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见明月 第10章 再耀眼一点

开学考试匆匆落下了帷幕，紧接着便是开学典礼。

作为贵族学校，大大小小的庆典活动都会精心准备，也打破了高中原本有些枯燥无味的学习生活。

班主任将闵星泽叫到办公室，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

看着面前清瘦挺拔的少年，班主任目光中不禁夹杂了几分温柔。

“星泽，这次考试你是年级第一，所以开学典礼上，我推荐了你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回去之后可以好好准备一下，这是一个展示自己的好机会。”

闵星泽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校服下摆。

那些被按在厕所隔间拳打脚踢的记忆，突然从脑海之中涌了上来，耳边仿佛又响起“贫困生”，又或者“哑巴”的嘲笑声。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老师，我觉得我不太能胜任这个……”

“星泽，我向校方推荐你就是因为我相信你。”

看出了少年的不自信，班主任选择主动拍拍他的肩，温和道：“我知道，你性格比较内向，和其他同学也不怎么玩得来。”

岂止是因为性格，更是因为家世。

班主任也明白这一点，但作为老师，她不能再多说了，只能轻叹一口气。

“因为之前那件事，你和同学产生了一些嫌隙，老师都看在眼里。”

“参加这种活动，说不定也是一个解开嫌隙的好机会。”

闵星泽走出办公室时，夕阳正好落在走廊尽头的窗台上。

他做不到演讲。

曾经被围在一起嘲笑过的人，几乎无法分辨那些从人群之中投来的视线，究竟夹杂的是恶意，还是善意。

此时，不远处的操场传来阵阵欢呼声，打破了脑海中有些纷乱的思绪。

闵星泽循声望去——

只见裴雾正被一群男生簇拥着，他刚起跳，露出坚实的腰线。

一个漂亮的三分球被投进，汗水顺着裴雾的下颌线滑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有同学在场边尖叫，而他随手将额前湿发往后一捋，露出肆意张扬的笑容，紧接着再次接过传球，跑动起来。

“裴雾学长太帅了！”

那个瞬间，闵星泽忽然有些失神，突然想起姜野熙撑着破伞站在雨里的样子。

她银灰色的发梢沾着水珠，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亮。

“如果我能像他一样……”

少年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腕，那里还留着小时候被酗酒的父亲用烟头烫伤的疤痕。

风穿过香樟树的间隙，带着夏末最后一丝暑气。

或许只要再勇敢一点，再耀眼一点。

或许站在聚光灯下的时候，她就能在人群之中，多看他一眼。

迎着夕阳一路回到家，闵星泽坐在床边，才克制住胸膛之中有些雀跃的心脏，然后掏出手机给老师发了个消息。

闵星泽：老师，我考虑好了。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他将演讲稿修正了许多遍，直到纸页边缘都被手指摩挲得起了毛边。

典礼前夜，少年站在空教室里进行最后一次排练，月光透过玻璃窗，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

那影子看起来，竟也有了几分挺拔的轮廓。

不知不觉只见，一周的时间悄然过去。

开学典礼作为历年来，学校的传统项目，礼堂被布置得十分隆重典雅，穹顶的水晶吊灯将整个会场照得通明。

闵星泽站在后台的阴影处，低头最后温习着演讲稿上面的内容，纸张逐渐被捏得发皱。

今天的礼堂，有太多人了。

那些路过的同学时不时将打量的目光投过来，闵星泽知道他们大概没有恶意，但还是难免紧张。

“下面有请高三学生代表姜野熙发言。”

主持人的声音通过麦克风瞬间传遍整个礼堂。

闵星泽猛地抬头，看见姜野熙踩着黑色小皮鞋走上舞台。

她今天梳了个马尾，银灰色的发丝在聚光灯下流转着金属般的光泽，甚至不需要看稿子，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讲台边缘，便给人一种信服感。

“作为高三学生代表，我想说的是，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光芒……”

她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慵懒，却在礼堂里激起阵阵回响。

闵星泽不自觉地向前迈了半步，伸出手，从指缝中看着舞台上的姜野熙。

她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那些曾经只对他展露的恶劣笑容，此刻化作得体优雅的弧度。

他突然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姜野熙——一个天生就该站在聚光灯下的存在。

演讲不知不觉间落下了帷幕，闵星泽微微失神，很快又被主持人的声音拽了回来。

“接下来，请学生会会长沈英梨发言。”

