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去?”秦韵问没有动弹的杨真。
杨真摇头。
倒不是因为她是多坚定的唯物主义,毕竟她身上已经发生过穿书这样奇诡的事。
而是觉得拜山神意在求平安,可这个举动本身却代表着风险。
与其渡过漂浮食人鱼的长河去求一个不知道灵验不灵验的神垂怜,不如自求多福。
“你怎么也不去?”杨真反问。
秦韵闻言笑得讥诮:“你觉得这山保佑过我吗?”
杨真想起她的遭遇,抿唇陷入沉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连带觉得自己那一丝对她和谢老虎关系的好奇,都格外罪过。
过了片刻,她若无其事低声道:“我俩找个地方说话。”
秦韵立刻懂了她要说什么。
双赢那事嘛。
这一路周围都有人,没找到机会单独沟通。
两人在工棚前还算开阔的平地上溜达,小声说话,这样有人靠近能一眼看到。没有刻意躲躲藏藏,那样反倒显得鬼祟。
冰天雪地里,杨真长话短说。
“工队的集材效率太低,油锯手每天只需工作三小时左右便能满足其余工种一天的工作量。但为了团队和谐,很多时候油锯手只能被限制,白白耗在伐区里。”
“这样,往后咱们轮班。你早上去伐够上午的工作量,下午换我来。”
“那咱俩岂不是都只能挣一半的钱?赚那三瓜两枣,何必上山受罪。”秦韵脱口而出,女子伐木队不像正式工队能领工资,她们这种临时工队都是独立结算,干多少挣多少。
秦韵说完,见杨真用看二傻子的眼神看自己,心念一动,一拍脑门:“我真是傻了!”
那些油锯手为啥总和拖拉机手闹矛盾啊,难道只是想早点干完活回去休息那么简单吗。
当然不是,他们是想趁机去附近人迹罕至的深林里搞副业、弄山货多赚钱啊!
大兴安岭的群山里到处是宝,哪怕没眼力、没运气,搞不到什么值钱玩意儿,每天去林子里捡捡蘑菇木耳,再拿麻袋去雪地里扒拉掉下来的松塔,这也是一笔不小的进项啊。
尤其是红松籽,作为换外汇的出口产品,林区所有收购站不仅常年收购,价格还不低,一斤最低能给到三毛五。
每年九月到十二月是打松塔的好时候,现在十一月不到,还有一个多月打松塔的时间。
秦韵脑子里飞快算账,只要这一个多月能弄到三百斤红松籽,这比她在工队玩命干两个月还赚得多。
越想越激动,越激动越不解:“工队每天早上五点多到达伐区,按你的想法,我最迟七点半便能完成采伐任务。四舍五入,相当于我可以整天搞副业,而没有后顾之忧。但负责下午伐木班的你,时间却变成了两截,干啥都有点束手束脚。”
“你这是图啥呢?”秦韵抿抿唇,心中有痒酥酥的暖意,又有点难堪的别扭,不过这些都不妨碍她拿看大傻子的眼神看杨真:“你不用因为谢老虎的事同情我,我也还不起你的好。我们还是换一下吧,你早上我中午。”
杨真:……
“我进了检验组去学检尺,需要整天待在伐区那边,早上下午对我而言都一样。”
“啊?你到底什么路子啊?”这才来林场一个月不到,学了油锯不算,现在还混进检验组要当检尺员了。
秦韵觉得杨真白瞎自己一腔感动之余,又有点微妙的轻松。
她不喜欢别人和她来往时,总是在脑子里把她和谢老虎绑在一起,然后从眼神里透露出来无数信息,或鄙夷、或探究、或同情……
总之,都很恶心!
