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和来时的路上预想了许多相见的场景,可此刻珠和却想问问她“是因为嫁与周天师,所以便弃了她吗?”
但珠和心中也有另一个声音告诉自己“爷爷口中这么善良的人是不会这样的,何况还是她的母亲,一定另有内情,珠和要信她有苦衷。”
珠和终是不愿用恶意去揣测这个给予自己生命的人。
侍女将珠和领至一扇门前,陆舟便开口道“阿和,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若有需要,喊我便可。”
陆舟对小侍女道“姑娘,你也在这里等着吧。”
珠和走进院子,院中绿植茂盛,交叉的枝干前有一座小屋子,珠和没有发出声音,看到一位娴静美丽的女子,珠和在从窗边望着她,并未看清女子的眉眼,只见女子一直盯着手中的东西。
珠和又走近些,女子许是感受到些什么,抬头从窗边望了过来,目光汇集的那一刻,珠和看到女子脸上的惊讶,还有泛红了的眼睑。
珠和又走近了些,女子快速起身,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抱着珠和抽泣起来,珠和缓缓抬起手,作了回抱她的动作。
女子道“思云,你来看娘了是吗?”
珠和道“我叫珠和。”
女子松开了珠和,用衣袖擦干泪水,道“珠和,好名字,好名字……”女子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是在喃喃自语。
许久,珠和开口了,道“您是季云枕吗?您知道我是谁?”
季云枕看着珠和的眼睛道“你长得很似我,但这双眼睛,像他,许多个午夜梦回,我总能看见,忘不了。”
珠和道“我……”
季云枕道“阿…和,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珠和躲开了季云枕的眼神,因为那双美丽的眼睛太过于忧伤了,珠和只道“可以。”
季云枕挤出一个笑道“进屋里坐坐吧,娘……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问你,好吗?”
珠和不喜欢这样的语气,小心翼翼。
珠和点了点头。
季云枕拉上珠和的手,看珠和并未抗拒,内心还有一丝丝喜悦。
季云枕眼中满含泪花笑着,想开口,却不知道该如何询问,错过这么些年,没人会不陌生的。
季云枕不知该庆幸还是难过,珠和先开口了,珠和道“您过的好吗?这些年……没有我。”珠和说到后面就开始哽咽了。
季云枕许久压抑住泪水才开口,却并没有回答珠和,而是反问了她“你呢?”
珠和道“我……好,我过得很好,爷爷很爱我,我过得很开心。”
季云枕道“那就好,珠医师还好吗?”
珠和低下头道“他……走了,在我新婚那日。”
季云枕道“我还没来得急谢他,将我的女儿养大。”
珠和道“爷爷很挂心你,他让我来看看你,看看你,过得好吗?”
这是珠和第二次问这个问题,季云枕没有再躲,但眼睛却不与珠和对视,道“我……挺好的。”
珠和道“你说过,我的眼睛像他,你为什么不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在骗我,是吗?”
这个“他”不言而喻,珠和与季云枕都明白。
珠和继续道“我可以带你走。虽然没有现在富裕的生活,但我自小长大的地方也很美,你不想去看看吗?”
珠和看着季云枕右手紧握着左手。白皙的手背都有了泛红的痕迹,珠和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季云枕的右手,想让她松开些。
珠和又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要扔下我,我不觉得你会是贪图京中富贵的人,爷爷对我很好,可儿时我也会想我的母亲呢,父亲呢,他们不爱我吗?是因为我生来多病,才会只有爷爷吗?今日我也很伤心,因为这个府上的人说,你是周大人的……”珠和没有说完,她不愿意承认母亲的这份身份。
季云枕早已泣不成声,过了许久,珠和道“母亲,我……生来不足,我想让您陪我几年,最后的几年,好吗?你在这里过得也不好,不是吗?”
