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车马萧萧,林舒与萧明烬策马骑行于前,而苗皓穹因李云夏准备的马匹不足,只能与李云夏同乘马车。
“林兄,咱们来比试一场如何!”萧明烬朗声一笑,未等林舒回应,便一夹马腹,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出。
“我可还没答应呢!”林舒嘴上虽这般说着,但眼底却泛起笑意,当即策马追去。
两人一前一后,竟将车队远远甩在身后,沿着官道向福海城方向飞奔。
“吁——!!!”
忽然,一道人影猛地从旁侧林中踉跄窜出!
冲在前方的萧明烬急扯缰绳,骏马嘶鸣着人立而起。紧随其后的林舒也猛地勒马停驻。
因速度过快,扬起的马蹄险些踏中那人。对方被惊得跌坐在地,脸色发白。
“你没事吧?”安抚住受惊的马之后,林舒和萧明烬立刻翻身下马,上前关切的询问着。
跌坐在地的是个生着一双澄澈猫眼的青年,他似乎惊魂未定,只愣愣望着他们。他胸前的衣襟鼓动着,仿佛藏了什么东西。
“喵~”
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他衣领里钻了出来,朝着林舒挑眉软软地叫了一声。
而这声猫叫也让青年彻底回过神来。他赶忙站起身,目光飞快地扫过林舒和萧明烬,随即不好意思道:“没、没事!是我不好,惊扰到了二位。”
青年自称黎墨,说是随姐姐姐夫途经福海城,却因突如其来的瘟疫被困在其中。
他此次是偷偷溜出来寻找这只走失的小猫。
“你们是朝廷派来赈灾的?太好了!”黎墨得知二人是随队过来赈灾的,不由的眼睛一亮,“我姐夫终于能喘口气了!”
他姐夫是离药谷的医修,自福海城封锁后,他便一直不眠不休地救治病患。
三人简单交谈后,便停在路边等候车队追上来。
然而,先于车队追来的,却是苗皓穹。他虽坐在马车中,心神却一直系于前面骑马的林舒身上,见其身影消失后,当即夺了一匹马疾追而来。
“小舒!”
见到担心地青年,苗皓穹飞身下马,步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他冲上前一把将林舒紧紧拥入怀中。
林舒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面颊微热,轻轻推了推他:“苗道友……放开。”
一旁的萧明烬默契地别过脸,假装研究路边的野草。黎墨也红着耳根,低下头专注地抚摸怀里的小猫。
苗皓穹抱了片刻后才松手,视线落在一旁的黎墨身上,那目光深沉难辨,让黎墨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林舒也察觉到他的目光,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角,低声唤道:“皓穹。”
听见青年如此亲密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苗皓穹身形微顿,转头惊讶地看向林舒。
他之前确实一直哄着林舒直呼其名,以显他们两人之间亲近,如今如愿以偿,心底泛起的却是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意。
他想听的是另外一个名字。
车队也很快便追上了他们。
在下车确认他们都没事之后,李云夏带上了黎墨,命令车队继续朝福海城前进。
然而行进到距福海城百丈之处时,他们被拦了下来。
“抱歉,前方乃是疫区,凡人不可靠近。”为防疫情进一步扩散,福海城现已严禁凡人出入。
把守的修士上前与李云夏接洽,得知她是奉旨前来赈灾的负责人后,顿时喜出望外:“太好了!总算等到你们了!”
福海城已被封锁好一些日子了,城内物资即将消耗殆尽,若是救援的人再不来,城里的病人都会饿死的。
待他们交接完毕后,修士便命人将物资送入城中,而李云夏则遣散了车队的随行人员,只带着林舒、苗皓穹、萧明烬以及黎墨,跟随那名修士进入封锁线。
“黎小公子,您可回来了!楚大夫找您许久了!”守城修士显然是认识黎墨的,忙将楚清源四处找他的消息告知于他。
“知道啦!”黎墨连忙应着,随即他转向林舒几人,一双猫眼满是期待,“你们还没找好落脚的地方吧?要不来我家?”
闻言,苗皓穹竟率先含笑回应:“好啊。”
他这爽快甚至堪称温和的态度,让一旁的林舒和李云夏都感到些许的意外。
天真的黎墨并未多想,见苗皓穹答应,便开心地引着众人朝家中走去。
临近路口,远远地便见到一群人围着一个俊雅温润的白衣男子,不停地道谢。
“楚神医,多谢您了!我儿子好多了!”
“是啊!多亏了您啊楚神医!”
被围在中间的楚清源脸上带着亲和的笑意,耐心回应着众人的答谢。
忽然,他抬眸朝这边望来,目光精准地落在黎墨身上。
“墨儿!”
楚清源眼中漾起真切的笑意,温柔地拨开人群,快步朝这边走来。
“这些天跑哪儿去了?”走到黎墨面前后,他语气温和地说道,却带着一丝不容辨解的担忧,抬手轻轻弹了一下黎墨的额头。
“唔!”黎墨捂着额头,小声解释,“是小黑不乖,跑出去了……”
听见他的回答,楚清源无奈地摇摇头,目光随即转向一旁的林舒一行人。
当他的视线掠过苗皓穹时,脸上的笑容似乎愈发温和灿烂了几分:“让几位见笑了。”
“姐夫,”黎墨轻轻地拉住楚清源的袖子,小声恳求,“能不能让他们住我们家呀?”
