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臻玉带陆舟去了魏府。陆舟跟在苏臻玉身后,苏臻玉让陆舟带着一块黑色的面巾,陆舟也的确不想让太多人看到,对这个提议还是很满意的。
停在一面门前,苏臻玉对陆舟道“麻烦你表现好一点,安慰一下一个伤心欲绝的妇人。”
陆舟道“我尽力。”
苏臻玉敲了敲门,应答声是一个男声,苏臻玉道“魏褚清也在。”
陆舟嗯了一声。
苏臻玉进屋,径直走到魏夫人床边,陆舟却发现魏褚清的眼睛一直跟着苏臻玉。
苏臻玉对在喝药的老夫人道“夫人,您好些了吗?”
魏夫人道“公主,您又来看我了,您知道,我这是心病,喝再多药,我也迈不过那道坎。”
苏臻玉眼眶红了,握着老夫人的手道“您看,我把谁给您领来了。”
苏臻玉看了陆舟一眼,陆舟会意,将面巾取下,其实陆舟刚进门的那一刻,魏褚清便有些猜测这个是他的大哥,一同长大的人,带一块面巾又怎会不识,但还是告诉自己魏褚明已经死了,直到陆舟摘下面巾的那一刻,魏褚清握紧了拳头。
魏夫人急忙想要起身,苏臻玉扶住她,陆舟直直的站在原地。此刻的陆舟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直到苏臻玉开口道“褚明,往前。”
陆舟走到魏夫人身前,俯下身,但腿跪在床边,夫人抬起手抚上陆舟的脸。陆舟并没有给夫人太多的回应。
苏臻玉道“夫人我帮你把褚明找回来了,他伤到了头,记忆有些模糊。”
魏夫人抱紧了陆舟道“阿明回来就好,你知道娘有多想你吗?”
陆舟看到了苏臻玉的眼神,可“娘”这个字对他来说太陌生了,陆舟叫不出口。
“哥?”魏褚清开口了。
魏夫人松开了陆舟,握着陆舟的手道“阿明,你可算是回来了,娘就知道,你不会死的,我们都很想你,娘收拾一下,明日咱们进宫去看你姐姐,今天晚饭,娘去厨房做你爱吃的菜。”
陆舟跟着魏褚清先出了门,苏臻玉在后面。
刚出门陆舟便听到魏褚清问“哥?方才苏姐姐说你伤到了头,你可还记得我?”
苏臻玉抢先一步答道“我问过阿明了,他只是记不清府上的一些事,亲人自是记得。”
魏褚清看着苏臻玉,这样的眼神绝不是看一个姐姐的眼神。
魏褚清道“苏姐姐不必急着替哥哥回答,我就是一段时间没见哥哥,相与哥哥叙叙旧,今晚苏姐姐也留在府上吃饭吗?”
其实他们三人自小一同长大,苏臻玉又与魏褚明两情相悦,留在魏府吃饭的次数并不少。
苏臻玉道“今日夫人开心,亲自下厨,我怎么能错过这次好机会呢。”
餐桌上,魏国公也回来了,一位看尽人心的老人,再见到死去儿子回来的那一刻,也什么都不愿去想,只是紧紧抱了抱陆舟。
陆舟面对这份父母的关爱很局促,也不怎么给予回应。
饭后,苏臻玉便离开了。魏夫人亲自将陆舟带到了魏褚明的房间。
陆舟并不打算在这里留宿,魏夫人离开后,将近午夜时陆舟便悄然离开了房间。
可陆舟并不知道,原打算试探他的魏褚清却来了,无人回应,便进了屋内,发现了陆舟离开。
陆舟趁着小厮不注意,翻墙进了季夫人的院子,来了珠和的房间。
珠和其实在他走后不久便醒了,直到现在也没有睡着。
珠和听到了窗户被推开的声音,珠和因为紧张将手握成拳,假装自己还在睡梦中。
陆舟走到床边,伸手摸上了珠和的额头。
珠和的呼吸声变得急促,陆舟轻笑了一下道“采花大盗来了。”
珠和睁开眼,看到的便是陆舟的笑颜。
珠和立马抱紧了陆舟,道“你吓死我了。”
陆舟道“夫人,是我不对。原谅为夫好吗?”
珠和问道“阿舟,你去哪了?她说离开了,也告诉我她愿意跟我走了,是因为你吗?你做了什么?”
陆舟道“夫人,我好累好困,不让我上床休息休息吗?”
