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吧。”雨砸在廊下的声音密了些,她声音里裹着点压着的沉。
转身往书房走时,常服后摆被风掀起个角,露出里头腰带勒出的利落腰线——深灰常服肩头沾着未净的雨渍,袖口却扣得严丝合缝,铜扣亮得晃眼。
我心中满是恐惧,只觉事情早脱离常规想象。
在雨里站了片刻,后颈湿冷顺着衣领钻才动脚。快到书房门口时,听见她跟下属压低了声说话,只“盯紧傅覃”两个词漏出来。
这几天翻文件见过傅覃资料,我都背下来了——江砚在她名字旁画了道红杠,墨色重得快透纸背,没写缘由,偏那红杠比任何批注都扎眼。
这些事像缠在手里的渔网,越扯越乱,还带着刺。
我摸不清乔羽要什么。
是真为了生意上那点消息?还是藏着更深的念头?我没敢往自己身上揽——乔羽从不是会为旧情伤神的人。
可她的举动总裹着层雾,我突然想起,曾在乔羽身上闻到的海风般冷冽气息,如今想来有些违和。
更接近真实的答案是,她或许很早,高中就接触了傅覃。那为什么当时她母亲生病傅覃不帮她?而最后乔羽选了借走我的一百万,还答应和我同居、交往。
但她明说过,会还钱,且不会和我做任何出格的事。
上次那场宴会,按理是她绝不会喜欢的地方,可她忍了,居然忍下来了。
江砚这人,打我凑到她身边起,就没见过她松快的模样。
时间一晃而过,这两个多月,我都没机会溜出去。
甭管是去城东会员制会所谈上亿项目,还是在自家楼下商场转半圈,身后总缀着三两个下属。他们穿深色外套,肩背绷得像拉满的弓,耳麦线藏在衣领里,看人的眼神带着煞气,像常年攥枪的手,指节硬邦邦的。
我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是,江砚也从没碰过我。
偶尔跟着的人更显拘谨,白衬衫熨得没半道褶,加密文件夹用黑绳捆着放公文包里,走在她身侧半步远,连呼吸都放得轻。
到了地方。
隔着半条走廊,原本闹哄哄的酒桌都静了,有人手里酒杯晃了晃,酒洒西裤上都没顾上擦。
方才在楼上走廊撞见时,乔羽脸色苍白,垂着眼没说话。
狭路相逢,我又看见她们,还有江涛。
江涛头发用发胶抓得根根分明,一身酷酷的运动服,模样带着几分暴戾。
被围在中间时,总有人凑他耳侧说话——谁都知道他是江砚的亲弟弟,江家这棵大树的枝桠。哪怕他在商圈摸爬滚打时带着生涩,也够让一群急着攀高枝的人围上来。
上次酒局见他被灌得攥杯子的手都抖了,还扯着嘴角笑,眼却总往旁边瞟,像怕谁看见似的。
他们见江砚时的模样最直白。远远瞥见那身笔挺的制服轮廓,原本闹哄哄的话头能瞬间掐断,有人端着酒杯的手会悄悄往身后藏,连脚步声都放轻,像怕踩碎了什么不能碰的规矩。
两边本是各走各的路,中间隔着的哪是看不见的线?是明晃晃的层级。
江砚在体制内站得笔直,肩章上的星花亮得扎眼,手里攥着实打实的权;江涛总在商圈钻营,身边人喊着“江少”,语气热络掺着几分掂量——他们都清楚,江涛的分量,一大半系在“江砚弟弟”这四个字上。
上次宴上那幕最典型。江涛刚端起酒杯要跟人碰,江砚没说话,只抬了下下巴,旁边侍应生立刻上前把他面前的杯子撤了。
就这么个动作,江涛脸“腾”地红透了,攥着桌布的手青筋都绷起来,指节捏得发白,却半个字没敢顶。我站在后面看得清楚,他喉结滚了好几下,最后还是松了手,只是垂着眼时,睫毛颤得厉害。
哪是撤个杯子那么简单?在场的人都懂——江家的体面不能丢,江砚更容不得自家人在这种场合失态。
尤其江涛先前因几个冲动项目栽过跟头,江砚替他填坑时没少动用人脉,此刻这一下,是管束,更是给旁人看的“规矩”。
死心塌地跟着江涛的,多是些都还摸不到高干圈子边边的愣头青。他们盯着江涛身上的“江家”标签,以为攀上他就能沾光。
可再怎么躲,同在一个圈子打转,总有撞上的时候。就像这会儿——我正跟在江砚后面走,斜侧包厢的门“吱呀”一声响得刺耳,江涛带着两个跟班晃了出来。
那俩敞着衬衫领口,金链子明晃晃挂脖子上,嘴里叼着烟,烟圈慢悠悠往天花板飘,一副没规矩的样子。
几乎同时,江涛脸上的笑僵住了,他带着人从走廊那头过来。江砚也走过去,深色靴子踩在地毯上没什么声,可那股压人的气场漫开,连空气都像是稠了几分。
那俩跟班眼尖,瞥见江砚的瞬间,手忙脚乱往身后藏烟,指尖抖得差点把烟屁股掉地上。有个手背撞在墙上,“嘶”地抽了口冷气,也没敢吭一声——他们哪是怕江砚本人?是怕她身后那摊子能轻易捏碎他们前途的权。
