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一些吵杂断断续续地传进后院。
法利托鲁猜想那可能是吃官饭的帝国骑士团那帮市侩们。
就像所有穷人对权贵者必定会深恶痛疾,因为他们是最底层被压榨得最厉害的阶级,法利托鲁同样见到他们就不分区别地痛恨。
虽然他不知道那帮家伙是不是代替巡逻队来救济所继续压榨,还是国王又想出了什么新花招,总之一定不是好事。
不过,他认为他们会像之前空手而去的巡逻士兵一样,救济所的修女有他们自己保护的王牌。
那就是把宽厚仁慈的大神官帕尔·韦恩搬出来。
每次只要士兵们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会灰溜溜地离开,他们是最明白的,除了宰相,大神官是国王身边的首席红人。
所以,他猜这些吵杂也会像前几次那样很快就过去了,是以没有多留心。
他把一部分劈好的柴搬到后院一个不见阳光的角落,虽然雪夜过后,天总是阴沉沉,阳光偶尔才会露出来,且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不过那个角落却总是比别的地方更阴冷。
它在一堵墙的后面,被救济所灰白色的房檐挡着,那儿有条小路可以一直通到后面的小巷。
法利托鲁有时会从这条小路绕到雪芸妮姐姐家,把偷来的一些没烧干净还能用的柴火送给她。
今天他准备把几根新木柴送过去,救济所的厨房大妈不会发现他劈的柴少了那么两三根的,所以,他就把劈完的柴放在那堵水泥墙后面,这样临走时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几根走。
谁也不会注意他,他常常让修女觉得他是诚实乖巧的孩子。
他刚把柴一股脑儿地丢在墙后面的狭窄通道口,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就在他刚转身,犹豫了一下,又回过头去的时候,他看到放木柴的下面竟然有红色的颜料沾上去了。
“奇怪……谁把颜料打翻在这。”他有点恼怒,如果厨房大妈看到他劈的柴被染得红红绿绿,一定会以为乖巧的孩子也开始恶作剧了。
他一边生气地踱步,一边无奈地把木柴搬到别的地方,把染上颜色的木柴分开来。结果,他看到这些红色的颜料是从通道另一端流过来的,有些已经干了,有些却还在流淌。
也许任何人在看到这种颜色的时候,第一反映都会以为它只是红色的颜料,但是只要看到它的流向,那种骇人的潜意识反应就会让他们震惊。
法利托鲁在意识到它可能是什么的时候,吓得呆住了。
他咽了一口气,壮大胆子沿着红色的液体走了几步,每一步都非常小心,他可不敢让自己的鞋沾染上它。
然后,他来到转角。
几乎在一刹那,他连连后退好几步,直到背脊贴墙,还想往后再退。
他两手扶住身后的墙,只觉脑子有点晕眩,下意识地捂住口鼻,眼睛却直愣愣地看着地上的东西,想移开又身不由己。
他看到那是一个人,他倒在地上,血几乎将他白色的衣服全部染红了,黑色的长发浸在血泊中简直像女鬼的头发。
那人是趴倒在地的,苍白的手上同样布满血丝,他的脸侧向一边,因为被头发挡住了,法利托鲁没法辨认他是人是鬼。
虽然在平民窟也经常可以看到饿死在路边的乞丐,有的还死了好几天才被发现,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惨状。源源不断的血流出来,在那人的身下形成一片深红色的池塘。他的衣服上有无数条破口,血迹斑斑的。
法利托鲁还注意到那人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上握着一只半截的箭,但是他一动不动,法利托鲁不能确定,他是死了还是活着。
他连续喘了好久的粗气,慌张地左顾右盼,实际上这条秘密通道没几个人知道,平时除了他没人会从这里走。
但他还是觉得四周可能有眼睛正在窥窃这一幕,他又怕又慌,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突然,那人浸在血中的手动了一下,法利托鲁吓得几乎要叫出来。他连忙紧捂住嘴巴,怔怔地盯着那只手,看看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那只手没有再动。
他慢慢松开手,试着张开嘴巴,不但身体在发抖,声音也抖得几乎吐不清楚字音。“你……你、你……你还……活着吗?……”
那只血手又动了一下。
法利托鲁条件反射地捂住嘴巴,心里一惊,不过这回比刚才恢复得快,他很快能连成一口气说话了:“你是活人吧?你受伤了……你是谁?”虽然有点语无伦次,但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他的脑子里在害怕,如果那人突然发出声音,说不定他会吓得失禁。
“我……还……活着……不是……鬼……”
他好象听到那人在回答他,结果并没有像他想的那么可怕,他能确定那是人的声音而不是鬼叫。
况且现在大白天的,鬼怎么会出来?
他慢慢挪开步子,一开始还只是一小步一小步地挪,等依稀能看到那人的脸时,他一咬牙,干脆大胆地走过去。
他又确认了一遍周围确实没人,然后才蹲下身,先拍拍那人的衣服,然后想抱起他的手把他翻过来。但是在接触到那只血手的时候,他又吓得缩了回去。
竟然是冰凉的……
“我还活着……不是死人……别怕……”那人似乎感觉到了他的举动,半张浸在血里而半张被头发遮盖的脸发出人的声音,那情景实在有点毛骨悚然。
好在,他的声音不算可怕,法利托鲁渐渐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抱住那人的手,然后使劲拖了一下,再用力推他的肩膀,把他翻过来。
翻过来后,情景更加恐怖,他看到男人的胸前衣杉褴褛皮开肉绽,那些细小的伤口已经血肉模糊,鲜血淋漓,而最大的伤口是胸膛中央还在不断渗出血来的地方。
法利托鲁能够识别那是剑伤,但他要捂着鼻子才能防止自己恶心,他都能看到那个伤口处隐约现出来的白色肋骨。
也许因为翻动的关系,男子发出轻微的呻吟,让他更害怕了。
“我……应该怎么帮你?”眼下,所有的疑问都没有眼前的惨状带给他的冲击来得大。
他惊恐不安地看着男人身体里流淌出来的血,知道那意味着死亡,他不愿在今天看到第三个人在他眼前死了!
黑发男子略微动了动头颅,一些黑色的发丝从脸面上滑开,但还有一些沾在血迹上。
法利托鲁已经可以看到他的脸,他发现那是一个颇为俊朗的青年,至少比他在平民窟见过的人,比压榨他们的士兵,甚至比人们形容的珊蒂的帅男友都好看。但是他的脸色太苍白了,已经不像一个活人,相比之下,那虽然有些干涩的声音听起来却好得多。
“找块布……把我包起来……然后带我……去个隐蔽的地方……可以吗……”男子断断续续地说着。
法利托鲁把他的要求在脑子里反复想了好几遍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战战兢兢地问:“你该不会……就是那些,帝国骑士团要找的罪犯?”
陌生男子微微睁开双眼,长长的刘海间隐约透出一股幽暗的光芒,那种光让法利托鲁惧怕,他觉得那不是人类的眼睛……
“你愿意……帮我吗?”倒在血泊中的人简单直白地问。也许他的口吻已经在暗示男孩会答应他的要求,因为他讨厌帝国骑士团的人。
不,他不会知道他讨厌帝国骑士团。
男孩心虚地想了想,在那股幽暗的眼芒中寻找着什么。忽然,他不能确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危险的迅息,看到了人类不该触犯的禁忌!
“你……你的眼睛是紫色的……你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