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岱赶忙举手制止了辛玄的解释,“算了算了,听不懂,你就跟那道士聊了这个?我看他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是啊,我受了触发实在想研究一下这以钱代之是否可行,这实在比传统的卜筮方法简便快捷了太多,我看这道人也不像是纯然的骗子,总归是个能听我说上两句的。”辛玄现在说起这事还是难掩兴奋。
宋岱听不太懂,但是也被他的快乐感染到了,于是也不扫兴,说那道士的不靠谱了,“他也觉得这是可行的吗?”
“是,我一说他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也认为从数算的概率上来说,用三枚铜钱似乎便能完全替代。”
宋岱挑拣茶点递到嘴里的动作都顿了顿,“那他居然还真是读过易经,懂些大衍筮法的?”
如果不是那道士看过,那不就显得听不懂的自己实在愚笨?
“是,我之前看他明明可以多收钱财却只取两枚铜钱,就觉得他也不是那种只图钱财的骗徒,至少那文王八卦图也画得规整,不过也不怎么确定他有真才实学。”辛玄说到这也反应过来自己在此事上是太兴奋了,“但是在我推演过三枚铜钱的替代法后,实在是觉得此法太妙,又是因为看这道士算命才受到启发,就想着不管他懂不懂,是否支持我,先与他说一说。”
“既然你们观点一致,聊得投机,怎么没谈多久?”
“因为他比我还兴奋,听了就要去找蓍草来正经推演一番,卜算一下用铜钱替代会不会影响卜算的效果。”
这次宋岱终于抓住了辛玄话语中的重点,“也就是说,这个用铜钱摆摊的道士,虽然不是个纯粹的骗子,但是他用两枚铜钱占卜纯粹就是骗钱对吧!”
“对,哈哈。”辛玄自己就是一个为了破案可以装神弄鬼的,自然不会拘于这些小节,“我之前看着就觉得这种算法的结果肯定不对,但是这道士的相面水平也不是假的,收人两枚铜钱还是很值的,毕竟传统卜卦耗费时间太多,算起来实在麻烦,确实不适合市井场所。”
“那说起来跟你还真是同行,你破案的水平是真,但是为了查明白结果辛苦表演了一番恐吓于人。这道士也有一番识人本事,但是他没什么名气没人信他,所以就表演个新鲜卜卦方式表演出来给人逗乐。”
“燕燕明鉴,皆是无奈啊。”
“我是知道你辛微之是猜得都对了,但这道士倒是可不一定,说不定他刚才算的那几个就有错的呢。”
看着宋岱狡黠的笑容,辛玄明白她刚才应该是又知道了些什么消息,“那燕燕是又知道了什么秘辛?可我能听一听吗?”
宋岱本就要说,听辛玄说着好话恭维自己,也不卖关子,而是解释起来,“刚才那个少年人出自高车狄氏*,看上的是秦州治中家的女郎。”
辛玄瞪着眼睛,险些没被刚喝下去的水呛到,好不容易咽下去没有失态,此刻换他不理解地问,“这是刚才在那布庄里知道的?”
“是啊,想不到吧!”宋岱觉得昨夜被辛玄压了一头,自己居然听了暗示都没想明白,今天终于轮到辛玄不明白了。“可别小看小阿红这样的小女娃,她家在这上封做了多代生意,染织手艺也有独到之处,可没少跟着家里长辈进过这些大宅后院,如果不是因为战乱各家女眷闭门不出,他家也不见得这几月被逼迫至此。”
辛玄点点头,刚才没想明白的拼图又补上一块,“原来如此,难怪他们这生意几乎做不下去了看着却也不慌不忙。”
“小阿红没说,但我也是这么想的,她似乎与州治中家的女郎很熟悉,如果能通过治中家的女眷回转一二,他家的生意就能继续做。”说到这,宋岱突然就一时懊恼,“所以他家肯定还有正常的布匹,只是不拿出来售卖罢了,刚才应该再纠缠几句让掌柜的拿出来看一看。”
“不急,说不定等这桩事了,他们还能送你一套衣服呢!”
辛玄的话说得奇怪,宋岱有些不满地撇撇嘴,“好呀,我们的神算子又猜到什么是了!”
