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领着上了船,阚洛还陷在方才的场景里无法自拔。
一条鲜活的生命,一个花儿一样的女子,转眼香消玉殒,或许阚洛是听到些异动的,但他未来及反应,那明晃晃的雪刃已经在女子脖子上拉出一到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飞溅,尽管萧玉成快他一步挡在他的身前,几滴鲜血依旧溅上了他的脸颊,温热的触感久久难散,刺鼻的血腥味甚至让他有一点想呕。
这些年,他被养在名剑山庄养的太好了,见血的场景在记忆里如此遥远,早已快想不起来,他那个不像个样子到处搞女人的爹,好歹给山庄立下规矩,犯事的下人或打或卖,不可伤及性命。
如今他有点后悔自己太过轻信他人,当初初到上阳城在酒馆听了些萧玉成如今富甲一方不忘布善施粥、建堤造坝、造福百姓的美名美事导致他对萧玉成莫名添了些信任,才会在与其重逢时轻易跟其回了他府上。说到底,他本是想利用萧玉成的势力寻人,如今想想,他们之间的同窗之谊真能令萧玉成毫无保留地帮助他?
恐怕不能。
再退一万步说,他怎么能确定萧玉成是好人?凭他能直面自己卑微的过去?
他怕是已经把自己和江枫放进了一个自己看不穿的陷阱里。
想到那个女子只是拉了下萧玉成的衣袍一角,便被不知道哪里跳出开的暗卫一剑斩首,
在这个江湖混,他还是太嫩了点,然这江湖哪是这般好混的,现在想来,能被溅一身血淡定脱下外袍再换一件的萧玉成、不择手段勾引他的碧云以及那个差点把他虏去的神秘人,只怕都不简单。
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肩上被敲了下,阚洛回头,正是萧玉成的扇骨,此刻压在他的肩上。莫名有种压迫感。
萧玉成仍是挂着那副谦谦有礼的微笑,风度翩翩地问:“洛兄看此处风景如何?”
也不知自己风云变换的表情是否被对方偏在眼里,阚洛牙痒痒,也只好将那一肚子心事放回肚子里,装作打量江山风景:“此处人杰地灵,能养出萧兄这样的杰出人才,自然是山明水秀。”
萧玉成叹了口气:“洛兄果然在生我气吧。”
他走到船头,正是的阴天,江面暗沉沉,有雾,依稀才能看见连绵起伏的山脉,风有些大,猎猎吹起他的衣角。阚洛瞳孔一缩,又想起了那个女子牵住萧玉成衣角的手,一定是柔软的吧,在他为数不多的记忆里,离月的手就是小小的软软的,自带一种幽香,虽则指节修长,已有未来纤纤玉手的雏形,握在手中,叫人怜惜,同是女子,他怎么不会爱屋及乌生出些怜悯心呢?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我一介商人出身,自古士农工商,商人总叫人看不起,为了家里的生意,我只好广结江湖人士,以保经商顺利,随着生意越做越大,难免同人结下仇怨,府上江湖人来人往,鱼龙混杂,我自是要多注意些,不得已才请了暗卫随身护卫,你可能觉得那女子楚楚可怜,焉不知这世上,越鲜妍艳丽的花,越会食人,给洛兄一个劝告,行走江湖,还是该有些警惕心才好。”
这倒是为他好了,可阚洛如何也无法相信他的一面之词,人一旦起疑心,并不牢靠的信任便会轻易被撕碎,但他还是小心接话:“萧兄的意思是,此女子乃是找你寻仇的仇家、乃至于是对家安排的间谍?”
“此女出现时机确实有疑,至于身份,手下人虽未查出,但种种迹象表明,此女与合欢宫牵扯甚深,颇有勾连,我本不欲伤她性命,数次驱逐,她却总往我身前凑,所求为何,恐怕不单单是我的性命,为保我命,暗卫替我手刃,有何不妥,弱肉强食向来是这个世界的准则。我身边出现的每个人人,都会安排人彻查,身家背景是否清白马脚是否露出,时间自会证明,整个上阳城,断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洛兄可别因此事和我生份啊。”说话间,似情绪外漏,他竟握住上了阚洛的手,不等阚洛,他已状似无意碰到,抽回拍了拍阚洛的手背,语重心长道:“洛兄,我是真把你当兄弟。”
再说阚洛,整个人已经僵硬,鸡皮疙瘩掉一地,光速收回的手藏到背后,到底是把他当兄弟?还是想和他当契兄啊?虽则听说过这档子事,对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尊重且祝福,但真让他自己遇上了,又是温柔擦去脸上的血,又是动手动脚的,他心理上还是很难过去,如鲠在喉,手背暗暗在背后快擦起火,阚洛面上不显,呵呵傻笑道:“萧兄这说的什么话,你怎知我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不曾包藏祸心?”
