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奴们 第58章 第 58 章

这一拳太狠了。

滚刀毫无防备，实实在在稳稳当当地受了这一拳，力量大到他的后腰直接撞到展浊的矮柜，差点把矮柜都撞翻。

而滚刀刚想反击，展澈居然哇地就哭起来。他哭得涕泗横流地扑向立刻站起，挡在他俩之间的展浊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展浊身上擦。

展浊虽然不知道他为啥那么生气，但想来想去滚刀也活该挨揍，只能捋了捋展澈的后背和发茬，哄着说不哭不哭，打了就打了，他扛揍得很，没事没事，不哭了。

剩下滚刀给一拳揍懵逼了好一会，才骂骂咧咧地揉着下巴。展浊欠他的，这一拳他没还手真实花光了他和展浊的交情。

不，他们才没什么交情，所以打从滚刀跑来找展浊，这已经是在交情上赊账了。

没错，虽然滚刀自己也不相信，但确凿是他自己来找的展浊。他本来偷偷溜出去是想干脆就把和沃水的交易敲定了，管他卖的是谁，反正和展澈也不是很熟，和展浊还有那么多过往的恩怨，这笔买卖不亏。

然而他走出旅社绕了个弯，不知道怎么就出现在苦沟里了。

他觉着要是墨淳在身旁就好了，毕竟后者向来对这类背信弃义的决定毫不犹豫。

但来都来了，他也懒得再折返沃水，干脆从窗户爬进去，就对着刚洗漱起床，衣服还没穿的展浊说——“喂，沃水要买你那崽子。”

于是展浊衣服也不穿了，脸也不擦了，湿漉漉地抓着滚刀的衣领就要去沃水算账。不得已滚刀赶紧抓住他手腕，说你你你放我下来，我这不是还没卖吗。

而展浊才强忍着怒气，让滚刀好好坐下来把沃水的话和盘托出。

听完之后展浊也不敢完全相信滚刀，说到底滚刀的性格里压根就生不出什么褒义的标签，以至于即便他确实不想把展澈卖了，但说出的话还是——“那崽子太单纯了，我要是卖了惹出什么乱子，我可不背锅。”

展浊是他哥，锅当然是展浊的，所以即便要卖，和沃水谈话的也不该是滚刀。

“那墨淳呢？”展浊问。他说你来和我说这些，你应该知道我一定不会同意交换，那沃水肯定也不会放墨淳回来。

苦沟的筹码和沃水不能媲美，不，别说媲美了，甚至同台竞技的资格都没有。而要是不想交换，或许最好的办法就是带展澈离开。回到那些不为人所了解的丛林里，沃水也就无计可施了。

而墨淳——老实说，滚刀也不知道。他隐约觉着墨淳会支持他这么做，不过即便不支持又能怎么样，他和墨淳理念不同的时候多了，没见着墨淳忍得住不对他脱裤子。

“他那逼玩意办法多得很，指不定这会已经找到好去处了。”滚刀回答。

所以实际上展浊是想感谢滚刀的，但他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这熊就回来了。

那熊崽子还在哭嚎，哭得又难听又洪亮，搞得滚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对方一边哭还一边说滚刀骗他，说他可爱为什么还骗他。

滚刀恨不能原地自杀，这逼崽子咋啥都往外说，立刻表示我没有说过他可爱，展浊你信我，我都不认识可爱这个词怎么可能说。

但不管怎么样，反正把展澈交到展浊手里了，滚刀也不多耽误。他说他还把一票人丢在沃水呢，要是他再不回去，硕涵夫夫可能就要里通沃水来抓他了。

“喂，”见着滚刀想爬窗，展浊又叫住了他，指了指门的方向表示可以走那里，“你知道怎么找到我，之后要是墨淳的事有什么能帮手的地方，你——”

滚刀还是爬窗出去了。他向来不走寻常路。

而直到滚刀离开了许久，展澈才哭够了。哭够就饿了，到处找东西吃，一边吃还一边说着他遇到阿改的事，说着说着又掉了几滴眼泪。

他对阿改没意见，他只是觉得他没有做错什么，可为什么总被丢来丢去。以前肥料队员也是这样，要是展浊有活出去了，他们就不给他住在他们的帐篷，吃东西也不和他用一个饲料盆。虽然谈不及虐待，但展澈就是一个朋友都没有。

好不容易等到了滚刀和墨淳，吃吃喝喝都和他一起还帮他洗澡——“他们帮你洗澡？谁帮你洗了澡？他们怎么洗？”——但谁知道那两人还是把他当牲口买卖。

指不定他和阿改走才是对的，毕竟阿改看起来对他很有兴趣地摸来摸去，那至少不觉得他脏脏臭臭的，或许也愿意和他用一个饲料盆。

但他不想被关进驯兽间，他很矛盾。

他一直觉得是他没接触过文明社会，所以别人瞧不起他。

可事实上不是，是对自身群体与阶层权力的维护，让人们不得不进行区别对待。沃水对浊岗是这样，执政官对平民是这样，巡岗员对债奴是这样。而即便是本就是外来者的丛林人，他们为了彼此的认同感，仍会对未被开化的展澈这样。

