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月飞升 第3章 古人鋆时来运转

初下山时，朝颜所有待人接物的道理都是从凌虚山唯二的长辈身上学来的。

师姐阮羲的性子温柔而无棱角，常人见了只会想亲近，但朝颜知道自己没有那样的气质。

师尊她老人家则是个率性率真之人，她从不喜欢替旁人做决定，常挂在嘴边的一句便是：“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随心而为即可。既然无论怎么选都会后悔，选自己喜欢的便是。”

今夜月色朦胧，月亮隐在云中，朝颜关窗时悄悄瞥了那卧在树干上休憩的红衣女子一眼。

听说许多人会通过掷铜钱做决策，朝颜思忖片刻，欲将这掷铜钱的机会推给小满。

“若要邀人同行，该给的台阶一定要给，只是不能由我这个已经唱了白脸的来给。”

朝颜似觉不妥，再添上一句：“若她不愿，也不必强求。”

翌日，朝颜一大早就去了位于江陵繁华地段的鋆来司分行。

鋆来司是当今修真界的最大的官方交易机构，以灵石作为通用货币，售卖之物不但有灵草丹药，还有各式珍宝法器。

修士可在行内发布悬赏，静候能者揭榜，不过想挂在悬赏栏最醒目的位置，自然少不了一笔不菲的中介费。

建议圣上开办鋆来司的是当朝国师戚蕤。朝颜曾听师尊提起，鋆来司代表的是朝廷，能与仙盟达成合作并非易事。

而那位戚国师，明明违反了修士不得入仕干政的规矩，不仅未遭到仙盟讨伐，还因其身份特殊，能够在两方势力之间平衡斡旋。

想来，其中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利益纠葛。

皇帝的国库尽揽天下珍宝，每年来自民间与各邦国的贡品无数。

鋆来司最初只是拿出一部分修士用得上的东西作为货品售卖，后来不知怎的，竟顺利协调多方建立起了完整的供货销售渠道。

如此一来，朝廷不仅可从中捞取丰厚的油水补贴国库，还能借此探听修真界的虚实。

仅用了二十年时间，鋆来司就在中州各地设立了数座分行。据说各分行是按累积入账的灵石数量，分天地玄黄四阶，分别以橙紫蓝绿四色为招牌底色。

这江陵的分行叫做琳琅阁，说是玄级分行，规模与装潢却都气派得不像话。

刚踏过门槛，朝颜就感受到一道玄妙的锁灵阵法，想是为了防止有人在室内打斗，损坏阁中财物所设。

琳琅阁共三层，朝颜粗略地逛了逛一楼，大多是用于防身的低阶法器，基础的符箓、阵盘与丹药也有，标价还算公道。

鋆来司这两年发展出了租赁生意，朝颜此行的目的便是租一辆可供三人出行的特殊马车。

师尊给的飞行罗盘倒不是不能用，只是快则快矣，却太过招摇惹眼。

以她目前的实力，能够自保已然不易，若真被什么人盯上了，恐怕不能护两位同伴周全。

至于为何没有传送阵法，鋆来司官方的说法是中州与其它州府毕竟不同，修士几乎都聚集在各大门派，凡人界与修真界并无明确的界限。

而鋆来司的生意才刚起步，传送阵的日常维护运转，以及守护传送阵的防御阵法所需开支数额较大，理应慢慢规划。

说白了还是有需求的修士不够多，怕短时间内赚不回成本罢了。

朝颜站在大厅的地图前思量了片刻，对接待的侍者道：“租一辆可容纳三人的萝卜马车从江陵到金陵，需要多少灵石？”

“现结一共五百灵石，侠士若要分期，本行新推出了三月免息。”黄衣侍者欣然答道。

“不必，现结即可。”

在结账的柜台稍作等候时，朝颜看见排在自己前头的客人自乾坤袋中取出了一块做工精巧的玉牌放到了玉砚上，不禁心生好奇，询问身旁的侍者：“那是？”

“这是本行近日才推出的储蓄玉牌，可将灵石存入其中，日后再来消费时直接将玉牌放置在这特质的玉砚上进行感应，即可付账扣费。”

到了嘴边的业务岂有放过的道理，侍者连忙趁热打铁：“小道长放心，办理此玉牌不额外收取灵石，在总行和各分行皆可使用。”

据侍者所言，储蓄玉牌以特殊咒术刻入持有者的面貌与灵力气息，即便不慎丢失，也无法被冒名顶替。

若要挂失补办，只需一道灵符传讯，总行与各分行都会尽最大努力协助侠士追回失物，将冒用者加入失信名单。

朝颜头一回逛这样专门服务修士的店铺，未曾料想这推销的话术也到了如此成熟的地步，于是欣然问道：“那最低储蓄要求呢？”

“小道长好生懂行！最低须存入…”侍者微微一笑，露出五指暗示。

五位数，那便是一万灵石了。

朝颜暗自感慨，怪不得这侍者会如此热情，一万灵石对于会经常出入鋆来司的低阶修士而言可不是小数目。

能够办得起这玉牌的修士，不是背靠大宗门大家族，恐怕就是自身有大机缘，获取灵石的渠道够多了。

“好，我办一张。”