“洛兄这是不信我”兄要是对我仍保有疑心,大可和我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去。”
好大言不惭,然而阚洛上了这条华丽画舫就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真想让他来去自如会把江枫扣在府上不让他跟来?分明是把江枫当了人质,不肯给他们跑路的机会,贼船易上不易下,他算是栽这里了,看来跑路计划还得从长记忆。
见他没有吭声,大抵是想缓和有些紧绷的气氛,萧玉成忽然转移话题:“你让我找的那个小姑娘,似乎有点眉目了,你可想知道?”
要换了平时,阚洛不得高兴得蹦起来,现在却不得不多点心眼子,万一真让萧玉成知道离月的行踪,岂不是又多一个让他要挟自己的软肋?说不定还会连累离月,他现在很清楚萧玉成想干什么,无非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把他当做攻略对象了,真是寡淡无味,但他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站在这,不能坐以待毙,他得想办法拖上一拖。
未等他想到办法,江上传来一声鹤唳,凌厉剑气破开风声扑面而来,阚洛身随形动,脚底抹油般躲开,而站在原地的萧玉成丝毫不惧,一把纸扇,就将剑气挡在咫尺之外,两股内力轰然炸开,画舫上的桅杆、装饰物轰然炸开。
尽管阚洛十分机灵的抱头蹲下,飞扬的高马尾被削去几缕,想不到萧玉成竟也是身怀武功的绝世高手,此人若是想拿下自己,还不是不费摧毁之力?阚洛有些后悔没有好好学习武艺,才会陷自己于如此险境。
“萧玉成,你这个狗崽子把我女儿藏那儿了?”
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阚洛从渐散的剑气白光后看到了一个胡须虬髯的彪形壮汉,看上去孔武有力,与小白脸萧玉成形成鲜明对比。阚洛不知萧玉成几分深浅,说到底,此男是来找萧玉成麻烦的,他只是个挂件,偷偷溜走岂不美哉。把自己缩到最小,偷偷往船舷边挪,好巧不巧,他自小深谙水性,由此游回去不是难题,只是这季节江水冰冷,不知游一道会是什么光景,为了逃出去总的吃点苦头。
扇子刷的一声收回,一双腿挡在了阚洛面前,接着萧玉成含着戏谑的声音不紧不慢吐出:“未来的岳父大人,令嫒不愿跟你回去吗?看来,她更满意我啊,愿意和我在一起,你何不放手,就此玉成好事,把女儿嫁给我做萧家的主母,也算配得上你武林盟主之女的名头不是?”
哇,此人竟然正是威名赫赫的武林盟主。不对,萧玉成这家伙,喜欢的到底是男是女,招惹我的时候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到了这,又一幅与别的女子深情脉脉的样子?难不成,男女通吃?阚洛的双眼上移,对上蒙面暗卫的眼睛,他今日难道注定难逃萧玉成的手掌心。他以为,刚刚萧玉成出手,是因为没带暗卫,结果在这里等着。
一声冷哼打断他的胡思乱想,来者冷声到:“你也倒是一方英才,若不是干了拐带妇女、坑蒙拐骗的事,我也愿看在萧老爷子的面上,许了这婚约,可惜你小子心术不正,尽使些歪门邪道的手段,未婚已把生米煮成熟饭,糟蹋良家妇女的事都能干的出来,我如何忍得?”
话未落,急招霸道剑气已经劈砍而来。
萧玉成以扇格挡,单手便将剑气四两拨千斤划去江面,在江上轰然炸响,一道道水瀑泼天而起,连画舫也跟着震荡的水面剧烈摇晃。萧玉成接招悠然,还不忘扎这位老父亲的心:“我们是两情相悦,您怎可棒打鸳鸯?”
“少做出这种深情款款的模样。令人作呕,你说你只钟情我的孩子,那这位呢?”武林盟主的剑指向阚洛,剑气狂啸而至,电光火石间,阚洛再次以轻功躲闪,一团从天而降的水团,正好砸在躲闪的阚洛身上,噼里啪啦落了一地,把他淋成落汤鸡,仙人打架,凡人遭殃。本来,暗卫挡在他身前已帮他化去剑气,他这一躲,徒添狼狈。
这俩人皆看了他一眼,哪位武林盟主脸上皆是鄙夷,仿佛看一个废物:“你俩拉拉扯扯我可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