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半轮秋 第299章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一场大火

由于夜家的暗中帮助，部分叛军偷入洛阳城，在里应外合之下，洛阳被叛军攻陷，大军围困皇城，各大世家心照不宣地闭门不出，都担心殃及池鱼。

彼时，阎钰和阎楚正在别院陪夜归九，家中长辈都在前线御敌，只留了一部分侍卫在家中。

前方战场打得惨烈，但是叛军并没有动洛阳城的各大世家，几天以后，大家也就慢慢松懈了下来。

可谁知，叛军却突然闯进了阎家别院中，察觉不对的管家赶紧带着阎楚、阎钰还有夜归九跑到花园里藏了起来。

他们三个都是小孩，遇到叛军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阎琮留下的侍卫还在和叛军厮杀。阎钰觉得他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阎钰拉过夜归九，用阎家的密法把夜归九的眼睛也变成了和自己一样的碧色瞳。

“阿钰，你做什么？”阎楚疑惑地看着两个小男孩。

夜归九和阎钰本就有几分相似，此时换上了同样的碧色瞳，咋一看仿佛双胞胎一般。

“阿九，你带着阿姊离开，叛军为了抓你们肯定会派人过去。”阎钰冷静地分析道，“这样兵力分散，我就可以逃生了。”

“我是哥哥，要走也是你走。”夜归九不同意阎钰的提议。

“我还是姐姐呢，你们在这争什么？”阎楚没好气敲了两个弟弟的脑袋，“我留下，你们走。”

“不，阿姊，你必须走，外人不知道阿九的存在，他们只知道阎家有一对姐弟。”阎钰碧色的眼中闪烁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理智。

听着厮杀声越来越近，阎钰也有些着急了。

“那更应该我留下了。”夜归九说道，“阿钰你和楚姐姐去求援。”

此时所有的兵力都在皇城主战场上，他们要想保住阎家，就需要有人去那边求援。

“我记得阿九你说过，你可以把自己传送到墙的那一边？还可以带一个人一起。”阎钰指了指旁边高大的院墙，“既然这样，那就只有你可以去求援，因为他们抓不住你，你也可以直接进到皇城找到父亲。”

一句话让夜归九和阎楚都沉默了，阎钰说的没错，七冥族擅长空间之力，尤其是夜归九传承了完整的七瓣七冥花，翻个墙还是很简单的。

但他的七冥花被封印，在没有空间阵法的情况下，他无法同时带着两个人一起转移。

“哪有让弟弟留下的道理。”夜归九还是不同意。

阎钰听罢温和地笑了：“可是哥哥不应该让着弟弟吗？你信我，我跟父亲了解过他们的争端，我有把握活下去。”他的语气和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天天一口一个弟弟的叫我，若有下辈子，也该换我做你哥哥。”

不等夜归九再说什么，阎钰脱下了自己的外袍递给夜归九：“来，我们换下衣服。”

发现外面兵刃相接的声音更近了，夜归九一咬牙，只好答应了阎钰的要求，跟阎钰换了外袍以后，夜归九拉着阎楚，而后单手掐诀。

阎楚的注意力都在阎钰身上，并没有看到夜归九在掐诀的那一瞬间，瞳孔忽然变成了暗红色。

阎钰却在他们消失的那一瞬，看到了那双担忧地看向自己的暗红色眼眸。

阿九居然是……

“你们怎么看人的，阎家姐弟跑了！”

“怎么回事，四周都被封锁了啊，你确定是阎家的？”

“阎钰那个碧瞳那么明显，那两个小崽子往皇城去了，还不快去追！”

混乱的脚步声过后，阎钰发现外面忽然没了声音。管家小心翼翼地出去探查情况，却突然被一个长刀砍断了脖子。

鲜血喷溅出数米远，染红了周围的花花草草，血淋淋的头颅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阎钰吓得捂住了嘴巴，赶紧藏到假山中的缝隙里。

阎家别院是有密道的，但是阎钰现在的位置离密道有些距离，周围还有数名留守的叛军，他不好轻举妄动，所以只能躲在假山中祈祷阿九和阿姊带着援军赶紧赶到。

……

夜归九利用七冥花带着阎楚逃了出去。

不过夜归九的眼睛也就变红了刚刚那么一瞬，他如今顶着这双碧瞳，就是最好的靶子。

二人一路往皇城的方向跑，每次快要被追上的时候，夜归九就会钻进巷子里利用空间之力穿墙而过，以此躲避追兵。

他们不敢回头，更不敢停下。若不是夜归九的七冥花，他们两个小孩子早就被叛军追上了。

终于跑到了皇城外，夜归九和阎楚直接冲进了在外城驻扎的禁卫军军营。

守卫的禁卫军看到夜归九那双碧瞳，就把二人带到了阎琮面前。

“阿楚？这是……阿九？！”阎琮看着狼狈的姐弟二人，很是奇怪，“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很危险，赶快回家去！”

