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徐梦这次和陶恒回来,是专程来商量婚事的。
徐梦家在附近的渠明镇上经营一家酒楼。作为家中独女,她的父母十分开明,一直希望她能嫁给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因此从不将她拘束在家中,反而常让她到酒楼帮忙,盘算着将来由她继承家业。
就在自家酒楼门前,徐梦救下了因被人骗光钱财而饿晕的陶恒。
徐父见陶恒相貌周正,又读过书、会算账,便留他做了账房。
在之后的相处中,徐梦觉得陶恒为人踏实,更难得的是,他从不认为女子经商有什么不妥。
渐渐地,她对他产生了好感,两人最终走到了一起。
在渠明镇的时候,陶恒很少提起自己的家庭。
直到一个月前,他主动提出带徐梦回老家见父母、谈婚论嫁。徐梦也觉得两人相处已有些时日,是时候定下终身,便欣然答应。
到达桃花村的当晚,陶恒的父亲——同时也是村长的陶然,为她斟了一碗自家酿的酒。徐梦未作多想,饮下后便彻底失去意识。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被一群男人围在中间,衣衫不整地躺在草垫上,她急忙出声呼救,在听到她求救后,陶恒便冲上来和那几个男人扭打在一起,嘶吼道:“滚!不许你们碰她!”
徐梦明白,在自己毫无意识的这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不堪的事。
万幸的是,她保住了清白。
“够了,小恒。”村长陶然见事情不对,连忙出声制止,“你自己想清楚。”他扔下这句含糊的话,就带人离开了。
而陶恒也是自那之后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开始神志不清,反复念叨着“成亲”和“红雨祭”。
“徐姑娘,你被关在这里时,有女人来过吗?”
“没有。”
“那你见过陶恒的母亲吗?”
“也没有。”
正说着,躺在地上的陶恒忽然动了。林舒知道自己不能再停留,但他仍不放心地看向徐梦。
“公子请回吧,我能应付的。离红雨祭也只剩三天了。”
“我会再来的。”
见徐梦神色趋于平静,林舒也只能先行离开,他走后,徐梦迅速扯开陶恒的衣襟,抓乱自己的头发,制造出一番被欺凌的假象。她双眼含怨,死死盯着陶恒。
陶恒转醒后,看见自己衣衫不整,再看向徐梦那副模样,便以为事已办成。
他欣喜地想要上前,却被徐梦哭喊着咒骂,双臂胡乱挥动,拒不让他靠近。无奈之下,陶恒只好离开。
而从第二天起,他便再没有来过这间屋子。
这几日,林舒和萧明烬除了发现村里见不到一个女人之外,还注意到这里连一家医馆都没有。
难道整个村子的人从不生病?林舒心想
为探究竟此事,第二天林舒突然捂紧肚子,让萧明烬喊来店小二。“哎呦……肚子……快,快帮我叫大夫!”他表情痛苦,声音颤抖。
小二见状也有些慌张:“公子,我们这没有大夫啊!”
“胡说!这么大个村子怎么会没大夫?”萧明烬在一旁厉声斥责,一边扶住林舒,眉头紧锁。
“真的没有啊,公子!我们这儿的人生病都是找仙使的……”小二被吓得手足无措。
林舒一听“仙使”,顿时想起凤青青曾提过这里排斥修者——那这“仙使”又是什么来历?
“行,仙使就仙使!快带我去,疼得受不了了!”
村里的老桃树旁,村民们为所谓“桃仙”建了一座庙,仙使便居于此地。
但这里因为红雨祭已经封锁起来,不让外人进入。
可在小二的带领下,“腹痛难忍”的林舒顺利进入了这里,他们急匆匆赶向桃仙庙,萧明烬紧随其后,一路警惕地观察四周。
“仙使!仙使在吗?有客人突发急病!”
