,帕尔也艰难的挺起身,靠倒在圣坛边一块大石头上,那里通常都是阿曼比牧师给人们弥撒时站的位置。
帕尔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余音在空旷的礼堂里回荡,显得特别凄凉。
法利托鲁困惑地问他:“刚才……那个人呢?”
帕尔疲倦地闭上眼:“他现在正寄宿在你体内,也许你现在呼唤不了他,不过等他认为时机到了,他就会现身。”
“时机?”男孩有种无法形容的陌生感和诡异感,他看了看自己的胸膛,又摸了摸肚子,觉得没什么变化。
他的眼角还留有泪迹,于是用力揉揉眼睛把它抹干净。
“你能说得明白点吗?他……真的给我力量了吗?”
帕尔此时觉得自己如释重负,十几年的包袱终于放下了,现在只剩下无奈和遗憾,仿佛这一辈子对他来说已经结束。
他惆怅地叹了一口气,脑子里回想着几分钟前的情景。
在刚进入礼堂大厅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他”的存在,那股强大的力量震撼着他,迫使他必须对“他”下跪。
他向“他”下跪,就像宇宙间永恒的定律一样,那是必须的。
[(为什么您会在这?!)
『偶然吧……机缘就是这样。我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修身养性,没想到躲在这种地方还会被人打扰。』
(您……为什么不救他们……)
『救他们?帕尔·韦恩,你以为我是谁,我凭什么救他们?况且,人类的事我不能插手。』
(可是……您不是恢复本体后,依然保留着人类的“感情”……)
『……是,我忘不了,就像我恢复本体后还是不能说话一样,它已经成为我残缺的一部分,连我自己都没想到会刻骨到回到本体还是无法解脱。我大概是他们之中唯一不能超脱的一个。』
(……)
『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我……)
『哼,想救这个国家吗?』
(那个人类对我有恩……我只是想报答他而已。)
『哼,报恩……好幼稚的东西。』
(您能帮助我吗?!我现在……随时可能会启动“它”,一旦那样,我怕这次,我会忘记所有事……我已经耗尽了所有能源……)
『帕尔·韦恩,你还真执着,这些年,你都怎么活的?』
(我……求您……)
『哦?你在为人类求我么?』
(……)
『如果我不答应的话,看来你会拖着这副难看的身体一直执迷下去吧?』
(……)
『……那么,我和那个男孩订立契约吧。』
(契约?)
『没错,我虽然不能插手人类的事,不过可以和人类缔结契约,暂时把力量借给他们。我们有时会和人类或其他种族缔结契约,这样他们就能得到[战神]力量的庇护,不过,代价是他们死后的[魂火]会归我所有。还有一点,时间和期限都是不能保证的,当他们死的那一刻,就是契约结束之时,他们虽然不可能真正拥有不败之力,不过只要是战争,就一定战无不胜。另外,我有个条件,我不会现在就启动契约,必须等到未来某一个时机,如果撒依政变成功的话,就期待未来的某一天,这个男孩再把这个国家夺回来吧。这就是游戏规则。』]
帕尔从飘渺的思绪边缘回到现实,缓缓道:“等时机到了,你就会明白,现在不用问那么多。”
他知道,自己已经尽力了,有了[战神]的契约,不管未来如何,这个男孩会是最终的胜利者,他会成为这片大陆的王……
[『你愿意相信这个男孩的品德吗?如果有一天他成为王,我可不能保证他一定是名君。』]
帕尔把疲倦的目光移向男孩,他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仇恨的火花,看到对力量的渴求,可是他觉得似乎在男孩的身上有柔和的光闪烁着,那是希望!
[(我相信,请您护佑他。)]
他不知道这个“未来”有多漫长,但他已经别无选择,在忘记所有之前,这是最后的努力了,他只能相信这个男孩可以征服大陆,且成为一个名君。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他突然很好奇地看着男孩。
男孩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法利托鲁,法利托鲁·伊斯达。”
尾音被一串铁蹄声淹没,那有序的节奏传入他们耳中,像不幸的噩耗令人窒息。
法利托鲁和帕尔同时紧张地往礼堂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