珠和嘴上没回答,却将身子向床内侧移了移。
陆舟躺在珠和旁边,侧身将珠和拉到自己怀里,下巴贴在珠和的额头。
珠和道“回答我,不要为了我去做危险的事,好吗?”
陆舟亲了珠和的额头一下,道“不危险,公主需要我去魏府装魏褚明,安慰魏府的老夫人。”
“几日后她会送我们还有你的母亲离开京城。阿和,有你,我不舍得死,不会去做危险的事。”
珠和听到了陆舟平稳的呼吸声,珠和轻声道“谢谢你,阿舟,辛苦了。”
珠和稍稍向上仰头,不敢弄出大动静,就只吻在了陆舟的喉结上。
珠和闭上眼,在陆舟平稳的呼吸声中入眠。
未近卯时,陆舟醒来,轻轻拉开珠和环抱着自己的手,道“在等等我,我们会有很多很多以后。”
陆舟按着原路回到魏褚明的屋子。
陆舟进了屋内,屋中几近墨色,趁得向陆舟劈来的剑更加刺眼,陆舟侧身闪开,靠近那人,那人收剑与陆舟拉开距离。
几番过招,那人的手臂比陆舟击中,一时脱力,剑被打开,陆舟在那人未回神之际,扼住那人的咽喉,陆舟本想就这么杀了他。可那人开口了“哥,是我。”
陆舟清楚自己不能杀他,于是松开手,魏褚清这番试探,陆舟已经知道他可能试出了自己与魏褚明的区别。
陆舟并没有先开口,而是魏褚清开口道“哥,两年未见,武艺比以前更甚,可这招式怎会变化如此之大?”
陆舟开口道“你为何在这?”
魏褚清道“弟弟想来拜访一下哥,恰巧遇到哥不在的时候。方才夜色暗,以为进贼了,这才出手。”
陆舟道“你什么时辰来的?”
魏褚清笑了笑道“刚来不久。”
陆舟道“我睡不着,便出去转了转,想着可以唤醒我一些模糊的记忆。”
魏褚清道“既然这样,那弟弟就先走了,哥哥好好休息吧。”
魏褚清离开屋子后,轻笑了一下,心中道“你不是魏褚明,这么狠厉的招式,不说两年,便是二十年练就也算是练武奇才。”
次日,苏臻玉来得很早,一直与魏老夫人待在一起。
见到陆舟,苏臻玉便起身走到陆舟身前,今日他们还有老夫人要一同去宫里。
魏褚清备好马和马车在府外。
刚出府门,陆舟便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是那个土匪头子,被陆舟断了一臂,陆舟心中道“不想有麻烦就得早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土匪头子看见陆舟便将脸隐匿在草帽之下,却忍不住身体的打颤,断臂的痛向他袭来。
魏褚清并没有跟着陆舟他们一行人进宫,以公事为由推脱了。
土匪头子见他们走远便立刻走到魏褚清身旁道“公子,是他,他就是那个断我一臂,把我的山寨搅了的人。”
令他惊愕的是,魏褚清突然拽住了他的衣领,道“你确定?”
土匪头子被吓住了,道“我不会记错的,他样貌不凡,我一定不会记错的。就是他。”
魏褚清突然又笑了。土匪头子不理解却也不敢开口问。
魏褚清道“苏姐姐,你知道自己找了个杀神回来吗?”
