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被八角楼吸引的姜琰如同梦游般,眼神带着一丝迷茫与不由自主的渴望,一步步走向那座灯火通明、却寂静无声的八角楼。
朱红色的巨大门扉仿佛感知到他的到来,在他面前无声无息地缓缓开启,仿佛一张巨口,将他吞入其中。
门内的景象与外界的鬼市判若两个世界。
没有阴森诡谲,只有极致的奢华与辉煌。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巨大的穹顶绘着繁复的星图,夜明珠镶嵌其中,散发出柔和明亮的光辉,将大殿照得如同白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腻而昂贵的异香。
大殿中央,一群身着轻纱、容貌绝美的舞姬正随着无声的韵律翩翩起舞,她们的舞姿曼妙,眼神却空洞无物。
两侧是身着华服的乐师,手持各种奇特的乐器,演奏着听不见却仿佛能直接作用于灵魂乐章。
姜琰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穿过舞动的身影,望向大殿最深处。
那里,桃红色的轻纱从穹顶垂落,如梦似幻。纱幔之后,隐约可见一个慵懒倚靠在宽大王座上的身影。
就在姜琰驻足凝望的瞬间,所有的乐声戛然而止。舞姬们也定格在原地,如同精致的傀儡一般。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止。
“贵客到访,有失远迎。”
忽然,一个磁性低沉、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男声,清晰地从纱幔后传来。这声音仿佛有魔力,直接敲在姜琰的心上,让他心头一跳。
紧接着,纱幔被一只骨节分明、苍白修长的手轻轻撩开。一个身着璧山色宽大外袍的男子,赤足走了出来。
那衣袍的颜色极挑人,但穿在他身上,却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气质华贵莫测。
更引人注目的是,那外袍的交领处似乎被刻意拉开,露出一大片线条优美的胸膛和锁骨,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近乎妖异的吸引力。
男子面容俊美得近乎邪气,狭长的眼眸中含着浅淡的笑意,目光直直落在姜琰脸上,仿佛早已等候他多时。男人一步步走近,步履从容,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小琰,”他在姜琰面前站定,声音温柔得如同耳语,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熟稔,“我们终于见面了。”
听到这个亲密地称呼,姜琰如遭雷击一般,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迷茫被极度的震惊取代。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张俊美却陌生的男性面孔,大脑一片空白。小琰?这个称呼……这个声音……
他下意识地上下打量着对方,目光最终不受控制地停留在对方裸露的、平坦而结实的胸膛上。
之前所有关于“阿无”是个漂亮温柔女鬼的幻想,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小琰?”阿无依旧微笑着,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
然而,下一瞬,他的笑容微微僵住。
只见姜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后退几步,随后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爆红,紧接着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他毫不犹豫地转身,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大门狂奔而去!
“啊——!不可能!不会的!不是这样的——!”姜琰一边跑,一边语无伦次地发出惊叫,声音里充满了世界观被颠覆的慌乱和羞窘,头也不敢回。
阿无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仓皇逃窜的背影,先是错愕,随即无奈地低笑出声,摇了摇头。
他从未说过自己是女子,一切都是这小家伙自己臆想的罢了。
不过……他指尖轻轻摩挲着下巴,眼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幽光。
跑吧,反正……你早已是我命中注定的人。
而冲出八角楼的姜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个让他社会性死亡的地方!
以至于他撞上林舒后,除了拉着他疯狂逃跑,根本说不出任何一句完整的解释。
那座华丽的八角楼和楼中那个妖异俊美的男人,成了他此刻最想遗忘的“噩梦”。
黑衣人接过锦盒,身影便如同融入阴影般瞬间消失。而林舒将瓷瓶小心收好,正准备继续去寻姜琰,却见姜琰如同见了鬼一般,从八角楼方向狂奔而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拽着他朝鬼市出口冲去!
“出什么事了?”林舒被他拖着跑,匆忙回头望去,只见那座八角楼依旧静静矗立,朱红大门紧闭,并无任何人追来。
只有檐下的青铜铃铛,在无声的风中,轻轻摇曳。
姜琰只是埋头狂奔,直到他们彻底冲出鬼市,回到寻常巷弄,听见外面街道上嘈杂地人声,才仿佛找回了些真实感。
他喘着气,下意识地摸向脖颈,将那枚莹白小巧的骨哨摘了下来。他捏着骨哨,指尖微微用力,几乎想将它扔掉。
这玩意儿骗了他这么久!可手臂刚扬起到一半,却又僵住了。
姜琰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之前无数个日夜,通过这骨哨传来的或慵懒、或关切、或带着笑意的低语,那些陪伴和指引是真实存在的。
他脸上表情变幻莫测,最终还是泄了气般,小心翼翼地将骨哨收进了储物袋最里层。
算了,眼不见心不烦吧。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
御剑返回昆墟的路上,风声猎猎。林舒看着身边好友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那楼里有什么?”
姜琰被他这么一问,眼神飘忽,耳根微红,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个…阿舒…就是…假如…我是说假如啊…你有一个非常亲密的人,你们无话不谈,但你一直以为…呃…她是女子,可见了面才发现…他其实是个男的…你…你会怎么做?”
林舒看着他那窘迫的样子,以及之前要丢骨哨的那个举动,心里已猜到了七八分,他强忍着笑意,打趣道:“怎么?你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妻’,其实是个男的?”
