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师尊云怀风那道急传音时,李云夏正在青州城内的李家商铺核验账目。她不敢耽搁,立即放下手中事务,御剑而起,化作一道流光赶回昆墟仙宗。
当她依照指引踏入外门那间阴暗的禁闭室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惊愕当场。
她那位素来纤尘不染、仪态风雅堪比天上明月的师尊云怀风,此刻竟毫无顾忌地坐在一滩尚未干涸的暗红血泊中。他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浑身血污、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少年,那双洁净修长的手,此刻正小心翼翼地将自身精纯温和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渡入少年残破的躯体,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更让李云夏心惊的是,师尊周身不受控制地弥漫着近乎实质的恐怖威压,那寒意刺骨,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让整个禁闭室的空气都几乎凝固。
“师尊。”她站在门外,稳住心神,低声轻唤。
几乎是声音落下的瞬间,那骇人的威压如潮水般退去,瞬间收敛无踪。
云怀风缓缓抬眼。昔日那双总是含着三分笑意、温润如春水的桃花眼,此刻只剩下冰封的湖面下汹涌的滔天杀意。那份温和随意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李云夏从未见过的、属于上位者的绝对冰冷与怒焰。
“将他照顾好。”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不容置疑。话音未落,他已将怀中昏迷的少年轻柔而稳妥地送入李云夏的臂弯中。甚至未等她回应,云怀风的身影已如轻烟般倏然消散在原地,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和满室未散的血腥气。
李云夏低头看向怀中少年,他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浑身伤痕累累,那件质地不俗的衣衫已成褴褛血布。她心中暗叹,早已听闻师尊近日与一外门少年来往甚密,本还好奇想去悄悄看上一眼,却万万没想到,初次见面竟是这般惨烈光景。
不敢有片刻耽搁,李云夏立即带着昏迷不醒的林舒御剑而起,径直朝着海州弟子聚居的山峰飞去。
“罗师姐,劳烦您了。”李云夏将林舒安置在干净的床榻上,对闻讯赶来的青杏峰医修罗星怡恳切道。
罗星怡上前细看,待掀开临时覆着的薄毯,看清少年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痕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那些伤口深可见骨,有些甚至还在微微渗血,显然是受过极重的刑罚。
“这人是有多恨他啊……”她忍不住低声感叹,眉头紧锁,“下手也太狠了,再晚些怕是性命难保。”她边说边利落地打开随身的药箱,取出银针与药瓶,“不过话说回来,这用的可都是顶好的灵药,费用……”
“师姐放心,一切费用由我承担。”李云夏毫不犹豫地应下。
“行,有你这句话就好。”罗星怡得了准话,神色顿时专注了许多。她先以银针封住几处大穴,稳住林舒微弱的心脉,随后取出一只碧玉小瓶,将其中散发着清冽香气的淡绿色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口上。“我会用最好的生肌玉骨膏,保证他日后身上不留半点疤痕。”
药膏触及皮肉,昏迷中的林舒无意识地蹙紧了眉头,发出一声极轻的痛哼。罗星怡的动作立刻又放柔了几分,指尖蕴起温和的灵力,辅助药力化开,促进伤口愈合。
趁着罗星怡医治的间隙,李云夏转身寻来了原本住在这里的姜琰。姜家与她家有生意往来,姜琰的性格她也了解,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阿琰,”李云夏轻声交代,“这位师弟遭人陷害,身受重伤,需在此静养些时日。我事务在身,不能久留,烦请你代为照看一二。”
姜琰看了眼榻上脸色苍白的少年,毫不犹豫地点头:“李姐姐放心,我会照顾好他。”
李云夏微微颔首。她本就是海州这一辈弟子中的翘楚,在此处人脉深厚,有她亲自安排,这里无疑是眼下最能确保林舒安全的所在。
她最后看了眼榻上呼吸逐渐平稳的少年,这才稍稍安心,转身离去处理后续事宜。窗外,翠竹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也为这饱受磨难的少年,撑起了一片宁静的庇护之所。
与此同时,外门管事王川正在自己房中,就着明亮的灯光,满心欢喜地清点着林耀方才送来的“谢礼”。桌上灵石光芒闪烁,映得他满面红光,他正美滋滋地盘算着如何再从林舒那里榨出那莫须有的“宝贝”。
然而下一瞬,一股无可抗拒、宛如天倾般的恐怖威压轰然降临!
王川甚至连惊呼都未能发出,便被狠狠碾趴在地,脸颊紧贴冰冷的地面,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他惊恐万状地瞪大双眼,视野里只能瞥见一片沾着暗红血渍的洁白衣角。
他刚想张口求饶,嘴唇才艰难地蠕动了一下,口中骤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一股浓重的腥甜味瞬间充斥口腔——他的舌头,在刹那间已被无形之力齐根削断!
云怀风漠然立于房中,如同九幽寒冰雕琢而成的神祇,垂眸俯视着地上因极致痛苦而剧烈抽搐、却连惨叫都无法发出的王川,眼中的杀意没有丝毫消减,反而愈发浓烈。
无人知晓,当他在风中敏锐地捕捉到那丝属于林舒的、微弱而熟悉的血腥气时,心中是何等的惊惶与混乱。
更无人能体会,当他循迹找到禁闭室,看见那个曾在他面前逐渐焕发生机的少年,如同被遗弃的破旧玩偶般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几乎被黑暗与冰冷吞噬时,那瞬间席卷而来、几乎将他所有理智焚烧殆尽的暴怒与……尖锐的心疼。
这个素来最厌污秽、连衣角沾染尘埃都要即刻拂去的男人,在那一刻,却毫不犹豫地踏入血污,将那个浑身是伤、血迹斑斑的少年紧紧拥入怀中,不惜耗费自身本源灵力,小心温养着那些狰狞可怖的伤口。
直到怀中的人儿发出那一声微不可闻、却牵动他所有心神的“师兄”,他那颗高悬着、仿佛被无形之手攥紧的心脏,才终于重重落下。
“看来这些年内门的放任,倒将你们这些蛀虫养得胆大包天。”
云怀风的目光扫过桌上那些闪烁着不义之光的灵石,缓缓收敛了外放的威压。他的脸上,竟重新扬起了那抹惯常的、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容。只是那笑意未曾抵达眼底,唇角微扬的弧度里,沁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呜……呜……!”
失去舌头的王川无法言语,只能疯狂地磕头,发出绝望的呜咽,额角重重撞击地面,留下斑斑血印。眼中充满了哀求与极致的恐惧,血沫不断从无法闭合的唇间溢出。
“呵。”
伴随着一声轻浅得几不可闻的冷笑,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微的“噗”的闷响。
原地,只剩下一滩迅速扩散的、暗沉粘稠的血渍。
王川的身影,已彻底消失无踪。
唯有空气中弥漫开的、令人作呕的浓重血雾,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云怀风白衣依旧,纤尘不染,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他转身,步履从容地踏入外面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