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通常都会称魔族为魔鬼,那个几万年前就该从提伦的大陆上消失的残忍种族,但是人们却总以为强大不死的魔族依然还存在,就像他们永远挥不去对黑暗的恐惧一样,他们相信可怕的力量比神明的力量更容易延续。
男孩本来已经柔和的目光又变得警惕起来,人也稍稍往后退了退。
倒在血泊里的人却突然咧嘴笑了一下,法利托鲁觉得那实在不可思议,一个已经快死的人居然还能那样微笑。
男人有气无力地道:“我不是魔鬼……我的眼睛不是紫色的……只有在濒临死亡的时候它才会变成紫色……我发誓……等我复原,它又会变回来了……”
“真的?”男孩胆怯地问。男人点了一下头,眼睛睁得又大了一点,男孩看到那醒目的紫罗兰色就和传说中魔鬼的眼睛一模一样,虽然他没见过传说中的魔鬼,但博学的圣伊希丝教堂的牧师是这样告诉他的。
可是,他又觉得男人没有骗他。
“我可以对你信仰的神恩发誓……”男子诚挚地说道。
哦,见鬼的神恩!法利托鲁感到有些厌恶,自从他目睹着神恩总是夺走善良人的灵魂之后。
不过,他稍微放松了一点警惕,把头凑向陌生男子的脸,他想看清楚为什么人的眼睛可以变色,但是除了那触目惊心的紫,什么也看不出来。
“为什么你的眼睛会变色?”他非常谨慎。
“这可有点复杂……”男子用好似无奈的口吻叹道,因为他说话只有气声,喉咙里又好象卡着什么,所以基本听不出他的无奈,“怎么说呢……应该是魔法吧……对,一种魔法……很高深的魔法,很多法师都这样……”
男孩不能确证陌生人的话是否属实,在一个孩子眼里,即使知道法师有很多种,但外行人看来总是一个样。
他打量了一下男子身上的衣服,的确和城里一些打扮怪异的法师一样,也戴着许多看起来有些与众不同的首饰。
忽然,他听到修女长莎林德曼的说话声清晰地传过来,和大批错落的脚步声一起,只要一听就知道那是帝国骑士团的家伙们,他们穿着盔甲,走起路来总是那么惊天动地。
“帝国……骑士团的人……”男子低声念道。法利托鲁紧张地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心脏跳得飞快:“你是杀人犯?”
“不是……我发誓……只有那些家伙才滥杀无辜。”
法利托鲁想了一想,把心一横:“好吧,我就帮你一次。”
尤拉比奥完全不顾修女长的阻拦,甚至对这个叽叽喳喳的老处女非常厌烦。
他只管自己一个劲地往前冲,领着身后一大批身披黑甲的帝国骑士,把安静的救济所折腾得鸡犬不宁。
身为强者的自尊,虽然他也不愿用自己的武力去压迫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愿意像追随沃特米修元帅的士兵一样上前线去打仗。但是,对他来说,命令就像生命一样重要!
“给我搜!每一个房间都不能漏过!”他站在后院的台阶上,大声命令道。
骑士迅速散开,像一群嗅到蜂蜜的蜜蜂飞往各处。尤拉比奥俯视台阶下的后院,看到一个满脸碳灰的男孩正把一堆柴火搬到角落的墙边。
他大步走了过去,那个男孩被他的铁靴声震住了,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手里还抱着一堆柴火。
修女长焦急地跟在后面拉扯中队长的长披风,嘴巴里还是重复刚才听了一百遍的内容。
“大人!他只是在救济所帮忙的孩子——”
“闭嘴!”年轻的骑士大声呵斥,吓得修女长打了个寒战,发不出声来。
尤拉比奥个子虽然不高,站在那里却绝对有震住千军万马之势,那头干净的短寸棕发将轮廓分明的脸完全暴露在外,迷人的电眼放射出犀利的光芒,别说一个孩子,即使骑士团的部下看到这种眼神都会缩头缩脑。
这双棕色的眼睛只有在看待美女的时候才会柔情似水。
男孩仰头望着他,不出声,也不害怕的样子。
对于崇敬所有强者的尤拉比奥来说,男孩这种无畏的眼神颇让他欣赏。
“你见过一个银色长发,穿白衣服的男人吗?他受了伤,见过的话应该会有印象吧?”
“银色长发的人……?没有……”男孩摇了摇头,表情木纳地回答。
尤拉比奥专注地审视男孩眼中的神采,看看他是不是在撒谎:“你什么时候待在这的?”