几人堵在铺暗纹毯的窄过道里,空气冻得像结了冰,静得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
江砚和江涛的目光撞了下,没出声,可江砚下颌线绷得更紧了,江涛往旁边挪了半步,想躲,又梗着脖子没动,这在圈子里常见——既想靠着家里的势,又怕被家里的规矩缚着,偏在真正的权力面前,半点底气都硬不起来。
他往旁边挪了半步,像是想躲,又梗着脖子没动,耳尖却红了。
傅覃今天穿条红裙子,黑发高高盘起,很漂亮。
她走在江涛旁边,眼神沉了沉,眉峰不动声色挑了下,目光扫过我,又若有若无落回乔羽脸上,嘴角勾了下极淡的弧度,像在看场好戏。
她指尖在乔羽后腰戳了戳,带着点促狭的意思,见乔羽没动静,她和旁边的一个公子哥对视一眼,聊了起来。
我有些情不自禁地看向乔羽。
乔羽站在走廊尽头的花架旁,两个多月没见,她头发长了些,被风扫得贴在耳后,露出耳尖。身上炭灰衬衫领口敞着两颗扣,没系领带,袖口却依旧扣得严实,银质袖扣在光下闪了下。
她垂着眼,长睫又密又黑,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浅的阴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衬衫口袋。
她的目光在空中飘了一下,却没有看向我,而是静静落在傅覃身上,辨不清是惯常的冷淡,还是别的什么。
我正琢磨着要不要打招呼,后颈突然一凉——江砚在看我。
那目光没什么温度,像雨丝扫过皮肤。我心里“咯噔”一下,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面上却半点没露,只若无其事移开视线,假装没察觉她那带着掂量的打量。
今天来这家俱乐部的提议,我是真不知情。早上出门时,江砚只随口提了句“晚点跟我出去”,她那时刚换完制服,指尖转着钢笔,我没敢多问——反正问了她多半也只淡淡瞥我一眼,未必肯多说一个字。
就这么跟着她上了那辆挂着特殊牌照的越野车,一路被司机拉到这栋藏在绿荫里的小楼前。
直到踏进这铺着厚地毯、连说话声都得放轻的地方,我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家私人俱乐部——脚下的地毯厚得踩不出声,墙上的油画挂得端端正正,连空气里都飘着点松木的香,偏生这香压不住心里的慌。
哪能想到这么巧,偏偏就撞上了江涛和傅覃。
走廊里的空气还没松快,江砚那道目光还落在我身上。我偷偷用眼角余光瞄了眼,见她眉梢比刚才蹙得紧了些,眼尾那点平时若有若无的弧度平了下去,那双漆黑的眸子瞧着更沉了——她指尖在腰间的枪套上碰了下,没碰实,就那么虚虚搭着,却让我后心的冷意又重了些。
她这表情……是真不高兴了。我攥着袖口的手更紧了,指节都掐进肉里。
是嫌我撞见乔羽没打招呼?还是觉得我假装没看见她太刻意?又或者……她本就不乐意在这儿撞见江涛,火没处撒,就往我身上燎?
毕竟谁都知道,她和江涛这对姐弟,见面就像猫见了狗,一个在体制内站得笔直,一个在商圈里钻营得油滑,早就不对付。
可这事真不能怪我。要不是她叫我跟着来,我哪会踏足这种地方?现在倒好,平白撞上个尴尬场面,还得费尽心思想她是不是生了气——我被她攥着腰往旁边带时,疼得倒抽冷气,她指尖掐在我腰侧的骨头上,力道重得像要捏碎什么。
后颈的汗毛竖得更厉害了,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江砚搂着我腰的力道骤然收紧,我踉跄了下,手腕被她攥着,指节都泛白了。
她能不知道乔羽是我前女友?怎么可能。她身边那群人,很多年前我跟乔羽在某处街角争吵,都有人把监控视频给她看——照片里我头发被风吹乱了缕,乔羽的衬衫领口歪了半颗扣,都拍得清清楚楚。
还有乔羽被我搂着,被我强吻的场景,这种**她都要看,也不知道是不是控制欲强到一定境界。
在她眼里,我大概就跟路边随手捡的玩物没两样,她那眼神扫过来时,冷淡得像在看块无关紧要的石头。
可她现在这眼神是什么意思?不冷不热地扫过来,没带对江涛那帮人的嘲讽,也没带对陌生人的探究,就那么淡淡一瞥,却让我心里发毛——她是故意在这时候看我,想瞧我撞见乔羽会不会慌?还是单纯凑巧?难不成……她想起了乔羽那茬,突然想试试我会不会露馅?