展浊暂时不计较什么叫看起来很有兴趣摸来摸去，只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展澈。明明展澈是把他完全交给了自己，甚至不惜为他挡子弹，可自己为对方所做却微乎其微，甚至不知道还有那么多细节让展澈失望落寞。

“你想跟着我吗？”看着展澈又把桌上的几块肉饼吃光抹净，还意犹未尽地呷呷嘴，展浊忍不住问。

展澈点点头，说想。他到处找东西喝，从展浊床底找到了一瓶酒。那酒是好货，和苦沟没标签的不同，展浊肯定是不想被展澈糟蹋了，不过他向来什么东西都能被展澈挖出来。

“真的想？我去哪，你去哪？”展浊一把摁住了他的酒瓶，让他认真回答自己的问题，“有的时候文明这个词很复杂，你得学会复杂地思考一些问题，而不是单凭你对滚刀和墨淳生气就说想。”

你到底想不想去沃水，你到底想不想跟着他俩，你到底愿不愿回到丛林，又或者，要是我留在苦沟，你又该怎么办。

或许是展浊的态度，展澈也抬眼看向了展浊。

他非常认真地思考着，而后，问，“为什么我要是跟了他们走，就不能和你在一起了？为什么……你不能和滚刀与墨淳一起？”

“我不想被规训。”展浊干脆地回答。

不管是被文明规训还是被阶层豢养，又或许像硕涵或硼砂那样，为了想保护的东西，而不得不像债奴一样被绑架。

他曾经就从规训里跑出来，他不认为境外是荒蛮。

在他的理解里，那或许叫自由。

说到这，还得聊下滚刀回去过程里遇到的事。

滚刀进沃水之前只带了单刀，他是觉着反正还有硕涵和硼砂，要遇到沃水设陷，那俩也能出一份力。毕竟厚刀太重了，他身材那么好，有时候背着厚刀裤子往下掉。

但是回去就不一样了。

凭着硕涵那不守规矩就和他喊打喊杀的脾性，要真杠起来了他一把薄刀难对付。反正他也要穿过渣市才能进沃水，顺道就转回了自己的场子拿刀。

他又是爬窗回自己的屋子。毕竟要是手下知道他回来了，和他一样开朗的老伙计们就会把他团团围住问个没完没了，他是怎么都脱不开身。但当他摸进自己的屋子拿了刀又想悄悄溜掉时，他还是碰到一个他的副手。

那副手喝得醉醺醺，拿着酒瓶子到处溜达。赶巧了就溜达到他屋前，见着一个黑影爬窗出去是屁话不多说操枪就要干。

滚刀赶紧连滚带爬抱住对方，说别吵别吵，是我。

那手下一愣，说哥，你咋回来了，你是跑路不带我们悄悄收拾行李拍屁股走人啊。

滚刀说不是，我身上金币都没带，跑什么路，我就回来拿刀。

手下一听又奇了怪了，他说怎么了，前几天还有沃水人过来送钱呢，还以为你们聊得热络都住下了呢。

滚刀不解，说啥沃水人来送钱，钱在哪呢。

手下说你就知道钱，你看你，还说不是想跑路，“就你们刚去沃水啊，接着就有沃水人来了，说是你们安顿下来了，是你们让他们送些钱过来。”

“还有呢，他们做了什么？”滚刀问。

手下说没做啥啊，我们的人也不敢懈怠，就带着他们走走逛逛几条街，这不，刚回去呢。

滚刀听出来了，却也哭笑不得，他还以为沃水人有多老实，还客客气气地把他们请去沃水参观考察。实际是把他们几个话事的带进了沃水，借此机会再派另外的人进渣市摸底。

合着他们谁也没相信过谁。

“他们去了哪？是什么态度？”滚刀到底得搞清楚沃水摸底到什么份上，否则要是底裤给人看光了，他也就没资格向沃水叫价了。

手下说几条阿哥阿姐的街全去了，“之前看着是挺满意，还放话给那些阿哥阿姐，说是想要在这培养个啥来着。”

滚刀冷笑，这帮沃水人，竟是想搞他们渣市内斗。毕竟只要内斗起来了，那外部势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插足。看来滚刀是不能进沃水了，他得好好地回渣市整顿整顿。

“哦，对了，”那手下想起什么似的，赶紧把酒瓶子放下，上下口袋到处摸，摸出了个皱巴巴的信，展平了递给滚刀，“就那帮沃水人撤退后，有个渔夫送来了这个，说是要你亲自拆。”

“渔夫？”滚刀搜肠刮肚，似乎只有硕涵的手下有个什么渔夫，不过和他没交集，可能不是那个人。

他打开信，只有一行拼贴的字，写着——渣市里滤黑渣。

渣市里……滤黑渣？

过滤黑渣？滚刀不理解，啥意思，要是按照渣市的黑话，那不就是武器组装和保养的意思——

啊，滚刀揉掉了字条。

他知道墨淳在哪里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