季云枕道“你走吧,我……不想离开。你现在都已经成家了,回去过你们的日子,若日后有机会,我会去看你的。”
珠和感到一阵目眩。耳朵不断轰鸣。这一刻,好像天陷了下来。
珠和向后摔倒了,尽管季云枕快速起身,也没有抓住向后倒下的珠和。
凳子和珠和摔下去撞击声传到陆舟耳中,陆舟脑子一片空白,向屋内跑去。
陆舟看到季云枕将珠和抱在怀中,边哭边喊着“叫大夫。”
陆舟跑到珠和身边,立刻跪下,去探珠和的脉搏。
季云枕问道“她……怎么样了?都是我,我……”
这是季云枕第一次见陆舟,看着陆舟的举动,也算是对她自己的一种安慰。
陆舟道“她身子弱,刚喝完药,可能是情绪不稳定造成的,还得等医师来检查一下。”
陆舟看了眼季云枕道“我来抱她去床上吧。”
季云枕点点头,将珠和放到陆舟怀中。
很快就有医师来了,说得和陆舟相差不大,告诫不要让珠和情绪过激。
当然,来的也不止是医师,周夫人也来了,若是此时珠和醒着,一定会伤心至极,周夫人进屋时就嚷着“你个小贱人,又弄什么幺蛾子。”说着,便要伸掌去打季云枕,陆舟拦下了周夫人的扇来的手。
周夫人想斥责陆舟,又碍着公主,皇后,魏府也没说什么,只是又狠狠地剜了一眼季云枕,心里唾骂着。
医师走后,陆舟便开口道“阿和要静养,这几日还是麻烦夫人。”
周夫人无奈之下还是笑着答应。其实陆舟也想早日离开,以免节外生枝,但此刻珠和的情况确实只能留在周府,况且陆舟不知道珠和与季云枕谈了什么,陆舟不想让珠和伤心,陆舟想帮她解决。
周夫人离开后,陆舟便开口“夫人,您与阿和谈了什么?可以告于我吗?我不想见她苦恼,您也看到了,她身体……不好,有些事,不适合自己处理。”
季云枕忽然发问,到令陆舟有些窘迫,季云枕道“魏公子,您为什么要这么对阿和。”
陆舟道“夫人,没有自我介绍是在下的错,在下名唤陆舟,并不是魏公子,在京中无权无势。”
季云枕道“你说的话我能信吗?作为阿和的母亲,我能信吗?”
陆舟道“您可以信我,我只是一个爱着阿和的普通人。以后我会陪着她回村子,与她安度此生”
季云枕道“那为何他们都将你当作魏公子。”
陆舟道“我不清楚,也无法向您解释,但无论魏公子身份如何高贵,我也只是阿和的丈夫。”
季云枕道“好,那你一定要照顾好她。”
陆舟道“现在您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
季云枕道“阿和……这个傻孩子,我都走了这么多年了,问我过得好不好,想让我离开京城。”
陆舟道“您过得并不好,被她发现了,可您还是拒绝了她的邀请,对吗?”
陆舟接着道“阿和为人纯善,不懂京中规矩,我如果说,我能带您走呢?您愿意去陪陪她吗?”
季云枕看着陆舟,道“你真的有办法?我……也有贪欲,阿和说的时候,我承认我动摇了,但我不能这样自私,不能将我的女儿拉进地狱。”
陆舟道“好,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摆在我们面前,那便是魏公子这个身份,您放心,我不会伤到阿和,但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日,您替我照顾好她,若她醒来,便如实告诉她,她的身体受不住刺激。”
说时,陆舟的眼睛便看向了珠和,话毕,走到珠和身旁,亲亲吻了吻珠和的额头道“凡你所愿,我都会尽力为你达成,醒来不要害怕,等我来接你回家。”
季夫人看到这一幕已经彻底信了陆舟,因为曾经那个少年,也是这么看着自己的,这个眼神,像极了当年的那个少年看向自己时,她会永远记着的,至死不忘。
陆舟走后,季云枕坐在珠和身旁,道“女儿,娘想你爹爹了,如果她看到你来找我一定也会开心的吧。”
季云枕思绪涌起,她已经记不起他与李予风的相识,因为他们相识于儿时,李予风先她三年进山学艺,门派有很多很多弟子,而掌门与长老只收几人作关门弟子,其实季云枕并无修行的资质,只是因一场天灾后孤苦无依才被山上的弟子救了回来。
许是天作之合,教导季云枕的职务被安排给了李予风。
