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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洲叹 第56章 第 56 章

作者:诗无茶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3-17 18:20:38 来源:文学城

祝神是在离飞绝城不远的一个乱葬岗中被戚长敛捡到的。

那时他还不叫祝神,没有个具体的名字。八岁的孩子,又瘦又小,染了一身花柳病,死的时候浑身**,一呼一吸能看见腰上排排清晰的肋骨,像只没成型的野猫。安安静静的,在下雪的郊外慢慢咽气。

戚长敛下山闲逛时正碰见他被人沿着城墙根抬出去,一卷草席裹着,抗在龟公肩上,趁着黑天,赶在宵禁前,丢进了尸坑里。

没多久城外的流浪汉就跑过来把他身上的草席拿走了,于是这个孩子变成赤条条的一个,满身是疮,有的地方已经在生蛆流脓。

林子里的乌鸦过来啄孩子的眼球时戚长敛撵走了它。他其实已经在树后观察了很久,孩子一动不动躺着,也瞥见了他。

这么漂亮的人,空了一个眼眶可不好。

戚长敛是个随心所欲得有些过分的人,他这个境界的法师,在世间活了无数年,已不会被什么东西左右心意,行动全凭喜好。不受拘束太久,人就会变得古怪,心里生出的好奇会带着一种不入世的残忍,那种残忍使他看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年轻人。譬如他今天守在林子里半宿,只是因为想知道那孩子几时会咽气而已。

眼下他蹲在孩子身边,观察了半晌,笑道:“雪下了这么久,还没死。你很不想死?”

孩子浑身冻得僵硬,只能垂下眼帘,上眼皮轻轻一碰,算是回答了他。

戚长敛觉得很有意思:“痛苦成这样,苟延残喘做什么?不如早些死了好。”

孩子鼻翼微动,眼角流下一滴泪来。

看来是真的很想活啊。

戚长敛问:“你想我救你吗?”

这回孩子脸上没反应了。

这话问了不如不问,人病到这个程度,绝无活下去的可能,否则窑子里的龟公也不会把他丢出来了——那可是会榨干人最后一滴利用价值的地方。

谁知片刻后,孩子把手探到戚长敛的掌下,用指尖悄悄挠了挠他的掌心,动作轻得如羽毛一般。

饶是如此,这也耗光这个孩子所有的力气了。

下一瞬,他悄无声息断了气。

戚长敛抬头望向漫天大雪,眯了眯眼,把孩子扛在了肩上。

丘墟终年下雪,雪是戚长敛的念力,念力物化而生,丘墟便是一座冰山。

他扛着脏兮兮的孩子走进宅子里,一边走一边喊:“凤辜!瞧我带回来个什么!”

远处池子边出现一个茕茕孑立的人影,回头看了他一眼,慢慢踏入池上回廊。

“你说你,成天跟服丧似的穿一身衣裳,站在雪里都找不着人。”戚长敛同凤辜站在湖心亭中,把孩子放在地上,“过来瞧瞧,还有得救没有?”

凤辜拿着书,坐在桌边,不为所动。

“看看嘛!”戚长敛冲他招手,“快点!”

凤辜放下书,蹲在孩子面前,把周身伤势检查了一遍。

戚长敛趁机溜到一边,给自己倒了一大杯茶,仰头一饮而尽。

刚喝完,听见凤辜说:“死了。没救了。”

“唔……”戚长敛放下杯子,指尖在杯口打了一转,“没救的话……就把我的心给他好啦。”

凤辜闻言回头:“你的心?”

戚长敛笑眯眯道:“是啊,我的心。”

凤辜并不赞成:“你可知修出一颗菩提心有多不容易?”

“菩提心嘛,没修的时候想修出来,修出来了,便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戚长敛站起身,背着手绕着孩子转了两圈,“反正丘墟的雪还在下,我就一直活着。没了这颗心,也就是不太像人而已。你我念力至此,能否成神只看机缘,无关法力了。”

“你说得轻巧。”凤辜冷着脸,不愿同他玩笑,“你我皆未修到人念合一之境,如今为了一个孩子,变作无心之躯,日后只会福祸难料。”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戚长敛歪着脑袋瞧着孩子,哪哪都觉得漂亮,“咱俩成天在这冰天雪地里,还要再待上百十年也未可知。养个小猫小狗什么的,打发寂寞。”

凤辜说:“我不喜欢小猫小狗。”

“所以我捡了个孩子嘛。”戚长敛摸了摸孩子的头发,捏到个跳蚤,“就是身上脏了点。待会儿我把心换给他,就干净了。”

菩提心如末劫火,刹那能毁诸重罪。

戚长敛换心的时候凤辜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在护法时回头问:“你把他的记忆消除了?”

