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枝扶眉心一跳,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推开周然,捡起那把弯刀,对着周然,颤声道:“你这个人坏事做尽了,杀你也是除害!你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人吗?”
周然极其有兴趣地发出一声哼笑,勾着嘴角靠近她,复又拉着她颤抖的手,带着她没什么气力的身子往前,那两个男子被绑紧在架子上,惊恐地挣扎着,眼睛睁得很大,不断摇头。
在刀尖距离其中一个男子的腹部一寸时,林枝扶手背上开出了青筋,死死地抵着周然的力气不让她前进。然而就在这时,那男子嘴里猛然喷出一股血,有一点见到林枝扶的脸颊上,大部分浸湿了堵着嘴的布料,滴滴落在她的手上,那滚烫的血跟蓝眼睛姑娘的血一个温度。
林枝扶徒然睁大眼睛看着他,又去看邪笑着的周然。
原来他的后背早就被插上了尖锐的利器。
林枝扶尖叫一声,重重地丢掉弯刀,一把推开周然,拖着右腿疾速后退几步,背贴在墙上,微微弓着身子,手指扣进了墙壁里,指甲里陷进去大量泥灰,胸口一起一伏地喘着粗气。
周然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襟,用手帕擦掉指尖沾到的血,轻飘飘地问:“还有一个呢,不一起杀了吗?”
沈妤看到这里就哼地一声甩袖走了,气周然一肚子坏水,也气林枝扶跟着一起坏。总之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周然,”林枝扶手靠在墙上,撑着身子,一字一句缓缓道:“你真的是坏透了。”
周然努了努嘴,没反驳。
可林枝扶又很矛盾,周然一个那么坏的人,对自己却不差,甚至可以说宽容。于是她问:“你那么坏,为什么偏偏不杀我?”
“谁让你叫我一声师傅呢,我自然要照管好自己的徒弟了。”周然浅浅淡淡地脱口而出,林枝扶蹙眉看着她,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周然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淡淡道:“之前刚把你抓回来的时候,我正好在炼一只猛鬼,缺了一副童子的心肝脾肺肾。结果一去后院,看到你和沈妤在荡秋千。”可能是因为这吧,杀心就像被浇了冰水的火焰,腾地一下就灭下去了,再也燃不起来了。
“林枝扶,我砍人手脚、挖人心肝,但我不想对你动手。至于什么师傅不师傅的,要是我愿意,大把人争着抢着喊我师傅。”周然转了转手腕,闲谈似的,“怎么说呢,沈妤挺喜欢你的,她怕寂寞,刚好你跟她投缘,有你在她看着开心多了,索性就养着给她玩儿了。不然就凭你这好吃懒做的性子,我早就不留你了。林枝扶,你知道吗,你这样的,就算做成鬼都不如别的鬼使得顺心。”
林枝扶面无表情:“哦。”
周然又笑了一声:“我也没说错你吧,你在老苍山过得挺舒心么,养的小妖们都还听话么?就凭你这办事效率和不尽心的态度,我看你找上一辈子也找不到禅枯簕火的所在。”
林枝扶不服,她认为自己也不是全然没有做事的:“我不是把辛生那老头珍藏的资料给你带回来了?”
周然轻轻呼出一口气:“不过找不到就找不到吧,没所谓的。”
林枝扶不禁问:“你非要找禅枯簕火,也是想统治世界吗?”
周然反问道:“统治那个来做什么?给自己没事找事儿?平白无故浪费自己的心力和时间?”
“那你要干什么?”
“我要战胜它。”
林枝扶:???
周然突然来了兴致,语调高昂:“早听说那东西蕴含着巨大的力量,有毁天灭地之能,我就要把它找来,打破它不败的神话!”她的眼睛亮了起来:“我要赢!”
林枝扶:。。。
林枝扶觉得她非要战胜谁谁谁也是没事找事,平白无故浪费自己的心力和时间。这么想着,她就这么说了出来,说周然吃饱饭等屎拉,然后在周然大骂之前跑了。
暗室的杀人未遂事件让沈妤深深以为,林枝扶在外头受的打击太大,心性已经全变了。她痛心疾首,从前那个善良纯良的小女孩已经不见了。
思绪回笼,沈妤推着轮椅,不禁问了出来:“小扶儿,在外头受了很多委屈吗?”