没等我在心里捋顺这团乱麻,走廊那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夹着几句压低的、发颤的汇报:“江队……66号房……出事了。”
江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刚才那点落在我身上的漫不经心消失得无影无踪,眼里只剩下职业性的冷。
她没再看我们这边,松开攥着我腰的手,径直朝着声音来源走去——她走得快,制服下摆扫过地毯时带起点风,肩背挺得像杆枪。身后的下属和同事立刻跟上,步伐又快又齐,鞋跟敲在地板上的声连成一片,像雨点砸在铁皮上。
我和傅覃、江涛几人面面相觑,江涛脸上那点僵着的笑早没了,眼里透着点慌;傅覃眉峰挑得更高了,却没说话。
没过多久,前头传来“出人命了”的低语,我心猛地一沉,指尖都凉了。
现场的意外来得猝不及防——一名男性倒在66号房门口的地毯上,脸朝下趴着,身下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顺着地毯的纹路往四周漫。
空气中飘着点淡淡的血腥味,混着旁边青年身上的甜腻气,格外刺鼻。那青年缩在墙角,是个三十出头的beta,衬衫被扯得歪歪扭扭,领口敞着,露出锁骨处的红痕。
他眼神涣散得抓不住焦点,嘴里低低地呜咽着,整个人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指尖在地毯上抓出几道浅痕。
我站在角落,看着穿制服的勘查人员迅速围起警戒带,白手套捏着镊子夹起地上的碎纸片,连脚步声都轻得像猫步。
乔羽她们居然还没走,就聚在大堂靠窗的位置——乔羽坐在沙发沿上,没像旁人那样交头接耳,只垂着眼看自己的手,指尖还在摩挲那支钢笔。
她平时挺得笔直的肩背收了收,像是被现场的压抑压得微微塌了点,可指尖没抖,连捏着钢笔的力道都没松。
江砚没多停留,听勘查负责人说了两句,就带着人往66号房去——她走在前头,身姿笔挺得像棵松,身后的队伍跟得齐整,脚步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
她腰间的多功能武装腰带勒得很紧,侧边枪套里的配枪被制服外套盖着,只隐约能看见枪套的硬朗轮廓,却比任何装饰都有威慑力。
我没理由跟过去,也没资格跟过去,只好一个人留在原地,指尖攥得发紧,指缝里沁出点汗。
正发怔时,乔羽忽然飞快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快得像错觉,却带着点亮,像暗夜里的火焰。我心头一动,强作镇定地没敢回应,脚却悄悄往她那边挪了半步。
过了没两分钟,她借着去角落垃圾桶扔纸巾的由头站起来,脚步看似随意地晃过来。路过我身边时,她手快得几乎看不见动作,将一小包东西塞到我手里——指尖触到那熟悉的包装,我立刻反应过来是灵犀,包装纸被她捏得有点皱,带着点她指尖的凉。
她居然……让我注射这个。
我指尖一缩,下意识攥紧了口袋里的东西,心跳漏了半拍,连呼吸都屏住了。
她是不是不在意我,不在意我和别人发生任何事情。
一瞬间,我有点疲惫。
她没停步,仿佛只是不经意擦过,嘴唇却几不可见地动了动,随即又往前挪了半步,借着转身的动作,手腕微翻,又将另一张薄薄的、没任何标识的卡片塞到我掌心——她袖口的银质袖扣蹭过我手腕,凉得我打了个颤。
等她若无其事地回到原位坐下,飞快瞥了下江砚,指了指手机。我去了一趟洗手间,装上卡,等了一会,乔羽没来。
我在洗手台整理了一下自己,穿的是江砚让人买的蕾丝连衣裙,脖子上有一条百合花装饰脖子。
今天头发没扎,脸色不是特别好。
我有些失望,没过几秒,我口袋里的新卡来了消息——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是我。你只能在外面用这张卡,在江砚身边不能用。”
我瞬间明白,她早料到我原来的手机号被盯了,这新卡是唯一能避开视线的法子。
我回去后,悄悄抬眼,看向不远处背对着我的江砚。
她刚结束和勘查负责人的交流,右手插在裤子前袋里,左手举着电话正低声通着话,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具体内容,只偶尔能听见“封锁现场”“控制相关人员……”“提取物证……”语气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她说话时,下颌线绷得很紧,喉结偶尔滚一下,像在吞咽什么。
她腰间的武装腰带勒得紧,把制服勒出利落的线条,宽肩窄腰,后背的布料下微微鼓出两块肌肉的轮廓——那是常年高强度训练才有的样子,安静时沉稳如山,刚才转身时,我瞥见她后颈的肌肉绷得紧实,连头发丝都没乱。
她看起来就是一个厉害的人,在她眼皮底下,我真的能做好吗?如果被发现了怎么办?
她正侧身对着几名队员,手指点向现场的几个方位,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动作干脆利落得像头蓄势待发的豹子。
有个队员迟疑着问了句:“江队,要不要通知家属?”
她没回头,只“嗯”了声,指尖在墙上的平面图敲了敲:“让技术队先查死者身份。”
刚才还略显混乱的队伍,被她几句话、几个手势就调度得井井有条,没人再敢多问一句。
我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秒,那股无形的压迫感让我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又慌忙低下头,将口袋里的灵犀和新卡往深处塞了塞。
指尖因为紧张泛着凉意,连带着掌心都沁出了薄汗——在她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稍不留神,就会被那双眼看透。
忧郁的前女友上线[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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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五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