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君出塞后续（山河叹·青冢吟） 第24章 梦魂不到关山难

赵遂进气不如出气多：“告诉，冯将军，大汉，有个王爷……联合郅支、屠耆，攻打汉关，想要篡位……殷如墨，是，线人！”

昭君将他的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她胆战心惊，缓缓抬起头，看到赵遂虎目圆睁。“遂哥……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这些年你到底去哪了？冯将军和老师一直在找你，你为什么不回家去？”

“快去……要快！”赵遂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用手去推跪在他身边的昭君，示意她赶快去报信。

昭君连忙不住地点头，泪珠吧嗒吧嗒地往下落：“好，好，你放心！”说罢，用纱巾围住脸，转身离开了牢房。

昭君飞也似地朝黑洞洞的甬道跑去，仿佛在逃避恶魔的追赶，甬道两旁一间间窄小的囚室嗖嗖地朝身后闪过。奔跑中她把脚扭了，地上散落的干草绊住了她靴子的后跟，“啪”地一声整个人摔出去很远。手掌被蹭破了皮，膝盖仿佛要裂开了，紧接着腹部一阵更大的剧痛袭来，她看到地上有几只硕大的蚂蚁正在搬运食物，一只、两只、四只……

阴森森的牢狱里充斥着男人们的哀嚎声，七八个狱卒面如死灰，在甬道里走来走去。昭君发现自己被带进一间巨大的囚室，木板门刚被推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遍地躺着身负重伤的士兵，肢体残缺，苍蝇飞落在浸着血的伤口上。昭君抬起头望望窗棂外的天空，却湛蓝得无一丝云彩，宛如婴儿纯洁无辜的眼睛。

背后突然有人重重地推了昭君一把：“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检查，没气的就抬走，有气的就赶快止血包扎！”说话的人是冯夫人。

昭君这才想起自己是来为战士们疗伤的，她和身边的其他医女们连忙迈过地上一具具身体，蹲下来查看伤情。她把食指伸到战士们的鼻孔下，逐个检查，终于发现一个人还有微弱的气息。奇怪，这衣襟上的刺绣图纹怎么如此熟悉，这两条腿略微罗圈的弧度为何酷似一个人，还有这手背上的胎记……

昭君正疑惑着，突然这个男人腾地坐起身来，两手紧紧握住昭君的胳膊，说道：“昭君，是我，赵遂！你怎么连我都认不出来了？！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难道你又不相信我说的话？为什么你宁愿信殷如墨，也不肯信我？我是与你从小一同长大的遂哥呀，我何曾骗过你？”

“不，不，遂哥，我现在信你了，只是……”昭君正要辩解，背后却突然有一只手把她拽了起来。

冯夫人满面忧愁，用乞求的语气对她说：“昭君，你救救遂儿吧，看在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劝他回来。”

“老师，我……”昭君面带愧色，她看向冯夫人身后，层层紧闭的牢狱大门隔断了人回望故乡的视线，即使越过牢狱，外面也是一重重山、一道道川，鸟儿就算飞断了翅膀，也飞不到汉都长安。

冯夫人的眼神立刻变得严厉：“昭君，你忘记你在我面前立下的誓言了吗？！汉匈一旦开战，你就要为大汉边关暗通消息，你忘了吗？！”

“不，老师，我没有忘……”昭君连连摇头。

“那你忘了你自己是汉人了吗？你忘记你肩上的责任了吗？”身后传来碧螺的声音。

昭君一回头，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说道：“可，可我不只是汉朝的和亲公主，也是呼韩邪单于的阏氏。如果大哥知道了，他一定会伤心的……”