“不是未婚妻!”姜琰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红着脸大声否认,随即又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懊恼和混乱,“就是…就是阿无…我没想到…他一直没告诉我…”
“那你讨厌他?”林舒收敛了玩笑,认真地问。
姜琰摇了摇头,眼神虽然复杂,却没有任何的厌恶:“不讨厌。”只是冲击太大,需要时间消化。
“那…你还喜欢他吗?”林舒轻声问道。
姜琰愣了一下,仿佛被这个问题击中了心底某个一直被忽略的角落。
他沉默了片刻,原本有些暗淡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带着点豁然开朗的意味,轻轻应了一声:“…嗯。”
见他如此,林舒也真心为他高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你喜欢,管他是男是女,只要他是‘阿无’不就好了?”
“对!”姜琰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阴霾尽散,露出了笑容,“阿无就是阿无!”话虽如此,他却没有立刻把骨哨从储物袋里拿出来的意思,心里暗暗嘀咕:谁让他瞒着我这么久!得让他着急一下!
到达昆墟山门后,两人便分开了。
林舒独自回到轻吕峰,可他刚走到自己住所附近,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原本雅致的小屋,此刻竟变成了一片断壁残垣!
他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旁边云怀风那完好无损、甚至比以往更加整洁的屋子,再看看自己这片废墟,距离如此之近,要说是天降雷劫劈坏的?鬼才信!
“唉,”李云夏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就…先和他将就一下吧。他不让我叫人修。”
她指了指云怀风的屋子,语气充满了对自家师尊任性行为的无语。
之前,云怀风从山下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亲手拆了林舒的房子,还威胁他们要统一口径说是遭了天灾被劈坏的。
而罪魁祸首此刻正穿着一身极为惹眼的胭脂雪流云纹锦袍,慵懒地倚在自己房间门口,脸上挂着堪称完美的温柔笑容,目光灼灼地看着林舒。
“…要是你觉得不方便,可以暂时住到我那里去…”李云夏实在是不放心他们住在一起,试图做最后努力。
可她话还没说完,云怀风便上前长臂一伸,直接将林舒拉进了屋内,随后“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隔绝了外界。
看着紧闭的房门,李云夏只能无奈摇头,转身离开去忙大比的事务了。
屋内,林舒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带着,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随即他又被轻轻按倒在柔软的床榻上。
云怀风将头埋在他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闷闷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思念:“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说着,他还像只大型犬一样,依赖地蹭了蹭。
“师尊…”被他蹭的浑身酥麻的林舒下意识地唤道。
“嘘,”云怀风抬起头,指尖轻轻抵住他的唇,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意和期待,“叫我的名字。”
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只映着自己一人,林舒张了张嘴,那个熟悉的名字在舌尖滚动,却终究因为羞赧没能叫出口。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暧昧而温暖的气息。
然而,这静谧很快便被打破。门口忽然传来轻柔的敲门声,紧接着便是吕雯笑那娇滴滴的嗓音:“云师弟,掌门命我来与你商议宗门大比的细则,可否进屋一谈?”
听到吕雯笑的声音,云怀风脸上的柔情蜜意瞬间冻结,眼神一沉。
他先是安抚性地对林舒笑了笑,示意他不必起身,然后才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一把拉开房门,高大的身躯牢牢挡住门口,丝毫没有让吕雯笑进来的意思。
“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他的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子。
可吕雯笑仿佛完全看不见他难看的脸色一般,依旧笑容满面,甚至试图往屋里张望:“师弟,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真的不请师姐我进去坐坐?请我喝杯茶…”
“你听不懂人话?”云怀风耐心耗尽,周身骤然迸发出凌厉的杀气!一股无形的狂风凭空卷起,毫不客气地裹住吕雯笑,在她惊愕的尖叫声中,直接将她卷起,扔出了轻吕峰的地界!
“听不懂就滚!”
“咳咳!”吕雯笑在空中狼狈地翻滚了几圈,重重摔在地上。
她迅速爬起,掸了掸身上的灰,脸上娇媚的笑容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阴狠怨毒。
在被扔出来的瞬间,她眼角余光瞥见云怀风房内似乎还有一道身影。
应该是那个小徒弟林舒!啧!她心中嫉恨交加。
随后,吕雯笑像是想到了什么,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裙,脸上忽然又浮现出一抹算计的冷笑。
她转身飞回自己的明姝峰,立刻吩咐座下弟子:“去,把林耀给我叫来。”
不多时,神色憔悴、眼带血丝的林耀便来到了她面前。
这些日子,他离开了林家,失去了经济来源,往日巴结他的人见他这样便纷纷散去,如今,他在宗门内的日子可谓是极为难熬。
吕雯笑装出一副关切的模样:“耀儿,听说你家中出了些变故?可需要为师帮忙?”
林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故作轻松的说道:“劳师尊挂心,只是一些小事,弟子能处理。”
“哦?”吕雯笑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问道:“对了,那个林舒…是你兄长吧?”
听到林舒的名字,林耀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吕雯笑,里面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吕雯笑对他的反应很满意,继续煽风点火的说道:“云师弟似乎特别看重他呢。我方才去轻吕峰,好像看见你兄长在云师弟房里…两人关系似乎很是亲近的样子。”
这话如同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林耀心中积压的所有不甘和嫉妒,他失控地低吼:“就他那种人!他怎么配!”
见目的即将达到,吕雯笑又添上最关键的一把柴:“云师弟为人还是太过纯善了。我看那林舒接近他,怕是别有用心。毕竟…云师弟可是南州云家唯一的继承人。”
南州云家,修真界跺跺脚都能震三方的超级豪门。
而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耀眼中的最后一丝理智被疯狂的嫉妒和怨恨吞噬,一个恶毒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长——他一定要毁了林舒!现在他迫切地想要林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