杨真这路子不足以为外人道,干脆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你别管。而且我也不是白给你占便宜,你得负责出面促成油锯手轮班这事,吵也好闹也罢,反正不能牵涉我。”
杨真愿意来高寒地区冬采图的无外乎那两样,钱途和前途。
学检尺前途是有了,但毕竟是临时工,钱途还差点,没有达到她的心里预期。
自然想利用工作之便找个‘兼职’做做。
她这个外来户头一年进山冬采,能去检验组已经够出风头了,如果她再主动要求去油锯手那边分一杯羹,难免给人落个贪心不足的印象。
到时候如果工队上下都对她有意见,她不仅日子会难过,想要兼职做油锯手的阻力也会变大。
所以她不能主动出面。
她只能‘被动’地挺身而出,为工队排忧解难。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秦韵爽快答应了杨真的要求:“成交。”
说完,她又试探问道:“做两份工,你很缺钱?”
正事已经谈完,杨真呵着白气赶紧往工棚回了,边走边随口说:“女子工队里有不缺钱的吗?”
得到的答案出乎她意外,秦韵肯定道:“当然有。”
杨真大为疑惑:“那为什么进山?”
热衷奉献?没苦硬吃?
秦韵正要给她解释,厨房那个小泥草棚里突然传来一个大娘的声音:“欸,外面两姑娘,能不能进来帮我搭把手?”
秦韵和杨真对视一眼,轻声嘀咕一句:“真不能背后说人啊。”
杨真立刻便明白了,里面那个大娘正是不差钱却上山的工友。
两人小跑进去,跺跺鞋上的雪,秦韵主动问:“肖大娘,要我们做什么?”
肖月亮身板壮实,一根大辫子盘在头上,显得格外利落,说话也爽利,她举着和面的手,指挥秦韵:“秦知青,劳烦你帮我去外面装两盆干净的雪进来化水,今天有点晚了,我得做晚饭,来不及去附近找泉子凿冰挑水。”
秦韵麻溜去了。
肖月亮见秦韵走远了,鼻子动了动,确定杨真身上的气味是雅霜雪花膏后,笑着低声对杨真埋怨。
“三子那臭小子真不是个靠谱的,为了保密,竟然连你也在冬采工队这事都不提前和我打声招呼。要不是我认出你,那咋关照你啊。我好歹在厨房帮忙,以后你收工回来给你烧个热水泡脚也成啊。”
“欸,不过也不能全怪他,我骗他说我今年不跟工队进山来着。”
“啊?”这熟稔的态度看得杨真两眼直冒问号。
说的啥啊这是。
“大娘,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肖月亮一巴掌拍面团上,懊恼道:“嗐,忘记介绍我自己了,我是周见川的妈,我姓肖。”
听见周见川的大名,杨真恍然大悟:“原来是您啊。”
解开一个小疑惑,但好像又出现了一个更大的谜团。
周见川和她都只是点头之交而已,周见川的妈为什么对她一副“久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熟稔热情态度。
“可不就是我。”肖月亮笑容满面,自觉两人对上暗号了,便开始打听杨真的具体情况和家庭:“你看着很面生,不是我们林场的姑娘吧,那是知青?”
“我不是知青。”杨真照例搬出自己那套说辞,反正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也是个命苦的。”肖月亮感慨完又犯愁:“我们家小三子是还成,但姑娘家远嫁总是忐忑的,难怪……”
什么难怪。
是好怪吧!
为啥这个肖大娘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意思,好像她和周见川关系匪浅,都扯上婚嫁了。
是她误会了?还是肖大娘误会了?
杨真感觉自己的脑袋刚被雷劈过。
她稳住情绪,试图从头理顺这一切,不动声色试探:“大娘,您是怎么认出我的?”
“狍子皮褥子啊。那几张狍子皮还是我今年刚入秋时打的呢,我刚才在工棚里一眼就认了出来。”
肖月亮一脸欣慰:“昨天天擦黑时,三子疾风火燎往家跑了一趟,没多说就给皮子拿走了,我还纳闷他干啥呢。早知道他是送你的,应该让他多给你拿几种皮子做衣服穿,我还有两张熊皮呢,那个可暖和了。”
杨真:……
狍子皮原来不是南坡镇林业商店给的赔礼,而是周见川私人贴补给她的。
不是,周见川莫名其妙给她送什么狍子皮啊!
送就送了,为什么还不说明白啊?
搞出这种误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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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