“可你身体里流淌的永远是汉人的血，这一点永远无法改变！”冯夫人疾声厉色。

“你的公主头衔、你的全部荣耀，都是大汉赐予你的，你怎可忘恩负义！”碧螺理直气壮。

“昭君，你是王家的荣耀，你父母的尊严和富贵皆系于你。”赵遂把手放在昭君的肩上，目光温和地看着她说。

“边关数万将士的性命，大汉千千万万百姓的性命，可全都指望着你呀。”冯夫人握住昭君的手，满眼信任与关切。

“对于匈奴人而言，你就是个异族人！他们永远不可能放下对你的成见！”碧螺厉声警告道。

“昭君，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赵遂躲闪的眼神中似乎隐藏着同情和歉意。

“看清你眼前的形势。”冯夫人说。

“认清你自己的身份。”碧螺告诫道。

“哥哥会保护你的。”赵遂说。

……

“你们不要再说了！我求求你们，不要再说了！！！”昭君觉得自己的头痛欲裂，她爆出了一声怒吼，一把抓起赵遂的手腕，朝着牢狱大门跑去。

“别跑！”“有人越狱！”两人躲过狱卒从身后射过来的冷箭，冲出重围，跑到了马厩。

王庭仍在夜幕中寂静地沉睡着。赵遂抽出了腰间的刀，咻地割断了捆扎柱子上的缰绳，翻身上马，“昭君，快上马！”赵遂向昭君递出一只手。昭君被他拉上马来，回头望了望穹庐大帐上飘扬的彩旗。

夜黑风高，乌云遮住了月光，草场空旷寂寥。两人骑在马背上颠簸，马蹄踏破了寂静流淌的河流，穿过一片树林，广袤的大平原在他们面前展开，远处在天的尽头是黑乎乎的起伏和缓的山。单于说，匈奴人沿着河流一直走一直走，就能走到天父的身旁。

这时，天边突然升起一颗星星，渺小的光点一闪一闪。老人说，地上每死去一个人，就会化作星星飞上天空，照亮他爱的人的路。昭君叹了一口气，这就要回家了吗？重新回到爹爹和娘亲的怀抱？她激动得热泪盈眶。

那颗星星的亮光忽然变得夺目，紧接着又跳出来两颗星星，不，四颗，八颗……转眼间，远处的山头上竟然全都是密密的光点，闪烁在四面八方。

“那是狼的眼睛吗？遂哥，我害怕！”昭君紧紧搂住赵遂的后背，声音轻颤。

“不，那是火把。”赵遂的声音里有一种视死如归的镇定。

果然，天边的点点亮光像流星一样划下，围成一个大大的圈。随着这个光圈一点点缩小，赵遂和昭君听到了马蹄声。

“遂哥，我们别跑了。”昭君哀求道。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倘若一切都是宿命，她宁愿最终的结局能早些降临。

高举的火把映照出了步兵和骑兵怒目金刚般的脸，他们将赵遂和昭君团团包围。昭君跳下马背，从四周的人群中焦急地搜寻一个人的身影。

“昭君，你又要背叛我？！”单于厉声道。

“不，大哥，我永远不会背叛你。我只想救我哥哥一命，求求你了大哥，放过他吧！”昭君伸开双臂挡在赵遂面前，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

身后，赵遂一言不发。

“你还敢说没有，你背着我与汉朝君臣暗中串通，这难道不是背叛？！昭君，我问你，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我哪里亏待过你？！”

“大哥，我有我的苦衷，但是请你相信我。”事实面前，昭君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么苍白无力。

“来人！把阏氏带下去！”单于命令手下。

“大哥，不要，求求你！”昭君预感大事不妙。

“□□手！”单于一声号令，□□手们已箭在弦上，对准了被围在中央的赵遂。

“大哥！求求你！求求你！大哥！求求你！”昭君的双臂被侍卫们紧紧地抓住，她拼命地挣扎呼喊。

然而，这绝望的呼喊竟然得到了回应，“昭君，昭君，大哥在这，我答应你，我全都答应你！”

她猛地一睁眼，看到单于正握着她的手腕，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没有□□手，没有赵遂，没有火把，只有那只莲花灯静静地挂在床边。昭君发现自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昭君，你终于醒了。你知道吗，你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可把我吓坏了。”他担忧的神色中难掩喜悦：“昭君，我们有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