戚长敛笑笑:“他前世活得不好,不值得去记。”

孩子在沾洲卯元309年的冬天腐烂着死去,于卯元310年的春天消除业障,涅磐而生。

他醒来那日山顶开了一树的桃花,戚长敛和凤辜并肩站在宅子里,遥遥地欣赏着远处欣荣:“咱们修出了菩提心,这么多年也还是没有成神。说不定我这颗心移到那孩子身上,他会更有机缘呢。”

“不够。”凤辜直言不讳泼他的冷水,“没有根基,念力不足,菩提心在他体内,只是空中楼阁。”

戚长敛悄悄给了凤辜一个白眼:“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一辈子只会说煞风景的话。”

说罢他便转开了话题:“你说给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

凤辜沉默了一下,决定说点好听的以树立自己偶尔也能吐出点象牙的形象:“你既然希望他成神,那就叫祝神吧。”

祝神在那棵桃树年复一年的枯荣中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生长着。

他对自己过去一无所知,可过去在他的身上却仍能留下痕迹。

比如他总是飞快地吃饭,食物进了他的嘴,舌头像一条只供传输的通道,没来得及被咀嚼就滑进肚子,显得他生出上下两排牙齿除了好看别无用处。

戚长敛每每在旁边看他进食,总是撑着下巴皱眉说:“吃饭像饿鬼,难看死了。”

祝神呛他:“说话像狗叫,难听死了!”

戚长敛便一巴掌往他头上拍去——下手不重,起个吓唬作用。

来年春天,他长成个身体康健的孩子,不再像流浪的野猫一样形销骨立。

再一年春,他学会偷跑下山去,看人间的一年四季。

丘墟只有寒冬,伴着戚长敛的念力化身,常年落雪。

雪是壮阔而乏味的,戚长敛发现祝神偷跑下山时总和凤辜玩笑:“他长着我的心,和我一样害怕寂寞。”

凤辜对此不置可否:“他有自己的灵魂。”

戚长敛发觉最近凤辜与祝神之间愈发亲近了。

或者说是祝神单方面对凤辜亲近起来,而凤辜虽整日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但也从未拒绝过祝神的亲近,顶多有时祝神逾了矩,他会拿起折扇敲祝神的脑门,说一句“没大没小”。

不过戚长敛对此,倒是不甚放在心上,因为祝神是生来就会讨人喜欢的孩子。当初他要捡他回来,凤辜看似不赞成,但戚长敛知道,时间一长,凤辜自然而然会接受这个孩子。

况且他自己本就是随心所欲的做派,只管把孩子捡回来救了,三分钟热度,围着祝神转了一段时间,便撒手不管,还是凤辜不忍心,带在身边一日三餐诗书礼仪地教着。

祝神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不知道自己这条命从何而来,他们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信自己从一出生就被凤辜和戚长敛带进山中抚养长大,信他们十几年前就是自己的师父。

不过他从来不叫戚长敛师父。

十五岁,祝神出落成了一个美丽纤细的少年。他的胸腔里跃动着戚长敛的心脏,骨血里继承着戚长敛的叛逆,对过往的无知使他多了一分残忍——祝神面对戚长敛时总热血沸腾,英勇得好似在不断反抗家长的压迫,即便戚长敛从没拘束过他什么,甚至一向是最骄纵他的那一个。

祝神生就反骨,可戚长敛断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祝神跳起来一尺,他就打他一丈,两个人你来我往,鸡飞狗跳,就算不动手,嘴里也要打炮仗,日子久了,竟活得如同仇人一般。

又一年,有次戚长敛把人狠狠教训了一顿,将祝神压制在身下:“说!我是不是你师父?”

“你不是!”祝神双手被他反剪着,目光凶得像一匹小兽,“你野蛮,不讲理,不听我说话,你不是我师父!”