“父亲，救救阿钰，我们家被叛军围了！”

阎琮大惊，赶紧带着精锐赶往别院，可是当他赶到阎家别院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燃起的熊熊大火，火光冲天，几乎要把天空都染成红色。

“救火，快救火！”浓烈的烟呛得人喘不过气来，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火焰，阎琮赶紧派人快马加鞭去尽雪阁求援。

尽雪阁很快就派了不少成员过来救火，大阵一下，一点火星都不留。

“快搜，去找阎钰！”阎琮指挥着禁卫军去找人。

他身边的亲卫疑惑地拉着夜归九走到阎琮面前：“家主，小少爷不是在这里吗？”

夜归九脸上被大火熏黑，都是尘土，此时穿着阎钰的衣服，顶着那双碧色瞳，咋一看真的跟阎钰没什么区别。

“找生还者！”阎琮咬牙改口。

禁卫军赶紧冲进废墟中搜寻，尽雪阁的成员也帮忙一起探查。

几分钟后，从火堆里找到了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男童尸体，尸首分离，惨不忍睹，被斩断的脖子上还挂着前不久叶文茵刚刚给阎钰买的金长命锁。

多么残忍……对一个小孩也下得去手。

那面目全非的尸体夜归九记了很多年，每每想起这一幕，他就总觉得是一场梦。

真正的阎钰于五岁死在了叛军的刀下，随后夜家又为了毁尸灭迹一把火烧了这里，活下来的只有当时逃出来的夜归九和阎楚。

阎琮听阎楚说了当时事情的经过，虽然不知道夜归九为什么能做到短距离隔空传送，但是他也知道他不能怪夜归九。

是他自己疏忽大意，只顾着前线，才导致后院起火。阎琮在阵前斩杀了敌方将领，他们就绕到他背后夺了他儿子的性命。

阎钰身死，夜归九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阎家和叶家忙于平定洛阳叛乱，暂时没时间为阎钰办丧事，看着冰棺里面那具残破不堪的尸体，夜归九只恨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

“若是留下的是我，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可若是我和阎钰，我们俩根本逃不出多远就会被追上。”阎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夜归九扭头就看到她哭得红肿的眼睛。

“是阿钰太善良了，算错了人心。他以为那些歹人只是冲着阎家人来的，没想到他们居然见人就杀。”

除了阎钰，在火场中还找到了当时留在别院的其他人的尸体，无一例外，全部被杀。

轰轰烈烈的洛阳叛乱终于在半个月后落下帷幕，阎琮看着满目疮痍的洛阳城，决定举家迁往洛城。

阎琮不曾纳妾，只有叶文茵一个夫人，而叶文茵在生下阎钰不久后伤及根本，无法再有孕。

如今阎钰遇害，独留姐姐阎楚。阎家很多人都盯着阎家家主的位置，若是被他们知晓无人继承，阎家必会再次陷入权力争夺。

这天，阎琮来到了停放阎钰冰棺的房间，却发现夜归九也在这里。他眼睛上碧瞳的秘法还没有解开，阎琮恍惚间以为阎钰还活着。

看着那双碧瞳，阎琮忽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于是他问夜归九：“阿九，阎钰不在了，你愿不愿意替他活下去。”

“什么？”夜归九还沉浸在阎钰离开了的悲伤中，一下子没能听懂阎琮说的话。

“我说，你愿不愿意替阎钰活下去，从今以后，你就是阎家阎钰。”阎琮蹲在夜归九面前，语气很温柔，“就好像，阎钰一直都在，不曾离开。”

夜归九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深知，这是他欠阎钰的。

若不是他在洛阳城的阎家别院里，阎钰就不会来洛阳。阎钰如果还在洛城，就不会遇到叛乱，更不会因此丧命。

阎琮巩固了一下夜归九眼睛上的密法，然后找到了一个能改变孩童样貌的偏方。

小孩子年纪小的时候面容还未定型，是可以通过一些干预，让他的样貌往既定方向生长。

夜归九以前不知道原本的自己长大了会是什么模样，以后不可能知道了。

当夜归九脸上敷着纱布，被阎琮带回阎家的时候，大家都说，阎家小少爷在洛阳叛乱中遇叛军放火，从火场中救出来的时候发现不仅失去记忆，还被大火毁容，阎家家主带着他到处寻访名医，终于找到了恢复面容的方法。