林枝扶想了想,老实道:“也还好,不太多委屈。”而且她也给了委屈别人受。
如果非要说的话,林枝扶会用‘还不错’三个字评价这些年在老苍山、桃花庵、小苍山经历的事儿、吃过的食物、养的灵兽还有交过的朋友。虽然这还不错的日子大概率再也没法回去了,那些零零碎碎的回忆在没有尽头的漫长浪潮中忽明忽暗,像盏盏发红的明火,野蛮地烧出嫩绿枝桠,花开流年,岁月丰饶。
只是或许再也回不去了。
不出三日,林枝扶带着艳丽女鬼招摇过市、与人大打出手、企图杀人行凶的事儿马上传遍整个修真界,弄得人尽皆知。
刁高义和宣水芸等人终于确定,林枝扶被带坏了,她的美好品行全消失磨灭掉了,她现在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魔头。于是更加奋力地四处搜索她的下落,不止是为报仇,也把她当成要为祸人间的祸害,理应除之。
林枝扶慢慢把手脚都养好了,又像从前那样能跑能跳,她开始在碧莹楼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养花种树。只是不知道是手艺问题还是风水问题,她养的花总是等不到绽放,好多次都是在现蕾期膨大即将要开放时就枯萎凋谢了。
沈妤说她年轻的时候也爱养花,“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绽放前夕那花苞就落了……”沈妤想起窗台那一盆盆细心照料的花儿,沉默了好一会儿。那时候日子没什么盼头,一时一刻都是掰着手指头过的,每每临睡前都想着离花开又近了一步,盼望着期许着,连梦里都是花开了,却总是等也等不到。
她平静的语气里难掩失落:“后来才知道,开不了花儿原来是那根一早就腐烂了。”
林枝扶看她有些落寞出游的神色,知道她是在说自己生前的事儿,没出声打扰。她挺好奇沈妤生前是个怎么样的人,杀了三百多人才成鬼?可林枝扶亲眼看过沈妤救下断了翅膀的鸟儿,也看到过她去扶跌倒的孩子起身。
造下如此残忍杀戮的人也会有这样一颗柔软的心吗?林枝扶不太懂,她的价值观中,一向觉得好即是好,坏便是坏,二者之间有着明确的界限。
原本以为碧莹楼这养鬼楼注定种不了花儿,不想没多久,新种下的那批种子就发芽抽条,结苞开花了,而且每一朵都硕大饱满、娇艳欲滴。说来,这批种子的来源也确实有说头,是林枝扶不花钱白捡的。
而且都不用走几步路,就在碧莹楼的墙头、墙根,堆起来好多,一个个长得根本不像平常的花种,白白胖胖圆圆滚滚的像鹅卵石,仿佛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林枝扶发现的时候,还以为是什么能吃的东西,拿来好一番烹饪,放锅里蒸熟了,又用油爆香,还不忘放些提鲜的佐料调味。如此用心,到最后竟然硬邦邦的根本吃不了。
沈妤和周然都衷心劝阻林枝扶:“从今往后都不要再下厨了。”搞得林枝扶还小小地失落了一把。
一代厨神原地陨落,林枝扶把剩下的‘鹅卵石’随手丢土里,谁知几天后,那东西竟发芽了,长出了嫩绿嫩绿的枝条,整整齐齐好几排,风一吹,像个人似的招手,看着如沐春风。
林枝扶这才意识到那‘鹅卵石’原来那是花种,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江折月。一种酸胀发麻的感觉鼓胀在心头,几乎要喷涌而出,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不太懂那是什么感觉,林枝扶迫不及待想要做些什么事来缓解那样的情绪。
若是能见到江折月就好了,林枝扶这样想着。
真的很想知道这种子到底是哪儿来的,于是林枝扶蹲守在墙脚,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送来这种罕见的种子。
来的是一只颜色挺漂亮的鸽子,衔着花种在空中丢下来就很快地飞走了,林枝扶只看到一个虚影。
原来是那只鸽子带来的花种啊。林枝扶想到沈妤说,当时有只鸽子来报信,她才得以及时把自己救回来,又想到江折月曾经一夜之间种了满院飘香的花儿……
江折月、江折月、江折月、江折月、江折月、江折月……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慢吞吞默念这个名字,以此来舒缓心头的酸胀感。
当晚又梦到江折月,林枝扶热汗淋漓地从睡梦中醒来,好像刚从一场稠密激烈的**中逃离出来,她在昏暗的房间里大口大口地喘气,隐约嗅到一丝浅淡的花香,似乎是窗外的花儿开了。林枝扶翻了个身,手往身下摸,摸到一片湿滑粘腻,她使劲闭了闭眼睛。
……
睡是睡不着了,林枝扶猛地爬起来,给自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出了房门。
外头天已经蒙蒙亮了,头顶依旧昏暗,但天边已经泛着鱼肚白。林枝扶想去把沈妤揪起来一起去逛早市,不承想在窗外听见了交叠的喘息声。她瞬间面红耳赤,脑海里也不知浮现出谁的脸庞,失手打翻了窗台的盆栽。
“……谁?!”
这个字的音调太过嘶哑,林枝扶甚至没听到出来是沈妤还是周然。她逃也似的跑了,心跳如擂鼓,整个人像被蒸熟了一样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