一进庙门,林舒便暗中打量起来:庙中供奉的神像脸部被红布遮盖,整体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空气中弥漫着香火与淡淡的血腥味,隐约还有一丝诡异的气息流动着。
“来了。”
在小二的呼唤下,一名青衣男子从侧门步入,脸上带着浅笑,右手背在身后。
“仙使,您快给他看看吧!”自男子出现后,林舒立即收回视线,重新捂紧肚子呻吟起来。
萧明烬也适时地上前一步,语气焦急:“拜托您了,仙使。我兄弟疼得厉害。”
仙使缓步上前,坐在林舒对面,脸上仍挂着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这位公子,请伸手。”他将手指轻轻搭在林舒腕间,片刻后抬眼,“公子身体无恙,何必装病呢?”
他一句话,让林舒与萧明烬顿时绷紧神经。萧明烬当即厉声喝道:“你这庸医,会不会看病?还仙使?我看根本就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说罢,一把拉起林舒就要往外走。
店小二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左右看了看,只得跟上两人离开。离开的路上,林舒借机凑近萧明烬耳边,压低声音道:“他有问题。”
“什么问题?”萧明烬低声回应。
“他身上有股极诡异的气息,不像常人。”
他们走后,仙使缓缓搓了搓刚才搭脉的手指,唇角勾起一抹诡秘的笑,“又是一个好容器。”
回到客栈后,萧明烬随林舒进了房间,将昨夜打探到的消息一一说出:
“昨日我将小二灌醉,套出些话来。”他语气平静,眼中却凝着冷意,“历年来所谓的新娘,无一不是陶家人——或者说,凡是嫁入陶家的外姓女子,也被算作陶家人。”
“即便没有正式拜堂,只要与陶姓男子有了夫妻之实,就会被认定是陶家一员,成为新娘的候选。”
林舒听得心头一阵发寒,忍不住骂道:“桃花村的所有人都姓陶……难道就因陶家生不出女儿,便从外骗女子回来献祭?简直丧尽天良!”
“骗?”萧明烬冷哼一声,目光鄙夷地投向窗外,“只怕他们做的恶心事,远不止如此。”
当晚,二人趁夜色潜入村长家中,于书房内翻出桃花村的卷宗。
其中详细记载了百年来血桃现世后村中诸事,却并未提及生不出女儿的真正原因。
原来百年前的桃花村,还是附近十里八乡最穷的地方。
周边村落都不愿将女儿嫁过来受苦,所以村子里光棍逐渐多了起来,逐渐成了“光棍乡”。
与此相反,桃花村的女子在外却颇受欢迎,因她们相貌秀丽、吃苦耐劳,不少外村人家都争相求娶。
久而久之,村子里人意识到:嫁出一个女儿,最少也能赚几百文彩礼;姿容出众、教养好些的,价格更高。
于是有的人便不愿再踏实劳作,只想着多生女儿靠嫁女来牟利。
可女孩生下来后,却依旧得不到重视,他们认为反正终归是要成为别家的人,不如让她们早早照顾家里、干活出力,也算是提前适应婆家的生活。
女子,在桃花村成了可随意买卖的商品。只要价格合适,对方是老是丑、是善是恶,都无所谓。
直到一场瘟疫席卷了整个村落。不少人都病死了,而附近的村庄为了保全自己,拒绝他们村的人靠近。就在村民们求医无门,只能等死之际,一位游方修士出现,化解了这场灾难。
“这桃树有灵。”在疫病结束后,修士指着村中老桃树说道,“你们之所以穷苦,是因未通过桃仙的考验。”
一句话,轻易点燃了人们心中的贪婪。
村民纷纷跪地,恳求修士相助完成桃仙考验,并尊称他为“仙使”。
此后,血桃现世。修士称此为桃仙所赐,食之可延年益寿、青春常驻。
起初有人不信,但见到食用者确实容光焕发,便也深信不疑。
桃花村也靠着卖血桃日渐富裕起来,外村人也愿将女儿嫁来。此后,村民们便不再执着生女儿,但他们依旧将女儿当做可以肆意买卖的物品。
