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什么...。”她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巧妙地转移了话题,问出了从醒来便萦绕在心的疑惑。
“苏池月。”
这三个字从她口中唤出,音节清晰,带着她特有的冷淡质感,却像是一片轻盈的羽毛,不偏不倚地搔过苏池月的心尖。他猛地一怔,紫眸中瞬间迸发出一抹难以掩饰的惊喜流光,仿佛夜昙初绽,绚烂夺目。这还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似乎格外不同,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他心跳都漏了一拍的韵律。
她叫我的名字了……
这认知让他心头泛起一丝隐秘的欢愉,连带着身后悠闲摆动的狐尾都下意识地停滞了一瞬,尾尖微微卷起。
然而云知微接下来的话,却像是一盆冷水,将他刚升腾起的些许热度浇熄了大半:“关于昨天所言,你是在镜渊湖畔发现我的……当时我周围是何情形?可什么异常之物么?”
她问得认真,这是关乎她能否找到归途的关键。
苏池月见她对自己的关切反应平淡,反而急切地追问发现她的细节,心中那点被忽视的微妙不悦又冒了出来,连带着对她总想离开的念头感到些烦躁。
又是这个问题。她就这么想离开吗?眼底的亮光黯淡了些许,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和烦躁掠过心头,但他还是按捺住了心底里的不情愿。
他执起茶壶,为自己续了杯茶,借动作掩饰那一瞬间的情绪波动,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慵懒,甚至比刚才更淡了些,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那日我途经镜渊湖,湖水一如既往平静无波,倒映着天光云影。”他修长的手指轻点桌面,“你便独自躺在湖畔的草地上,周身并无他物,也无打斗或法术残留的痕迹。非要说异常……”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观察:“便是你出现得太过突兀。前一刻我神识扫过,那处还空无一物,下一刻,你便凭空躺在了那里。并无空间撕裂的波动,也无任何传送法阵的光晕,就好像……你本就应该在那里一样。”
这个描述让云知微的心沉了沉。凭空出现,毫无征兆?
苏池月也曾思量过这个问题。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女子,身上没有丝毫灵力或特殊印记,是如何跨越坚固的界壁,毫发无伤地出现在妖界核心地带的镜渊湖畔?这绝非寻常。
若说是被某个大妖虏来,且不说哪个大妖会费这番周折只为了带回来一个毫无用处的人类,单是现场就没有任何其他妖族的气息残留,她也并非被囚禁或束缚的状态,只是安详地躺在那里,如同沉眠。
若是意外卷入空间裂隙,且不说那狂暴的空间之力足以将凡人肉身撕碎,即便侥幸存活,也必然伤痕累累,气息奄奄。可她呢?苏池月记得再清楚不过,他俯身探查时,她呼吸平稳,面色红润。除了久睡带来的些许苍白,身上连最细微的擦伤都没有,那身奇怪的粉色衣裤也完好无损,仿佛只是在自己家中的床榻上睡着,然后被整个儿挪移到了湖边。
这种“完好无损”和“凭空出现”,本身就透着最大的诡异。这绝非寻常手段所能做到,甚至超出了他对许多上古秘法的认知。就好像……有一股无法理解的力量,小心翼翼地、精准地将她“放置”在了那里,不带一丝烟火气,也未曾惊动任何存在——除了恰好途经的他。
这也是为什么,他最初虽因厌恶人类而心生排斥,却终究没有将她置之不理。这份“异常”本身,就值得探究。更何况,她还带着那股让他无法抗拒、甚至心生贪恋的奇异甜香。
“那镜渊湖,可有什么特别的传说?或者,附近是否有连接其他界域的古老记载?”云知微继续追问,目光依旧紧锁着苏池月。
苏池月被她这般专注地看着,本该是愉悦的,可这专注的缘由却让他高兴不起来。他放下茶盏,语气带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因失落而产生的疏淡:“镜渊湖虽景色奇绝,但在妖界也并非什么了不得的秘地。相关传闻也无非是关于其湖水如何明澈如镜,能映照心魔之类的老生常谈。至于连接他界……”
他拖长了语调,紫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云知微,带着点赌气般的意味,说出了最现实的困难:“若真有那般稳定的通道,妖界与人界早已大乱,何至于如今壁垒分明?你出现的方式,更像是一种……连我也无法理解的‘置换’或者‘投放’。”
“置换?投放?”云知微捕捉到这两个词,心下一凛。想到昨天晚上的梦境,以及金色虚影所说的话,不会就是它干的吧!但为什么又要对自己说不应该在这里呢...?
