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小林舒,开心得如同一只挣脱笼子的小鸟。父亲终于答应带他和母亲去郊外踏青,这可是他期盼了许久的事。看着邻家孩子们早已踏青归来,讲述着野外的趣事,他羡慕极了。
“专心些,早点都吃到脸上去了。”
餐桌旁,张兰茵温柔地替儿子擦去嘴角残留的碎屑,眼中满是宠溺。小林舒坐在高高的凳子上,小脚在空中欢快地晃荡着,乖乖仰着脸让母亲擦拭,一双眼睛却不停地往门外瞟。
“好了好了,你爹马上就来了。”张兰茵怎会不知儿子的小心思,笑着捏了捏他小巧的鼻子。
林驰一早就去准备踏青的物什,此刻他终于抱着一个精美的燕子纸鸢走了进来。
“纸鸢!”见到父亲手中的纸鸢,小林舒眼睛一亮,立刻放下碗勺,从凳子上一跃而下,兴高采烈地奔向父亲,“谢谢父亲!”
他小心翼翼地从父亲手中接过那只绘着七彩云纹的纸鸢,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开心地在原地转着圈。他终于也有属于自己的纸鸢了!
春日的湖畔,杨柳依依,嫩绿的枝条轻拂水面。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湿润泥土的芬芳,混着野花的淡淡香气。远处传来其他孩童的嬉笑声,融在这和煦的春风里,让人心旷神怡。
“小心些!”张兰茵坐在树荫下,略显担忧地看着在草地上奔跑的父子俩。林驰这个做父亲的,玩闹起来比儿子还要投入,竟拉着风筝线跑得飞快。
“娘,我跑不动了!”小林舒追了半天都没追上,终是体力有限,没一会儿他就气喘吁吁地扑进母亲怀里撒娇。
“来,喝点水。”张兰茵温柔地抚摸着他汗湿的额发,从一旁的小炉上取下温着的茶壶,倒了一杯清茶。
小林舒玩得口干舌燥,接过杯子就要喝。
“小心烫!”
张兰茵生怕孩子烫着,急忙出声提醒,却不想惊到了刚要喝水的小林舒。
“啪嗒——”
茶杯应声落地,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飞溅出来,瞬间将两人的手背烫得通红。
“茵茵!”原本还在放纸鸢的林驰立刻冲上前,心疼地拉起张兰茵的手仔细查看,语气焦灼,“没烫着吧?”他全然没有注意到呆立在一旁、小手同样被烫得发红的儿子。
手背传来的刺痛,却未能唤回小林舒的神志。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父亲紧握着母亲的手,满眼心疼;母亲微微蹙眉,却没有推开。
这一幕,何其熟悉!
刹那间,母亲温柔关切的脸庞在他眼前扭曲、变幻,化作了另一个女人的面容。
本不属于此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啊!”记忆中的陈秋莲痛呼一声,狠狠打翻他手中的茶杯,随即一个耳光重重扇在他脸上,“你个小贱种!故意的是不是!”
那时年幼的他被打得生疼,嚎啕大哭着奔向闻声而来的父亲,以为找到了救星。
“父亲!她打我!”
可惜,林驰从不是他的慈父。
“啪!”响亮的耳光打得他耳蜗轰鸣。
“我是怎么教你的?要叫她母亲!”
“老爷您看妾身的手,都被烫红了……”陈秋莲立刻娇弱地依偎过去,展示着手背上那点微红。
“教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连茶杯都拿不稳!”
“啪!”又一记耳光。
“我没有!”
“还要狡辩!”
“啪!啪!啪!”