儿时的季云枕还有些孩子的惰性,让她自己修炼是不怎么情愿的,可若是让她却总是偷偷去看李予风的修炼。
季云枕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无人发现。直到多年后,李予风才告诉她,她的小伎俩早就被他发现了,季云枕当时害羞别扭了好一阵。
李予风对季云枕总是不严格的。
直到李予风二十岁时,要离开山门,想去历练,那是季云枕十六岁,李予风离开的前一晚,季云枕一夜未眠,次日,顶着红肿的眼睛求着李予风带她一起走。
李予风同意了,直到自己闭眼的前一刻,他后悔极了。
对季云枕的爱,李予风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因何而深,确实一点一滴填满了他的心房。
直到一次受伤后,季云枕哭着说他走了,自己也不会独活,他是她最重要的人,那一次冲动,互诉爱意后,他们于一草屋中对拜行礼。
在一起不久,季云枕便发现自己怀孕了,为了照顾季云枕的身体,他们在草屋中度过了人生中喜乐安宁的两年。
一封来自山门的信,季云枕对李予风道“我们回去看看掌门吧,也告诉他这个喜讯,行程慢些,思云不会出事的。”
变故总是发生在不经意间,一次停泊休息,面对无端的刺杀,李予风拼命护着季云枕和李思云,李予风最后倒在一个黑漆漆的夜中,从此,季云枕的世间再无日夜轮转,只要夜色将黑,季云枕就会将烛火全部点亮,来逃避李予风离开的事实。
季云枕将李予风埋在青山旁,她抱着李思云在墓前跪了一夜,季云枕必须要离开,无论有再多不舍,怀中的李思云已经已经高热不退,李思云天生的体弱在这一刻压倒了季云枕,季云枕没办法了,她终究是放不下李予风的死,将李思云留在了珠老先生门前,便悄悄离开了。
季云枕不知该如何查起,原来,一女子靠自己立足是如此之难,直到在这偌大京都竟遇到一位旧人,季云枕记得,他是自己刚与李予风下山时,偶然被李予风救下的,比起当时的落魄,现在的男子衣着华丽,但季云枕还是记了起来。
男子正是如今的周天师,周天师说自己愿意帮季云枕寻找真相,为李予风报仇,而季云枕待在他身旁需要一个身份,便是他的侍妾,季云枕答应了他,这一晃这么多年,季云枕早就察觉了周昌平并不是真心实意要为她找真相,季云枕提出过要离开,可周昌平竟然卑鄙到用李思云威胁她。
季云枕明白的,周昌平既然能查到李思云的存在,或许也能查到李思云在哪。季云枕妥协了,留在了这道宅门,屈服了命数。
陆舟来到了周府门前,便看到苏臻玉,聪明人有些事是不需要解释的,陆舟知道苏臻玉一定会向自己寻求魏褚明的事情,无论他是否是那个人,而苏臻玉也清楚,陆舟来周府一定有目的,而她恰好就是他现在可以利用的人。
陆舟走到苏臻玉坐的亭子里,道“公主,可是在等我?”
苏臻玉回头道“我知道你会来的。既然你说你不是褚明,那我便与你做个交易,我清楚季夫人在这周府过得也不如意,同为女子,我也是愿意帮她一把的,同样,你得按我说的做。”
陆舟道“可以,条件中不包含会伤到我夫人的事。”
苏臻玉笑了一下,道“你不用多想。”
苏臻玉看着陆舟,心里不住道“你到底是我的褚明吗?为何一样的脸,看向我的眼睛却完全不同。”
苏臻玉道“褚明去世,魏夫人伤心过度,现在还躺在床上,你去看看她。帮我调查出褚明的死因。”
陆舟道“公主,你知道的,京中见过我的人越多,我便越不容易脱身。”
苏臻玉道“现在已经晚了,周昌平见过你,明日可能魏褚清就会来找你,也就是褚明的弟弟。让他认为你是褚明可能还好,若他知道你不是,可你却长了和他哥哥一样的脸,你走到哪都会很麻烦的。”
“何况,你现在还需要与我合作,对吗?”
陆舟沉思一会道“好,那你能确保我安然离京吗?”
苏臻玉道“褚明留给我的私兵,会护着你直到你们完全安全。”
陆舟道“公主,你其实不用说这么多,养私兵是死罪,我不是他,你完全不用说这么多。”
苏臻玉轻笑一声,道“你不是他……他已经死了。你知道又如何。”
陆舟无言以对,却想起他不在的时候,沈云又是如何面对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