姜野熙下台时，与正好要上台的沈英梨击了个掌，银灰色的发梢在空中划出肆意的弧度。

就在闵星泽目光追随着姜野熙时，少女似有所感，下台阶的脚步微顿，侧头望了过来。

隔着攒动的人影和后台略显昏暗的光线，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

姜野熙的眉梢似乎极轻地挑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闵星泽心尖一颤。

“闵星泽同学，该去候场准备了！”

负责调度的学生干部挤过来，声音带着急切。

闻言，闵星泽猛地回过神。

“……好，知道了。”

他下意识应声，目光却再次投向姜野熙刚才站立的位置，然而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少年深吸一口气，不再去想，而是攥紧了手中的稿纸，指尖用力到发白，转身跟着引路的同学走向后台。

后台候场区比刚才的位置更靠近舞台，能清晰地听到台上的发言，也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投射过来的无形压力。

令人有些目眩神迷。

“下面，有请高一新生代表，闵星泽同学发言！”

随着主持人的声音落下，随之而来的是礼貌性的掌声，然而掌声过后，仍没有人现身。

负责催场的学生焦急地左右张望。

“闵星泽人呢，该你上场了！”

然而，狭窄的候场区里，除了几个忙碌的工作人员，哪里还有那个清瘦少年的影子？

“怎么回事，星泽人呢？”

听说闵星泽不见了，班主任匆匆赶来，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好在台上的主持人发挥稳定，在意识到台下出问题之后，立即叫了下一个人的名字，这才把典礼进行了下去。

老师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刚下台的姜野熙和沈英梨身上。

“野熙，英梨，你们能帮老师去教室看看闵星泽在不在吗？”

班主任压低声音，眼中几分歉意。

“典礼不能中断太久，如果找不到他，我就只能先找其他人顶替他上场了。”

闻言，姜野熙皱着眉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内容言简意赅。

姜野熙：在哪？

对面没有回复。

“他该不会是太紧张，不敢上台了吧？”沈英梨抱着胳膊正在思索，然而一扭头，却发现姜野熙已经朝着教学楼走了过去。

“哎，野熙等等我！”

两人走到教室门口，只见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微风吹动窗帘。

沈英梨弯腰检查课桌抽屉。

“奇怪，闵星泽的书包还在这里呢，就算是临阵脱逃，也不能不带东西吧？”

一转过头，就看见姜野熙面色冷淡地靠在门边，似乎心情不太好。

沈英梨轻咳两声转移话题，“走吧，再去别的地方找找。”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两人把整个教学楼翻了个遍，等到回到会场时，各个班级已经在组织退场了。

“这么大个人，能跑哪儿去啊？”

沈英梨叉着腰站在旁边，边喘粗气便用手扇风，“要不然，咱们再去超市那边找找？”

少女捏着手机的指尖微顿，银灰色的发丝滑落肩头，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

似乎有所感应，手机在她的手心中震动了一下。

姜野熙低头，匆匆看完了屏幕上的内容，半晌道：

“不用找了。”

“闵星泽奶奶在医院忽然昏倒，他先过去了。”

说话间，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姜野熙低下头，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

闵星泽：学姐，奶奶的医保卡好像被我落在书包里了，你能帮我把书包放在校门口吗，我马上回来拿。

“他又给你发消息了？”

沈英梨凑过来想看屏幕上的内容，却只看见姜野熙收起手机，银灰色的发梢一晃，人已经转身往教学楼走去。

教室里的窗帘被风吹得鼓起，闵星泽的书包依旧孤零零挂在桌边。

少女皱了下眉，把书包提起来翻了翻。

虽然闵星泽的书包看上去有些旧，不过里面的东西摆放得十分整齐，让人一目了然。

医保卡就被夹在课本扉页里，姜野熙伸手将卡片拿出来，看了一眼。

之前在闵星泽家里面见到过两人的合照，因此姜野熙一眼就确定了。

照片上的老人眉眼温和，哪怕素昧谋面，也能想象她一定是一位慈爱的长辈。

姜野熙将医保卡放在桌子上，拍了张照片给闵星泽发过去。

闵星泽：没错就是这个，谢谢学姐，我马上就回去取。

姜野熙看着屏幕皱眉，指尖轻敲了两下。

姜野熙：你们在哪家医院？

对话框上方很快就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却迟迟没有回复。

知道闵星泽在别扭些什么，她直接拨通电话，对面显然有些手忙脚乱，半晌才接通。

“学姐，怎么了？”

听筒里传来有些闵星泽低迷的声音，似乎鼻子都被塞住了，远处夹杂着医院广播模糊的电子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