接连的巴掌打得他双耳嗡鸣,脸颊肿起,嘴角破裂渗血,可他依旧倔强地不肯服软。男人凶狠的斥骂与女人得意的冷笑,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心上。
“小宝?你怎么了?”眼前的“张兰茵”注意到林舒瞬间苍白的脸色,担忧地询问。她猛地甩开“林驰”的手,转而去抓林舒的手。
而被甩开的“林驰”竟僵在原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纹丝不动,如同失去操控的木偶。
“小宝……”
手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将林舒从可怕的回忆中拉回现实。他愣愣地看着眼前忧心忡忡的母亲,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眷恋。
千言万语哽在喉头。他清楚地知道,眼前的人不过是阵法依照他记忆编织出来的幻影。
“我们回家吧,小宝。”女人仿佛没有察觉他的异样,拉住他的手便要起身。
“我……没有家了。”话音落下的瞬间,周遭春暖花开的郊野景象如同褪色的水墨画般急速消融、崩塌,最终化作一片虚无的黑暗。
一旁的“林驰”也随之消散。在这片黑暗中,只剩下林舒与“张兰茵”。
“怎么会呢?我不是在这里吗?留在这里,不好吗?”女人依旧满含爱意地望着他,纤细的手有力地紧握着他,不容他挣脱。
“不,”林舒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清明而坚定,“我该向前走了。”
“张兰茵”闻言愣住了。她凝视着林舒眼中的决绝,以及那悬在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整颗心瞬间柔软下来。她虽是由阵法依照林舒记忆创造出来的幻影,却也承载了那份记忆深处最真挚的情感。
张兰茵,是深爱着林舒的。
“我的小宝……”幻影的声音轻柔得如同叹息,她走上前,最后一次紧紧拥抱他,“祝你此生,平安喜乐,前途坦荡。”
林舒强忍的泪水,在这一刻决堤。泪水如断线的珍珠滚落,滴在虚无的地面上。
面前女子的身影开始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无数温柔的光点,四散飘零,消融在黑暗中。在最后的时刻,她仿佛挣脱了幻阵的束缚,真正地成为了一位母亲,给予孩子最深切的祝福。
从幻境中脱离的林舒缓缓睁开眼睛,眼角还挂着冰冷的泪痕。
他坐起身,抬手拭去泪迹,迅速整理好翻涌的心绪,环顾四周。他依然在原来的广场上,从未移动过。
广场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人,他们都尚未苏醒,脸上或浮现痛苦之色,或带着沉迷的微笑。那所谓的天梯,原来也是幻境的一部分。
“感觉如何?”凤青青见林舒苏醒,立刻上前查看。在此之前,已有数名弟子因深陷幻境、心神受创而被抬下去救治。
“我还好……”林舒的声音有些沙哑。
“行,你先休息,等考核结束,我会带你们离开。”凤青青点头。恰在此时,另一名弟子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她神色一凛,迅速上前喂其服下清心丹,挥手让人将他小心抬走救治。
林舒的目光随之移动,这才注意到,在场除他和几名巡视的内门弟子外,唯一清醒着的另一个人。
那是一名坐在轮椅上的少年。
他衣料上精致的暗纹和那辆明显造价不菲、构造精巧的轮椅,无声地昭示着他非同一般的身份。他似乎察觉到了林舒的视线,转过头,朝着他友好地微微颔首。
过了一会儿,一旁的姜琰也猛地倒吸一口气,苏醒过来。
苏醒后的他,没了往日的活泼,只是安静地坐在原地,双手死死攥着胸前的骨哨,脸色苍白得吓人。
“阿琰?”见到好友这般模样,林舒担忧地走上前。
听到林舒的声音,姜琰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向他。过了一会儿,他才像是认出了林舒,声音干涩:“阿舒……”
“你没事吧?”从未见过好友如此失魂落魄,林舒心中忧虑更甚。
“呼——”姜琰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随后松开紧握骨哨的手,努力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没事!”
尽管在幻境中经历了不好的事情,但他迅速稳住了心神,不愿让朋友为自己担心。
“没事就好。”见他神色稍缓,林舒这才松了口气。
时间流逝,将近两个时辰后,第一场考核终于结束。那些未能自行苏醒、仍沉溺于幻境的人被逐一唤醒。
广场上逐渐响起人们的议论声,许多人交流着自己在幻境中的经历。多数人沉溺于内心最渴望的美梦,或是得到了梦寐以求之物。也有些人脸色难看,只是独自安静站
就连林耀刚从幻境出来时,看向林舒的眼神中的敌意也减弱了些许,可惜很快又恢复了原样,甚至比以往更盛。看来,在那场黄粱梦中,林耀定然是得偿所愿,成了林家唯一的少爷。
“第一轮考核已结束,未通过者,请跟随指引弟子离开。”在确认所有人都苏醒后,凤青青的声音再度响起。她已安排人将未通过的弟子带下去安置——他们未能自然苏醒,证明心性不够坚定。
“接下来,我带通过的诸位前往休息之处,准备明天的第二轮考核。”
夜色深沉,通过第一关试炼的弟子被引至一处清幽院落。经过幻境的锤炼,大家都已身心俱疲,各自寻了房间歇下。
林舒和姜琰选了相邻的两间房休息。
夜深人静,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如同铺了一层薄霜。林舒躺在床上,望着陌生的床帐,手中不自觉地抚上胸口的兰花玉佩。
母亲的祝福言犹在耳,前路漫漫,而他,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