“早上,我每天早上都准时来,今天就一直在这劈柴。没看到你说的人。”
年轻的骑士皱了皱眉,疑神疑鬼地巡视四周。他的目光落定在那块残旧的水泥墙上,并朝那走去:“这后面是什么?”
“啊,那后面住了一个乞丐……我……”男孩急急跟上去,神色有点慌张。
水泥墙后是一条小路,堆着许多破布和稻草,必须蹑手蹑脚才能挤进去。尤拉比奥停在路口,隐约看见草堆后有一个被灰毯子劈头盖脸的人坐在那。
“大人,您最好别过去,他有传染病,我……我是瞒着修女偷偷给他送食物……”男孩急切地说道。
年轻的骑士回头端详修女长的神色,她脸上挂满了惶恐不安的表情,此时还显得有点迷惑,似乎的确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他那锐利的目光扫过男孩焦急的脸庞,然后再回到那个乞丐身上,他看到破布下有缕缕黑发露出来,还看到一只露在外面的手上面满是污迹和斑点。
黑发的……
他寻思地看着那些斑点,看起来有点像传染病的样子,他又不懂医术,谁知道这城里的贫民窟现在在流行什么瘟疫。但是他想到黑色的头发应该不会是大神官,那家伙可是有一头罕见的银发。
他转向修女长和男孩:“你们最好快点把他赶走,救济所可不能散播瘟疫!”他像是在命令修女长,修女长猛力地点着头,不敢正视他。
一些搜寻的骑士回到后院这里:“大人,都搜过了,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
尤拉比奥又看了看男孩和修女长,他们都低着头,用头顶对着他。
“走,到别处去搜!”
“是!”
走的时候就和来的时候一样雷厉风行,修女们各各胆怯地尽量往两边躲,中间的路畅通无阻。
尤拉比奥走出救济所,跨上坐骑,风一样地驰骋在大街上。
然而他的脑子里不知为什么,一直会浮现男孩呆滞的眼神。
他还是第一次碰到一个孩子能对他浑身的威慑力浑然不觉,而他的回答又那么简单明了,好象早就打好腹案似的。
那个孩子……不对!
他突然拉住缰绳:“掉头!回救济所!”
铁蹄在大街上扬起一阵尘土,骑士们莫名地看着他们的中队长:“大人?”
“那个乞丐肯定有鬼!他的头发!一个乞丐的头发怎么可能那么有光泽!”
尤拉比奥拉紧缰绳,马骑翘首甩尾,在尘土中掉转回头,按原路返回救济所的方向。
该死,我怎么会上了一个孩子的当!年轻的骑士愠怒不已。
法利托鲁迅速推开草堆和破布来到盖着灰毯子的男人这:“他们走了,不过可能一会就会回来,我们必须快点离开这。”
男子把头露出毯子,白色的雾从嘴巴里不停冒出来,很吃力地说着话:“谢谢……你挺机灵的……”
男孩伸手扶住对方的胳臂,但是发现自己的力气太小,对方毕竟是个成年人,而他还是个孩子。
“你能自己走吗?”他看着毯子下逐渐印出来的红色,简直有点明知故问。
但是男子却回答:“可以……我们一边走,我一边用魔法止血,过会就好了……”
男孩使出久牛二虎之力,努力地抬起男子的胳肢窝。男子自己也沿墙慢慢支撑起身子:“呼……我现在……连白魔法都觉得用起来有点累呢……”
“要紧么?我们不能耽搁太久……”法利托鲁非常担心,那个骑士团的头头很机警,也许很快就会发现他的谎言。
男子慢慢迈开步子,扶着墙,似乎能走几步的样子:“没关系……我的体质好,流再多血也不要紧……你准备带我到哪去?最好……能让我躲几天……我需要时间复原……”
“那应该很安全,我想骑士团的人不会愿意去那找人,因为那里经常流行瘟疫。”男孩有些无奈地说。
“瘟疫……贫民窟吗?”
“恩……不过你还是躲在那的教堂里最安全,那有个好心的牧师,他可以照顾你。”
法利托鲁想起圣伊希丝教堂里时常回荡的难听的声音,那是他唯一不满的地方。
除此之外,阿曼比牧师对他来说就像父亲一样的存在。他愿意施舍天下所有苦难的人神恩,包括他现在搀扶的身受重伤的陌生人。
“贫民窟的教堂……是圣伊希丝教堂吧……呵呵,等我的伤势好了,我就在那为你们吟唱一段圣歌作为报答吧。”跌跌撞撞的男子喃喃嘀咕。
法利托鲁困惑不解地看着这个陌生人,他不能确定自己的听力是不是有问题,但他又想,如果是这样的声音唱出来的圣歌,一定比阿曼比牧师的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