他是万事都不走心的,虽溺爱祝神,样样随人,不像凤辜那样会条条框框拘管着祝神,可同样也不会把任何的人话放在心上,因此祝神同他说什么,聊什么,要他做什么,戚长敛从来是左耳进右耳出,慢慢地,也不知何时起,祝神便不爱与他说话了。

此时二人短兵相接,戚长敛一怒之下,巴掌便落在祝神的脸上。

这次手下真的狠了,祝神的嘴角破了皮,一连几日不出房门,也不理他。

他后来沉下心反思一番,琢磨着祝神骂他的话,觉得并非没有道理,于是便想着,也学学凤辜,事事过问一番好了。

那晚凤辜还在闭关,祝神趁夜溜出房门,还没来得及往外迈步,就听走廊那边有人悠悠地问:“又要去哪鬼混?”

祝神转身,尽头处戚长敛交叉着胳膊倚在柱子边,身后的灯笼衬出他高大的身形,却照不亮他的神情。

祝神低着眼默然片刻,梗着脖子说:“你管我。”

他听见戚长敛冷冷笑了一声:“我是你师父,我管不了你?”

“谁要你当我师父。”祝神扔下这句话,当即就要走。

戚长敛站直了,寒声道:“你今天胆敢走出丘墟一步。”

祝神侧目,竟是笑了:“你要如何?”

戚长敛不说话。

祝神收回斜视的目光,毫不犹豫往外走去。

甫一出了屋檐,漫天的风雪如刀锋搬朝他呼啸而来,直逼得祝神退步手脚,不能向前。

他愤愤望向戚长敛:“你发什么疯!”

戚长敛不咸不淡地说:“你再走一步试试。”

祝神冲过来扑向他。

还没靠近,戚长敛一个念力打过去,手指头都没动一下。而祝神仰天往后一摔,撞在廊下柱子上,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似的痛。

这还没完,他上一口气没缓过来,戚长敛下一招便招呼来了,祝神凌空被翻来覆去地揍了一通,落地时只觉得骨头连着筋都在疼。

“教了你那么久法师招数,到头来还是绣花枕头一个。”戚长敛狠话说尽,人却是走到了祝神面前,把祝神拦腰抱了起来,要送回屋里,“就这点本事,还敢下山乱跑。”

“你放开我!”祝神在他双臂间挣扎着,一个不慎滚到地上,又撞得痛叫一声。

戚长敛恨铁不成钢:“还没挨够打是吧!”

话音未落,祝神身上掉下一个编了一半的吉祥穗子。

这穗子手法精巧,工艺复杂,以祝神的动手能力,是绝做不出来的。

戚长敛弯腰拾起,拿在手里细细端详。

祝神原是趴在门槛上,一见他拿了这东西,腾地站起来抢道:“还给我!”

戚长敛手中穗子被一把拽走,脸上也不见恼,只翘了翘嘴角,听不出情绪地说:“原来是为了给凤辜做这玩意儿。”

他忽然就没了管教人的心思,头也不回地离开道:“山下绣娘不好请,倒是辛苦你了。”

祝神在原地捏着穗子垂头不语,好一会儿,才忍着一身伤慢慢往山下去。

那晚他没去约定的地方找绣娘给自己编穗子,而是跑去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时都分不清东南西北。

这所宅子从外看平平无奇,内里却大有春秋,比山下许多贵族世家的府邸还要宽阔繁复。

祝神走到花园的池塘,凭栏休息,一时间竟找不到回房的路了。

戚长敛独自在房中坐了半夜,感知着祝神的念力,知晓人回来了,便沿途寻到花园中,打眼瞧见祝神背靠着栏杆,一副颓唐模样。

他走到祝神跟前,僵硬着语气道:“还知道回来。”

祝神闻声抬头,目光懵懵懂懂,对着他眨了眨眼,忽笑了一下。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月光下水光潋滟,戚长敛面色无波,心中却是微微一怔。

接着祝神拉住他的衣袖,似有如无地喃喃:“师父啊……”

戚长敛的心又沉了下去——他不会叫他师父,是醉酒把他当成了凤辜。

“我找不到路了。”祝神茫然地说,“你抱一下我吧。”

良久,他的身体腾空而起,被人一路抱回了房中。

祝神躺在床上,有人给他换鞋换衣,擦身洗漱,末了还给他掖好被角,他窝在床里,睡得非常舒服。

朦朦胧胧间,谁冰凉的指尖划过他的脸,似是坐在床前叹了口气:“你这样,如何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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