苏池月微微颔首,目光掠过她因思索而显得格外沉静的侧脸,那份独特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让他心中的烦躁稍稍被一种想要靠近的冲动取代。
紫眸微闪,同时知道含糊其辞已无法搪塞,既然她想知道,告诉她也无妨。他执起茶盏,借氤氲的热气掩去眸中一丝复杂神色,语气尽量平淡:“特别之处……倒也有一处。镜渊湖是妖界一处稳定的空间节点,设有古阵,可通往……‘蛮荒之地’。”他刻意轻描淡写,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地名。
“蛮荒之地?”云知微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汇,打算继续问下去“那是什么地方?”
‘糟了,她果然问了。’苏池月心下微紧。他深知蛮荒之地的凶险,那是连他这等修为都不愿轻易涉足的绝地,岂是她一个毫无自保之力的人类能探究的?更深处,一股不愿她离开、不愿她涉险的私心作祟,让他下意识地想要隐瞒。
“一处……不怎么适宜生灵存活的老旧废墟罢了,除了些残垣断壁和混乱能量,没什么好看的。”他含糊其辞,试图将这个话题带过。与此同时,他身后那几条原本慵懒垂落的雪白狐尾,有几条不自觉地轻轻摆动了一下,尾尖那抹淡紫辉光也略显急促地闪烁起来,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可不能让她对那里产生兴趣。
见云知微不语,以为她仍在担忧通道之事,又想起自己昨日信口胡诌的“强行穿越会化为齑粉”的恐吓,耳根微微有些发烫。他当时只是不想她立刻想着离开,才故意说得那般凶险。实际上,界壁虽强,但若找到正确的临界点和传送阵,穿越虽不易,却也不至于立刻身死道消。好在,她似乎忘了这茬,并未追问。
他轻咳一声,顺势将话题引开:“你既已在此,对此界也需有些了解。此方世界,大致分为仙、妖、人三界。”
他指尖沾了少许茶水,在光洁的石台上勾勒出三个并不相连的区域。接着抬手朝向云知微的方向一挥,原在石台上是茶水珠顷刻间化为了水雾轻柔的扑向她,这个世界相关的认识也一股涌入她的识海里。
这方世界,广袤无垠,主要分为仙、妖、人三界。三界并非层层叠叠,而是处于不同的时空位面,彼此相距极其遥远。寻常情况下,想要从一界去往另一界,必须前往最靠近目标界域的“临界点”,凭借强大的力量或特定的信物开启跨界传送阵方可通行,除此之外,几乎别无他法。也正因如此,那些在人界偶然得了机缘、开启灵智的小妖,若无机缘巧合或大能接引,终其一生也难以通过那重重壁垒,抵达被视为妖族根源之地的妖界。
待云知微接收完,苏池月身后一条尾巴无意识地卷了卷,似乎带着点属于妖界上位者的天然优越感。
“不过,凡事皆有例外。”苏池月话锋再转,“人界虽离妖界遥远,却相对更靠近仙界。若有身负大功德或大气运者于人间修行圆满,便可引动天地法则,飞升成仙。在那飞升的一刻,会产生沛莫能御的巨大能量,足以暂时撕裂界壁需要的力量枷锁,无需借助阵法,便可直入仙界。” 他提及此事时,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寻常事,但紫眸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对那种天地伟力的衡量。
所以,像我这样凭空出现在妖界,在常规认知里几乎是不可能的……云知微听完,心中更加沉重。苏池月看似解释了三界规则,实则将她回归的常规路径堵得更死。她一个普通人类,既不可能是飞升,更无力开启传送阵。
那她该怎么样回到自己的世界啊!
本想继续问’蛮荒之地‘,但看面前的狐妖对这地方不太愿意过多赘述,也许’蛮荒之地‘就藏着能回去的法子。不过一时半会问不出来更多就是了。
倒也不着急,目前已经对这个世界大致了解的差不多了,而且’蛮荒之地‘这名字听起来就很危险,她还得为此早做准备。
而苏池月看着她陷入沉思、眉头微蹙的模样,知道自己成功将她的注意力从危险的“蛮荒之地”引开了,心下稍安。一条尾巴甚至悄悄探过去,尾尖极其轻柔地、若有若无地拂过她的手腕,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尽管他嘴上什么也没说。
‘还是留在忘忧居最安全。’他心想。
哪里都不要去,留在我身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