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糖霜 第10章 天台画室，掉马现场

舞会之后的几天，林澄音一直处于一种轻飘飘的、如梦似幻的状态。她照旧去图书馆，穿着她的“保护色”，坐在那个熟悉的角落，但一切似乎都不同了。

江望依旧会出现在斜前方的位置，他们偶尔会因为课题通过邮件交流几句，内容严谨客气。但在图书馆狭路相逢时，他会对她微微颔首；在她不小心碰掉书本时，他会先于她弯腰捡起；甚至有一次，她端着水杯路过他的座位，他抬起头，目光与她短暂相接，那眼神不再是最初的陌生与平淡，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的温和。

每一次微小的互动，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一圈圈甜蜜的涟漪。她开始更加勤奋地往图书馆跑，素描本上关于他的画面也越来越多，笔触间不自觉地带上了更多的柔情与光亮。

然而，那份巨大的、舞会上被他凝视、与他共舞的喜悦之下，始终潜藏着一丝不安。那份不安，来源于她那个记录了所有秘密的、绝不能被发现的素描本。

这天下午，天气晴好，阳光炽烈。图书馆靠窗的位置被晒得有些闷热，林澄音觉得有些烦躁，难以集中精神。她想起美术系大楼顶层那个鲜少人至的天台，那里通风良好，视野开阔，是她偶尔会去写生的“秘密基地”。

她收拾好东西，包括那本至关重要的素描本，决定去天台透透气，画几幅速写。

天台上果然空无一人。废弃的画架和几张蒙尘的桌椅堆在角落，栏杆旁却干净整洁。微风拂面，带来了远处青草的气息，驱散了夏末的燥热。林澄音找了个阴凉的位置坐下，摊开素描本，翻到新的一页，开始勾勒远处教学楼的轮廓，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画了约莫半小时，她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沈薇薇打来的。

“音音！紧急情况！学生会在突击检查宿舍卫生！你桌上那堆颜料和画稿赶紧收拾一下，不然咱俩都得扣分！”沈薇薇的声音火急火燎。

林澄音心里一紧，她离开宿舍时画稿摊了一桌。“我马上回去！”

她挂断电话，匆忙起身。因为心急，收拾画具时动作有些慌乱，将摊开的素描本、铅笔、橡皮一股脑儿塞进大大的帆布画筒里，拉链都没完全拉好，便小跑着离开了天台。

她并不知道，在她离开后不久，一阵较强的穿堂风吹过，将画筒口那本半塞着的素描本吹得完全滑了出来，“啪”地一声掉落在水泥地上。风继续翻动着书页，发出“哗啦啦”的轻响。

几乎是前后脚，天台的门再次被推开。

江望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走了上来。他刚结束一个小组讨论，头脑有些疲惫，想来天台吹吹风，清醒一下。最近，那个穿着米白色连衣裙跳舞的身影，和那双清澈又易受惊的眼睛，总是不经意地闯入他的思绪，让他引以为傲的专注力偶尔会宣告失效。

他走到栏杆边，深呼吸了几下，微凉的空气让他感觉舒缓了些。正准备离开，目光却瞥见了不远处地面上的那个眼熟的素描绘本。

是林澄音的。他认得这个本子，在图书馆时常看她使用。

他走过去，弯腰捡起。本子摊开在地上，被风吹到了某一页。他原本只是想合上它，物归原主，但目光落在摊开的那一页画面上时，他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那上面画的……是他。

不是舞会上那个光鲜的他，也不是图书馆里那个专注的他。画的是他某天晚上在宿舍楼下，因为一个设计难题久久无法解决，疲惫地靠在路灯杆上，揉着太阳穴的侧影。画面上，他微蹙着眉，眼神里带着少见的倦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画的旁边，有一行清秀小巧的字迹：

“他今天好像很累。希望他能好好休息。”

江望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几乎是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手指不受控制地，轻轻翻动了书页。

前一页，是他在篮球场边喝水时仰头的瞬间，喉结滚动，汗珠沿着脖颈滑落。旁边标注：「他打球的样子，很有生命力。」

再前一页，是他在课堂上回答教授问题时，自信从容的样子。「他说话时，逻辑清晰，声音也好听。」

再往前，是他在图书馆帮她捡起杯子那一刻的抓拍速写。「他帮我捡了杯子。心跳，失序了。」

一页，又一页……

无数个他。

看书的他，走路的他，微笑的他，沉思的他……甚至还有他自己都不曾留意过的、某个午后趴在图书馆桌上小憩时，被窗外阳光勾勒出柔软发丝的细节。

每一幅画都极其用心，线条流畅，光影细腻，捕捉到了他各种各样的神态和瞬间。而每一幅画的旁边，都配有一句简短的、却直击人心的内心独白。

「他笑起来，左边嘴角有颗小梨涡。」

「今天他穿了一件蓝色的衬衫，很衬他。」

「好像有人跟他表白？他拒绝了。心里……有点偷偷开心。」

……

江望一页页地翻看着，最初的惊愕渐渐被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震动所取代。他像是闯入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只为他一人存在的秘密花园，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都记录着一个女孩长达数年的、沉默而虔诚的注视。

他从未想过，在另一个人的世界里，自己是以这样的方式存在着。如此细致，如此完整，如此……被珍视。

那些他以为无人知晓的疲惫瞬间，那些他自身都忽略的细微表情，都被这双安静的眼睛默默收录，并被那颗柔软的心悄悄惦念。

他一直知道她安静，却不知道她的安静之下，藏着如此汹涌而绵长的情感。

最后一页，是舞会那晚，他向她邀舞时，向她伸出手的瞬间。画面上，他的眼神专注，伸出的手稳定而有力。旁边的字迹墨迹尤新：

“他向我伸出手。像一场不敢置信的梦。”

江望握着素描本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胸腔里仿佛被什么情绪填满了，鼓胀着，酸涩着，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热。他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傍晚的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也吹动了书页，哗哗作响，像是那个女孩无声却澎湃的心事。

他回想起舞会上她惊艳的模样，回想起她在他掌心颤抖的指尖，回想起她讨论课题时发亮的眼睛……所有之前觉得有些模糊、有些矛盾的细节，在这一刻，都被这本素描本串联起来，变得清晰无比。

原来，那份看似突如其来的“不一样”，早已在漫长的时光里，埋下了最深最久的伏笔。

他缓缓合上素描本，将它紧紧握在手中。抬起头，望向林澄音离开的那个门口方向，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震惊，有动容，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认知。

他知道了她的秘密。

一个关于漫长暗恋的，甜蜜而沉重的秘密。

而现在，他需要做出选择。是装作不知，将本子默默归还，维持表面的平静？还是……

江望抿紧了唇，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他拿着那本仿佛带着滚烫温度的画本，转身，大步离开了天台。

他需要找到她。

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