然而,在五十年前的一个清晨,一位妙龄女子身着嫁衣,含笑倚在老桃树下血流而亡。
次日,仙使便宣称此女是桃仙选中的新娘,自尽殉树是为了嫁给桃仙。
那一年,所结出的血桃效果尤甚。
众人都以为是桃仙喜得新娘,故为他们降下更丰厚的馈赠。村民们遂将这一日定为“红雨祭”,坚信每年为桃仙献上美丽新娘,便可保村子富足安宁。
“真是一群疯子!”林舒合上卷宗,低声怒斥。
另一边,萧明烬翻完了历代村长的手记,面色愈发阴沉。他低声将其中所记载的事缓缓说出:
“他们尝试了很多次,发现只有献上陶家的血脉,结出的血桃品质最佳。所以这些人又开始疯狂地生女儿……可自那以后,桃花村便再未有女婴诞生。”
“起初他们还不死心呢,拼命让妻子生育,到后来,和自己的妻子生不出,就找别人的妻子、别人的姐妹,最后甚至……对自己的姐妹、亲人下手。
可又有几个女子甘愿受到这等屈辱?所以他们大多是用强。渐渐地,这件事就彻底变了味。”
他说到这里,发出一声极冷的笑。
“简直荒唐!”林舒再忍不住,咬牙骂道。
“荒唐?”萧明烬眼底凝着寒霜,“他们做的远不止如此。后来,村内的适龄女子越来越少,没有适合的新娘,他们竟将自己的妻子献祭,虽然效果稍差些,却仍有用处。
也因此,许多女子拼死逃回娘家,将他们的恶行公之于众。附近便再无人愿与陶家结亲。”
“眼看村子里快没女人了,他们便让年轻男子外出,以各种手段将外面的女子骗回村中。一旦带入,立即囚禁。”
“他们先尝试让那些女子怀孕,在确认她们也不能生下女儿后,便开始肆意玩弄这些女子,等他们玩腻了,或是那些女子被折磨疯了,再将其献给桃仙。”
手记所载之事让林舒感到阵阵反胃。
徐梦是幸运,陶恒尚存着一丝良心;而与她同期被骗来的女子,大多早已神志尽失。
见天快亮了,他们迅速将一切恢复原状,悄然离开了村长家。
路上,林舒紧握双拳,强压怒火问道:“他们既然视仙使为神,那为何还要向仙门求助?”
萧明烬摇头,他也想不通。
或许……他们连仙子也敢觊觎?
“我们到时再去古树那边看看。”
天刚破晓,二人回到客栈。这一日的客栈气氛格外诡异,掌柜与所有小二都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如同监视一般。
感知到身边的视线,林舒蹙眉,并未在店内用膳,转而走向集市。
可即便在人群中,他们仍感到无数视线如影随形。
想必是昨日那个仙使说了什么。
他们对视一眼,快速拐进一条窄巷,在深处隐去身形,彻底的摆脱了监视,随后,他们潜行到古桃树外围。
只见老树四周竟有数队人影来回巡逻,戒备森严。
“这么多人?”萧明烬压低声音。
林舒环视片刻,指向不远处一座较高的屋顶:“去那儿,应该能看清全貌。”
二人轻身跃上屋顶,伏低身形向下望去。
见到全貌,林舒难以控制的瞳孔微震。
以古桃树为中心,地面竟以暗红色砂石与符纹铺成一个诡谲阵法,隐隐散发出压抑与不祥的气息。
林舒迅速从记忆中搜寻相似阵法,认出这是一种古老困阵的变体,常用于禁锢生灵或是怨力。
就在这时,那位仙使忽然从桃树旁的庙中走出,似是有所觉般猛地抬头,目光如箭般射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被发现了,快走!”林舒一把拉住萧明烬,两人瞬息掠下屋顶,隐入晨雾之中。
回到客栈后,萧明烬沉思一会儿神色凝重地问:“红雨祭那日,你有何打算?”
林舒顿了顿,低声说道“我准备顶替徐梦,去做这个新娘。”
“好,到时我在旁协助你。”萧明烬点点头,如今他们只能这样做了。
红雨祭前夜,林舒找到徐梦,将她救出秘密安置在自己房中,并且设下禁制护其安全。
而后他取出幻型丹,化作徐梦的模样,静静在那囚笼之中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