夜归九本就和阎钰有几分相似，“毁容”后恢复的样貌与之前有些差别也是正常。

于是，夜归九从这个世上消失了，有的只有那个从大火中“幸存”的“阎钰”。

阎琮将从前阎钰的所学一一教给他，因为夜归九缺失的东西实在太多，所以他经常要学到半夜。阎钰是极富盛名的阎家人公子，尤其是在琴艺方面，更是远近闻名。为了追上阎钰的步伐，夜归九没日没夜地练习，总是将手指弹得鲜血淋漓。

夜归九和阎钰的性格也完全不像，阎钰的性子温和沉稳，夜归九从小怀着恨意在七冥族长大，性子淡漠，敏感易怒。

大家都认为，阎家小少爷在叛乱中被吓坏了，所以导致很多事情会有应激反应。

夜归九知道，再苦再累都是为了阎钰，于是他努力压着自己的天性，学着记忆中阎钰的模样，一步一步，把自己束缚到了“阎家小少爷”的身份之中。

不过半年光景，夜归九的言行举止就已经让人挑不出错处，又半年，夜归九真正成为了大家理想中“阎钰”的模样，恍惚间阎琮甚至会以为阎钰真的还没死。

阎家上下知晓内情的，也不过是阎琮夫妇，还有阎楚三人罢了。

叶文茵最初丧子的时候十分悲痛，一下子无法接受夜归九，尤其是夜归九与她记忆力那个温和谦逊的儿子根本就是两模两样，所以对他十分严厉。

不过，时间是治愈伤口的良药，如今见到一个发生翻天覆地变换的夜归九，叶文茵想严厉也严厉不起来了。

也是在这一年，阎杏藏死了。

阎杏藏把夜归九交给阎琮和叶文茵以后，便只身返回蛮荒，半路就被绯白的人抓了回去。

被绯白软禁的阎杏藏想着能不能撑下去等到玄帝出关，所以不管绯白在她的食物里下了什么药，阎杏藏都吃。

只是她好不容易等到玄帝出关，不过几个时辰，就毒发身亡了。

玄帝雷霆大怒，直接不顾族老反对将绯白软禁。

那一段时间，七冥族死了很多人。玄帝经过这次闭关有所突破，真正成了七冥族的战力第一人，再也不用受长老们的制约。

经过在中原的多方打听，最终得知了夜归九的下落，玄帝便乔装打扮前往阎家找夜归九。

玄帝凭借着七冥花的感应，在洛城的一场世家宴席上见到了如今的他。

少年身穿月白色锦袍，袖口镶绣金丝云纹，腰挂碧玉，姿态闲雅，有如清风朗月一般地立于人群之中。周围的世家弟子那么多，第一眼还是会被夜归九吸引过去。

少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手持折扇，身姿挺拔，不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格外出众。

宴会上觥筹交错，夜归九行云流水般地穿梭其间，一举一动都矜贵优雅。面对不同的前来搭话敬酒的人，都能应对自如，游刃有余。

见到这样的夜归九，玄帝几乎不敢认。

待到宴席散场的时候，玄帝出现拦住了阎琮和夜归九。

“阎家主好，我是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我想带他离开。”

夜归九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伪装过的男人是玄帝，无他，只因为他体内的七冥花感受到了共鸣。

“我不认识你，你走吧。”夜归九淡淡地回了这么一句。

阎琮看着这个奇怪的男人有些生气，换作是谁上来就被人抢儿子，都要不高兴的：“犬子自幼于府中长大，我就是他的亲生父亲，何来他人。”

“杏藏走了，是我负她。”

能说出这个名字，阎琮很惊讶，面前这个人可能真的是阿九的生父。但是如今阿九已经是他的阎钰了，他不可能让别人带走他。而且看阿九的态度，也不愿意认他。

玄帝发现夜归九不认他，只能先行离开。

而后在一次单独外出的时候，夜归九遇到了陌泠。

“哥。”

时隔两年不见，陌泠也从当初小小的一个奶团子长成了小女孩的模样。

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夜归九百感交集，于是甩开阎琮派来保护他的侍卫，和陌泠跑到了城郊。

在城郊，夜归九再一次见到了玄帝。

“阿娘死了，可是绯白还活着，我不会回去的。”夜归九扔下这句话就直接离开了。

回阎家以后，因为甩开侍卫的事情，阎琮难得严厉地罚了夜归九跪祠堂。

只是这一次，偌大的祠堂里只有他一人，没有人会来陪他了。

四季变化，又是一年后，夜归九突然收到一封信。信上说绯白自尽，白亦政被赶出中央城，美名其曰是历练。

夜归九没有理会这个消息，只是通过七冥族的渠道给陌泠送去了一封信。

“阿泠，哥哥没办法陪你长大，你在七冥族要好好的，若是在那过不好，你也来中原吧。”

陌泠收到信以后，也给夜归九回了信。

信上只有简单的一行字：

“哥哥，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