朝颜的爽快让腰带上挂着四枚福禄珠的黄衣侍者喜形于色，声音也轻快了不少：“好嘞！小道长您稍等，一会儿随我来做个基本信息录入即可。”

青玉雕刻的玉牌做工精细，中间刻着的是“鋆来”二字，四角的纹饰乃是对称的亭台楼阁。

侍者还特意向朝颜解释，附赠的流苏是便于客人系在腰间，做装饰用的。

将玉牌收进乾坤袋中，朝颜又抬眸道：“不知是否能用灵石在贵行兑换一些现银？”

这灵石也讲究物以稀为贵，于修炼大有裨益的上品灵石，大多藏于天然灵脉或秘境之中，鲜少会直接用来交易。

作为货币使用的一般是下品灵石，其中蕴含的灵气与中上品灵石相比可谓微乎其微。

但于修士而言，灵石总是不嫌多的。

下品灵石除了用于交易，还可以拿去结阵法喂灵兽催动法器，又或者直接用来疗补灵力，正是因为不心疼，怎么说也是居家旅行的必备好物。

朝颜清点好兑换的银两回到客栈时，小满已拉着苌楚采买好了数日的干粮与蔬果。

“朝颜！这是苌楚。”

“隰有苌楚，猗傩其枝的苌楚？”

朝颜见苌楚点头，便拂袖将俩人手中的东西收进了乾坤袋中：“小满既已和你介绍过，我便不再赘述。”

从琳琅阁租来的这两匹马儿虽被喂得膘肥体壮，但也不过是寻常的汗血马。

修士们之所以称疾行马车为萝卜马车，便是因为驾车方式特殊，只需悬一颗灵气萝卜刺激马儿前进即可。

这萝卜别说是马咬上一口，就是人咬上一口，也能瞬间精神百倍。

马车的轮毂应当是做了特殊的设计，坐在其中竟不觉颠簸。

路途遥远，三人一时相对无言。

朝颜清了清嗓子，看向苌楚：“小满可曾与你交代我们此行的目的地？”

“嗯。小满说了，朝颜你先要到姑苏去见一位朋友。”苌楚莫名有些紧张，她忍不住出声提醒道：“朝颜，你可还记得，你昨日说…要和我约法三章的？”

朝颜的神色并未如苌楚所想那般严肃起来，她眸子里仍带着温和的笑意：“自然记得。”

“这约法三章么…其一，既为同伴，不求同生共死，也讲究同舟共济，可以有所保留，但无论如何不得背叛彼此，必要之时需施以援手。”

“其二，不得擅作主张行不义之事，为自己、为身边之人招致祸患。”

“这其三，我还未想好，日后再商议补充罢，现下这两条你可愿答应？”

“自然！”苌楚像是松了口气，爽朗道：“二位通情达理，不追究我偷拿钱袋一事，小满还愿在我落魄之时接济我，今早请我吃了包子…朝颜你又不计前嫌邀我同行，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报答才好！”

“报答的事不必挂在嘴边…”朝颜失笑，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苌楚，你的右手，伸出来让我看看。”

苌楚的手掌下方果然有一道已凝痂的伤口，所幸伤口不深，朝颜掐了个水愈术，那道小伤疤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吃一堑长一智，下回，就别指望用暗器应对修仙者的禁锢咒了。”

“好，谢谢朝颜！”

苌楚其实分辨不出朝颜是出于礼貌还是关心，但她更情愿是后者，于是殷切地凑上前：“那…朝颜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修仙的事情？”

“你想了解哪些？”

苌楚的眼睛一时都亮起来：“什么都行！只要你不嫌我烦，愿意讲给我听。”

“那便先讲我拜师那日，师尊讲给我的传说。”

自天下安定，生民休息，世渐有修仙之术，有灵气、术法，修士之说。

凡人寿数寥寥，修仙大道，无非一为长生，二为飞升。

然，修仙天资也分高低。

所谓平庸之辈，非但先天不足，悟性、心性，气运皆有所不及。

即便痴心修仙问道，穷尽一生也仍无法勘破大道玄妙、步入修仙正途。

所幸天地间灵气渐复苏充盈，雌株随之可自行开花结果。

仙资灵脉本以女子血脉绵延相传，若能择优两两相配，是为人族传承飞升之道。

又有一说为某年某月某日，某家学派学官胆敢以人皇婚配母神，触怒天威，招致天罚，此乃以父为尊氏族日渐衰落之缘由。

此后母神降福，女子可凭借天地间的灵气自行繁衍生息。

“朝颜，我听说世上还有魔修，她们和正道修士有什么分别呢？”

朝颜眸色微动，缓缓道：“若问正魔两道有何分别，那便是魔修不受道德律法约束，杀人夺宝是家常便饭。而出自名门正派与世家大族的修士，多少都会在意些名声信用，自诩为除魔卫道的君子。”

朝颜不信世上有十全十美之人，若要求一个人道德品格毫无瑕疵，从不偏私、从不犯错，那未免太过苛刻。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与判断，相信苌楚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只要能够好好教导，日后一定能走上正途，所以，她想给苌楚一个机会。

无论事情能否朝着预想中那般发展，做了自己该做的，至少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