陆舟进宫的路上,也察觉到侍卫婢子的诧异,苏臻玉就走在陆舟身边,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告诉陆舟“这是进宫的必经之路,他走了很多次,若不是夫人一直不信他死了,或许他的祭日……”
苏臻玉不想说下去了,陆舟也领会了她的意思,轻声嗯了一声。
苏臻玉却笑了“你不像他。”
陆舟道“确实不像,我不是他。”
苏臻玉像是并不想听到陆舟这样的话,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
苏臻玉对陆舟道“皇后的寝宫到了,皇后很疼爱褚明。”
令苏臻玉意外的是,不止皇后在,还有她那个日理万机的父皇。
苏臻玉对陆舟道“为了那位女子好,无论说到什么,你最好都不要提到她。”
果然如苏臻玉所说,陆舟撞上了皇后泛红的眼眸。其实陆舟也想像过这位皇后是什么样子,陆舟认为年岁应是不大,今日一见,这位皇后竟是如此年轻,魏府人都貌美,这位皇后也是,但眼眸却并不柔和,陆舟觉得倒是有些像自己,有些冷硬,连红着眼眸的情态都不显可怜。
陆舟俯身拜见了皇帝,可陆舟起身抬眼不小心与皇帝撞上目光,陆舟太了解一个人的眼神中含着什么,畏惧,得意,嚣张,藐视。却发现这位皇帝眼睛中有心神不宁的恐慌。
果不其然,一会皇帝便道“朕还有奏章,皇后当心身子,与褚明好好说说话。”
皇帝离开后,陆舟还在疑惑当时皇帝的眼神,却被重重的抱住,陆舟还未回神,这是除沈云外第二个与他拥抱的人。
可陆舟还是推开了她,陆舟清楚,自己不是魏褚明,与她并无血缘关系,这样,不妥。
被推开的皇后站在原地看着这个令自己感到陌生的弟弟,苏臻玉上前,扶上了皇后的手臂,道“姐姐,我们进屋吧。”
因为皇后了解魏褚明和苏臻玉的情谊,便让苏臻玉与魏褚明一同唤自己姐姐,何况皇后本也没有比苏臻玉大几岁。
皇后不过也是魏府权势维持的交换品,作为魏府长女,自是身不由己,但相敬如宾也是帝后最好的相处之道,而苏臻玉便是这宫中她熟悉而又温暖的存在,自小的情谊让她二人亲如姐妹,即使在魏褚遥嫁入帝王之家后仍未变过。
在一句句询问中,魏褚遥有些难过,她告诉自己两年后的魏褚明与之前不一样也是有情可原,况且苏臻玉告诉她魏褚明有些失忆,可心上的情绪是克制不了的。
离别时,魏褚遥不经意间想拥抱陆舟,可却被陆舟退后躲开了,魏褚遥只道了一句“阿明,回来了,就常来看看姐姐吧。”
陆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今日的种种,无不在告诉苏臻玉陆舟不是魏褚明。可她就是不愿相信,就是想留着他。
最后宫门前,陆舟询问苏臻玉皇帝对魏褚明的态度,苏臻玉道“父皇很器重信任褚明,褚明在朝中地位也不低。”
陆舟道“可今日我不经意撞上了皇帝的目光,如果我没看错,目光闪躲,典型的心虚的表现。”
苏臻玉道“不会的,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陆舟又道“我昨日离开魏府,不清楚魏褚清有没有发现,但我与他过招,他一定有所察觉。”
苏臻玉自是知道陆舟离开是去哪。苏臻玉确实感到疲惫了,身心俱疲,苏臻玉眼神木楞地点点头。
最后只剩陆舟和魏夫人了,魏夫人想让陆舟陪自己坐在马车里面,陆舟没有拒绝。
魏夫人询问着这两年发生的事,陆舟却不经有些羡慕魏褚明了,他虽然死了,可却被这么多人记挂思念着,而自己当年倒在尸体遍布的战场上,或许没人记挂他,但陆舟却想到千年前与沈云的最后一面,又反驳自己,可却一点都不开心,思念一个人是多痛啊,陆舟现在很想去见见珠和,告诉她,自己不用她等了。
回了魏府不久,陆舟见四下无人再次离开了。
珠和一如昨日躺在床上,在陆舟从身后抱住她时,不住颤抖一下,陆舟亲了亲珠和的耳朵道“阿和,我想你了。”
珠和不禁握拳,来克制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不能哭。
陆舟又道“阿和,你怎么不和我说话?不想我吗?”
珠和克制住哽咽道“想,很想你。”
可还是被陆舟听出不对劲。
陆舟抱紧珠和,将心脏与她更加贴近,陆舟道“阿和,你可以和我分享你的喜,也可以与我分享你的怒、悲。和我说说好吗?”
陆舟不在催促,等着珠和,直到她开口“我其实没受委屈,我打回去了。我只是有些心疼她。”
陆舟不提问,只是静静地听着。
“早上,我陪着她去敬茶,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来了,她们故意刁难她,让她一直跪着,她就跪在我面前,我不忍心,我接过她手中的茶,替她跪下,周夫人接茶时手滑洒了,我知道她是故意的。
她却说茶该谁敬便由谁来,她握住她的手臂,不让她跪,我要拉着她走,周夫人不许,还打了她,我将桌子上的热茶泼在了周夫人脸上,周夫人让人按着我们,我其实后悔了,周夫人让人拿板子要打我,她替我挨了一板子。最后是周天师来了。”
“我……”
陆舟道“阿和,你是后悔打周夫人了吗?可你护着自己的母亲没有错,你很勇敢,没有人能看着自己的母亲被欺负的。”
珠和道“可……阿舟,我护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