“没那么确定,还是燕燕先说一下听到了些什么吧。”辛玄为对面的人儿又续上水。
宋岱也被他这殷勤的态度勉强哄好,说起这桩少年人的桃花事,“昨日里顾家人也说了,这州治中去年年前才上任,这狄家子跟这治中女约莫是今年年前年后在宴席上遇上了,大约是彼此都有些意动,不过这狄大郎的父母都在外,这种事又要父母同意,书信一来一回就不知多久,总之狄家人到现在还没上门提亲。但是治中家的女儿的才名已经传了出来,前些日子隔壁东城还打着仗呢,就有别家媒人寻着吉利日子上门问了。”
辛玄看着宋岱说起八卦这眉飞色舞的模样,眉眼也扬了起来,“哦,那听起来可热闹。”
“可不是嘛!”有人应和,宋岱分享起来刚听过的故事也兴奋,“虽然这战事不在西城,但是毕竟是战事,各处都戒严了起来,这桩事便算是坊间难得的热闹了。这上门的是州文学,跟那治中可是同僚,所以大家都说这肯定是两家父亲谈妥了才上门,这亲事怕是已经定了。”
“若是如此,那狄大郎怎么还会上门呢?”
“也许那小女郎是不愿后面那一位的?”宋岱也只是听了半截故事,哪里知道这具体情况,“这媒人进了家门,到底谈成什么样,这些市井百姓也只能猜一猜。”
说到这她摇摇头,言语中难免有些可惜,却也有掩饰不住的看热闹之意,“我只想着,这事若是真,那刚才这群少年人要是听了道士解卦上了门,怕不是会被打出去。”
辛玄听得出来,宋岱想看的不止是那帮少年人的笑话,还有那道士的,“我看这道士是个会趋吉避凶的,说不定刚才跟我说什么出门找蓍草,其实是见我揭穿了他的漏洞,急着出门避祸的。”
“看着就是个做骗子的熟手,你怎么这时候没有捉贼的道义了?”
虽然没骗到自己,但是宋岱对这些爱耍嘴皮子功夫的人,向来没多大好感,现在听到辛玄笑着说这道士可能是跑了,更是多了些抱怨。
“土匪是大恶,你从中取金银便是道义的。这百姓无过错,你便觉得这算命取金是不道义的吗?”
在这般世道长大,宋岱倒也还没有这么严苛的道德观,她摇摇头,“倒也不算吧,他只取了两钱,而且只收钱,穷人怕是连钱都没有,从富人手里拿两钱,这摆摊也就赚个果腹的钱,谈不上什么道或义,只是为了活着罢了。我只是实在不喜欢这种爱编些胡话的人。”
说到这宋岱定定看着辛玄说,“你也知道了,我土匪寨也抢过,人也杀过,你要是杀人放火我都没什么不可以同你一起做的,但是我这人最在意的就一件事,你可不要扯些谎话糊弄我。哪怕一时不能说你不说都行,但是不要骗我。”
“好。”
“如果什么时候你骗我,我们这日子也不用过了,要是一家人也都是满口胡言,那日子实在没意思。”
“好。”
辛玄嘴上只是应好,但是手上已经不知何时把宋岱的手紧紧握在手中了,“我前几年在姑臧也跟着军队出去剿过匪,但是不如你骁勇,其他时候就是在家里读点书,说起来无聊得很,也没什么好瞒你的,如果你想听,以后我把这些年的事都慢慢说给你听。”
“你要是在家都是看书,不会最后一本本书背给我听吧!”