看着妻弟期待的眼神,楚清源又扫过眼前几位气度不凡的客人,温和一笑:“自然可以,只要不打扰到你姐姐静养便好。”
他的妻子黎素自幼身体羸弱,自入福海城后便一直在家中静养。
说完,楚清源便领着众人步入他暂居的宅院。这宅子外观虽然气派,但内里却显的格外空旷寂寥,许多房间都蒙着薄尘,显然是久未有人居住过,只有零星几间被整理出来可以供人居住,为这静悄悄地宅院,略添几分人气。
途经回廊时,楚清源状似无意地回头,目光与落在最后的苗皓穹短暂相接。
苗皓穹唇角微扬,冲他挑挑眉,一切尽在不言中。
行至内院时,他们听到了一阵压抑的轻咳。
只见一位面色苍白的女子正虚弱地倚着门框望着他们,她就是黎素。
她看见楚清源归来,柔声唤道:“夫君……咳……”
“姐姐!”黎墨急忙上前搀扶住姐姐,语气满是心疼,“你怎么出来了?你还病着呢!”
黎素勉强的笑了笑,伸手轻轻捏了捏弟弟的鼻子,又戳了戳他怀里探出脑袋的小猫,无奈道:“你啊……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小淘气,让大家这般担忧。”
“姐姐……”
“素娘,先进屋歇着吧。”楚清源走上前脱下外袍,温柔地披在妻子肩上,语气温和的说道,“墨儿既已平安归来,你也可安心了。”
黎墨偷溜出去的这几日,黎素一直忧心忡忡地,病势都沉了几分。
“嗯,”黎素顺从地点点头,转而向林舒几人投去歉意的目光,“抱歉,恕妾身抱恙,未能好好招待诸位。”说罢,便在楚清源的搀扶下回房休息去了。
宅邸中空房虽多,但整洁可用的仅剩余两间。
“我与小舒一间。”苗皓穹抢先开口,不容分说地便拉着林舒进了一间厢房,徒留下李云夏与萧明烬俩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最终,萧明烬只能在楚清源的介绍下,去邻居家借住。而李云夏则独自用了最后一间。
深夜,楚清源房内。
黎素服完药后,便依偎在夫君怀中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渐渐地,她的话音越来越低,终是抵不过浓重地倦意,沉沉睡去。
方才还满眼柔情的楚清源,在确认妻子睡熟后,缓缓收起了脸上的温存。
他的眼神变得冰冷淡漠,注视着怀中人如同审视着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他将黎素平放于榻上,指尖寒光一闪,一枚银针悄无声息地抵近她纤细的脖颈。
然而,下一瞬,他指尖微顿,终究还是收回了银针。
另一边的厢房内。
林舒侧身躺在床榻内侧,背对着苗皓穹。
身后传来的温热体温和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扰的他心烦意乱。
忽然,一只手臂自然地搭上了他的腰际。
“你……你做什么!”林舒脸颊瞬间滚烫,低声惊呼,却不敢回头。
看着青年红的滴血的耳垂,苗皓穹低笑着又贴近了几分,气息拂过林舒耳畔:“没做什么,睡觉而已。”
“这样……我如何睡得着?”林舒只觉得被那炽热的怀抱笼着罩,浑身都不自在。
“很快便能睡着的,晚安。”苗皓穹的声音似乎带着令人安心的魔力,他在林舒发间落下一个轻吻,便不再言语。
均匀的呼吸声很快从身后传来,奇异地抚平了林舒紧张的情绪,他的意识也逐渐模糊,慢慢沉入梦乡。
确认怀中人已安然入睡后,苗皓穹睁开眼轻缓地起身,他披上外衫,悄无声息地掩门而出。
院中,月华如水。
楚清源正独坐在月下自斟自饮,见苗皓穹来了,随手执起另一只酒杯为他斟满:“来了。”
“你此次倒有闲心,竟带着弟子下山了?”楚清源与云怀风自幼相识,对彼此脾性了如指掌。
“我何时不如此?”云怀风接过酒杯,答得面不改色。
然而,坐在对面的楚清源丢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少来这套!我还不了解你?惊秋那小子没被你养死,多半是仰仗你师兄暗中照拂!”
云怀风瞥了眼毫不留情拆台的老友,唇角微勾:“这不是活得挺好的吗。外面的那些老东西,我总得防着一手。”
他护短之名,在各派高层中可谓是如雷贯耳,也因为他的护短招来了一些人的记恨。
当年李云夏与柳惊秋在秘境中被一群其他宗门弟子集体针对,险些丧命。
事后他一人一剑挑上对方山门,将他们的宗门宝库洗劫一空、力战数位长老并将其尽数打残之事,至今仍是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因此结下了不少梁子。
然而楚清源自是不会相信他这套说辞,他忽然想起,白天云怀风亦步亦趋地跟在那位俊秀青年身后的模样,顿时了然,笑着调侃道:“我看你是铁树开花,另有所图吧?”
“是,那又如何?”云怀风答得干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望了望月色,“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
说罢,他便起身离去,身影融入月色之中。
待云怀风走后,楚清源又独酌了几杯。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平添几分寂寥。片刻后,他放下酒杯,起身走向黎墨的房间。
他轻轻推开房门,步履无声地走到床畔。
月光透过窗棂,柔和地照亮床上青年恬静的睡颜。
楚清源站在床边静静地凝视着,先前眼中的冰冷尽数化为难以言喻的宠溺与温柔,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