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 第106章 降蛊

阿恰大概觉得万姑姑更加没劲，摇着头晃到沈节跟前。

云飞面前开着师门的七个箱子，正两眼失神地握着箱盖的一个角，不知道里面的东西和姬天元在自传里讲述的丰功伟绩有多大出入。

云飞狠狠地扣上盖子，硬木发出的巨响吓了阿恰一跳。

“还有没有了？！”她向架子上喊道。

“还有一个！”答话的教众站在梯子顶上，颤颤巍巍地向最高处的壁龛伸出手。

箱子似乎极重，爬上去的那个教众不算高大，沉重的箱子被他拖出来的瞬间他在最高处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抱着箱子摔下来砸断肋骨，沈节飞身四五步上了梯子，托了人一把才稳住。

阿恰给沈节呱唧呱唧鼓起了掌。

这人脸上的冷汗已经下来了，沈节夹抱着箱子从梯子上两步跃下，四圈铁皮封住的黑木箱被咣当一声撂在教主的尊案上，给光滑无暇的玉石砸出来四个坑。

“是它？”云飞问万姑姑，她已经知道万姑姑要给她看什么了。

万姑姑用她那硬过金石的戒指给箱口的铁皮压了条折痕，再用手掌从箱顶向下猛拍一记，封箱子的铁皮立即裂开。

箱内有股长眠地下多年的霉败气息，黄铜的模槽已经生了锈，手汗与金属长期泡在一起酵出来的锈味和刺鼻的霉味熏得在场几个人都向后退了一步。

“这里边没人下毒吧？”沈节开玩笑道。

铁皮捆铁木的箱子只是外壳，真正的容器是里面这个自带五个模槽的黄铜箱，万姑姑取出自己保存的那两个：虽然有些变形，但终究能装进去。

云飞用小刀割开衣服，把缝在里面的金蝉和金蛇也拿了出来，各归其位。

最后一个金隼严丝合缝陷进模槽，铜箱内的机簧轻响，然后又一声什么金属部件断了的动静，箱盖中间裂开一条齿状的缝隙，再不动了。

“哈……我还以为要打不开了……”阿恰吹了口气。

谁也不知道这口铜箱的锁究竟锈没锈、锈得多重，在场的其他人何尝不是暗中庆幸——只是那股霉味更加冲人了。

云飞先觉察到了不对：“快退后！别朝这边喘气！”

“真有人下毒？”阿恰还要凑过去看，被沈节拉住。

“深林里虫物太多，有东西死在里面也正常……或者霉变之后成了毒物也有可能。”沈节解释。

云飞直接给出了答案：“是古瘴菌，百年瘴气不消的瘴气林里，长的这种菌。”

“让我来吧。”一直站在边缘不曾说话的云燕上前替换云飞，但云飞不肯挪动。

“我现在……”

云飞立即打断了她：“不要骗我说你是死人，五天之前你就是活人了。新复活的人五感迟钝，再有危险怎么办？”

云燕被云飞推到了三尺之外，只好唤人取来棉布和烈酒，备在旁边。

撬开铜箱的一瞬间里面灰绿的烟雾溅起二尺高，云飞接过浸了烈酒的棉布将烟雾原样盖了回去，但眼看纯白的棉布上泛起了十多个灰黑的霉点，以铜箱齿状缝隙的形状向外扩散，不消多时整块棉布都已经长满了霉；换第二张、三四五六张依旧如此，没有半点减轻的迹象。

里面的东西霉变至此，还有打开看的必要？沈节狐疑地看了一眼万姑姑，万姑姑仍装作局外人一言不发。

“要不然点火吧。”沈节说道，反正她不嫌事大。

云飞想了想，叫人送来几样草药，用草药和木屑兑上烈酒调出一碗剂，在碗中点着之后拿火钳点进铜箱，再盖上两层水湿棉布，然后叉手等待——很快里面发出了人一般歇斯底里的尖叫，浸水的棉布被气流拱起但又因为力量不够跌落回去，每扑腾一回，棉布上就多一个暗绿的圈；再等片刻，已经有水雾穿透棉布升了起来。

“上古时巫傩盛行，人人可借巫傩与鬼神通。后来少皞部族衰落，九黎占了中原，少皞就借颛顼之名伐断人与鬼神的联系，人再难借到鬼神的帮助，这就是上古绝地天通。绝地天通之后，九黎族人还保留祈禳和巫术，求的不再是神而是人和万物，流传下来的有用巫术就是现在的巫，行巫的代价就是有了蛊。蛊本身是恨，被人夺了生机的万物生恨，就是天生蛊；人被剥夺生机，被迫咽下了别人的恨意，人就会有蛊。所以我们这伙人本身就并不光彩，这世间本不应该有背负恨意生活的人。这一盒就是我能找到最古老的天生蛊，合格的蛊师不光能用蛊，还得能降伏蛊。也就是说，能降伏心里的恨意，才能不让自己也变成蛊。”阳光一直在更换角度，现在从殿门打进来的光经过地面反射打在万姑姑一侧，还有一侧的身影完全淹没在大殿的阴影里。

“乌涂也是我亲侄女，她恨云燕，最后变成乔承光的木偶。姬天元恨每个轻视他的人，觉得天下都是他的敌人，就非要奴役所有人不可。至于我——”万姑姑叹了口气，“我恨我的命啊。”

云飞紧紧盯着仍在跳荡的蒸汽，她听进了万姑姑说的话，不知想起了什么，看起来是在忍受极大的疼痛；铜箱里的东西也活了一般，在跟着云飞的心绪，时而暴怒地向外冲撞，时而发出微弱的叫声。

现在最担心的是云燕：“姑姑，那不成怎么办？”

“不成也没关系，有我在，她不会怎么样。”万姑姑转向了云燕：“她既然选择站在你前面，就得受这个考验。”

殿里一时无人出声，只有云飞开口吩咐取药材、点闷烧炉、来几个人捣药焙药。日光又斜半分，午青进殿报给云飞和万姑姑，说人手都已经布置好了。

万姑姑说知道了，午青盯了一会没搭理他的云飞，嗫喏道：“降蛊吗？”

得到肯定答案后，午青目光震动了一下，接着就走到云飞旁边头也不抬地闷声干活。

午青仍是一手捣药一手配药，药杵连续击打细纹臼的咚咚咚脆响和筛药入坛的细密声音一并起来之后，云飞的状态似乎比刚才稳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