“那不会的,我既没喝醉,也不是被考校学问,当然知道背书无趣,肯定不能让你听些无聊的事。”
“也不全然无聊吧,你昨夜里装神弄鬼的时候不就是在背书。”说到这里宋岱又笑了起来,手中还挠着辛玄的手心作怪。
辛玄看着面前人的模样,也说不上来是心头更痒,还是手心更痒,他有些羞恼地将女郎的手握得更紧一些,“我毕竟不知道真道士到底是怎么作法的,而且又是在顾老灵前,想来想去也只能背上些经书拖延时间。背些超度经文也算是表达下,我扰乱他灵堂的一些歉意了。”
话题如此又转回了顾家的案子,按照顾章所说,顾翼半年前出门去拜访一位隐居大儒求学,两月前未先于家中写信,就从城外那家庄子把顾老的几幅画拿走。
顾翼一向守礼,此事便是反常。
而那是上封城内外交通不便,等庄头管家告诉顾章此事,他再遣人去找,既找不到人,更等不到人回来,之后便开始收到勒索信件。
他对唯一的儿子十分看重,也担忧他是被乱军裹挟走了,为免其他人被牵连也不敢声张,便尽数按照勒索信件上凑齐了数,悄悄送了出去。
只是后来儿子也没有被放出来,而在乱军被破之际,却又收到了索取他家所藏顾恺之画的要求。
顾章再也隐瞒不了此事,将此事告知了顾老,想要拿画换回自己的儿子。
但顾老却拒绝将画送给寄信勒索之人,“这画家里是不能留了,但是也不能这样送出去,我们对不起翼儿,但是要想保住剩下的家人就的得把画献给刺史。”
顾章当时根本听不进去,并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孩子,“不拿画出去难道让翼儿去死吗?”
顾老试图劝解长子,“这乱世里人命如草芥,该避不开的命是避不开的……”
但顾章被折磨几月,妻子早就病倒,寄予厚望的唯一子嗣生死不知,父亲却说出这样的话,他一时疯魔便拿刀刺向了自己的父亲。
冷静之后,顾章也明白过来,他是先入为主固执认为是乱军掳走了儿子。
信件言语间正有此种暗示,但那时内外交通封闭不便,自家庄上本地长大身份清白的管事都难以进城,叛军不太可能混进来冒着被揭露的风险就为自家一些钱财。
他家虽不穷苦,但是父亲和二弟都不事生产,家中几代也没有当官的,这点钱财叛军还是去抢地盘上的更快些。
而最后索取顾恺之画更是奇怪,叛军被破怎么还有心思要这种不适合赶路花销的东西。
如此来看,这幕后之人是城中大族的可能性更大。
而顾老所担忧的,便是这人既用了这种阴谋手段得到了画,如果想要日后给画一个干净来处,那么了解一切的顾家人就可能被灭口。
因此他选择放弃孙子,把画寻一处献出,换来对方保全家中其余人性命。
只是如今顾恺之画被烧,顾老身故,顾章将入牢狱,顾翼依旧了无音讯。
辛玄既然揭开了这一切,自然是想图个善始善终的。
“顾家收到的那信件我们也看了,与当亭县那县丞想用乱军销账的说法还是不大一样的,接下来这两个案子你要怎么查?”
不同于宋岱的苦恼模样,辛玄却颇有些自信,“凭我的直觉来说,当亭县徭役案,顾翼失踪勒索案,同这布庄的经营受阻案,大概率是相互牵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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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章中关于沮渠牧犍的bug内容已经替换,但是前面谈论公主那里还没修改,等有空想到怎么替换了就改。
涉及沮渠牧犍的内容应该就这两章,这个人在当前时间线后才死,我之前不知道怎么算错年份了。但是没关系,北魏这个时期造反死的各种人很多的,肯定还有很合适的。
1.
高车狄氏的高车指高车人,高车人是中原王朝对于一些有很高车轮的游牧民族的称呼,狄氏是其中一个部落,西北狄姓的一个由来就是少数民族汉化改姓,但我不确定这个高车部落和狄姓的由来是否直接关联,而且当时这个姓可能读作zhai。
但是我姑且就混在一起用了,就是想找一个有点其他民族汉化感觉的姓,也就按照di来读。
2.
太平真君七年(446年)三月,金城边冏、天水梁会阴谋反叛,煽动秦州和益州各族部众一万多户,占据上邽东城和南城,进攻逼迫西城。开战没几天,封敕文大败叛军,斩杀边冏。封敕文又派遣步兵攻打城门,门破之后,封敕文随即率骑兵驰入南城,叛军剩余部众开门出走,逃入东城。
之后大部分时间叛军主要占据东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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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如何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