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烬余夜 第7章 Chapter 7

“不好意思，看来我们的意见无法达成统一，日后此类会议，还请不要通知我了。”

取下印有勿忘学研究总部几字的临时工作证，林光霁随手一抛，将它甩到那堆刚刚才被人认定为“废纸”的报告中，拿起笔记微微一笑：

“辞退我我也不介意，你们要是想舍弃心理学领域的成就就尽管冲我来。”

“再见。”

恶战迎来尾声，林光霁气定神闲的走出会议室，却被面前如山一般壮高的人阻碍到了去路。

“...？”

平视只能看到他那异样发亮的银质领带夹，林光霁眉头微挑，抱有好奇的缓缓抬起头，直视程暮寒那有棱有角的面容，却一时间有些失语。

想把他的腿砍掉一半——来自不过一米六七高的人儿最真实的内心。

“不好意思，借过。”

林光霁意图向侧方绕路，怎料眼前人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话语，反倒是盯着自己渐渐红透了耳朵。

“......”

这不太对。

“你...真的成年了？”

近距离的接触到眼前人，程暮寒亦有些恍然。

这张脸似乎有些过分稚嫩，明明是男性却带有着些许阴柔美，让人一时间分辩不清。

娇小的身躯连一件白大褂都撑不起来，鼓鼓的衣兜里还装满了各色糖果，怎么想都是一个小孩子。

无意识脱口而出这句话，程暮寒瞬间意识到自己失了礼数，但为时已晚，眼前人儿已经明显的愠怒了几分。

“是的，我成年了，只是长得显小。”

他知道我是谁，林光霁十分笃定。

初次见面的人至少应该不会问是否“真的”成年了这句话，多半是在知晓了年龄的情况下亲眼所见又难以置信，林光霁很擅长从这种细枝末节分析出当下现状。

上下打量一番，这身制服怕是ZT总域的人了，而且看四周——这个人的职阶绝对不低。

如林光霁所分析这般，身周的人越积越多，叽叽喳喳个不停。

堪堪吃过救心丸的吕院长顶着苍白脸色马上钻了进来，张开嘴却吐不出什么象牙，不明事态便将话题从程暮寒的高贵引导向对林光霁的侮辱：

“林光霁！你撞到ZT17首席还不赶紧认错！”

“？”

竟然是ZT17的首席？！

疑惑的看向程暮寒，林光霁用食指指了指自己，一副“我撞了吗？”的模样哭笑不得。

程暮寒亦满是不解，但他更加笃定了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可惜表情僵硬的自己无法向林光霁传达这份想法，只有一张越来越臭的脸摆在那里。

“程首席就在这，你怎么敢偏袒勿忘，冲我们大喊大叫！”

见局势偏颇，会议室内的人们也蜂拥而至，七嘴八舌的添油加醋起来刚刚林光霁的发言究竟多么违背人类的伦理，就差诬陷他是勿忘的这件事了。

“偏袒勿忘？”

“难道他是...”

说什么来什么。

毫不意外的，不过一瞬间，林光霁便成为了众矢之的，被众人死死圈在中心无法脱逃，无数令人头皮发麻的视线及言语皆伴随着指点指尖袭来。

程暮寒不知道这个小专家究竟做过什么错事，以至于会被这些人这样羞辱...

但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至少在他这位首席看来，刚刚这个小专家的发言可谓是醍醐灌顶，字字在理。

而且...这种行为已经可是说是“谋杀”了。

手背上隐隐暴起青筋，脸色也漆黑了几分，程暮寒正准备呵斥这些人的行为，不曾想突然被林光霁整理了下有些歪斜的领带，完全一副自己刚刚撞到了他的模样说着：

“不好意思，我的错。”

程暮寒：“......”

“他会道歉？在讨好人吧。”

又一波恶臭音浪扑面而来，林光霁成功的用行动向程暮寒证明，就算按照他们所说的做，也依旧会有人不满，没必要为了他惹上一身不是。

见程暮寒了然，无奈长叹一口气，林光霁的眉眼里似乎还染上了一丝看破他们的小得意。

就像是在炫耀，他都习惯了，感觉无所谓了，抗压能力很强一样，能马上解决的麻烦事情没必要去力争真相，反正对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啧。”

一声咂嘴，众人这才注意到程暮寒的面色已经难看到何种地步，连忙靠边散开让出一条路，让惹他生气的“罪魁祸首”快滚远点。

林光霁也只是四下扫了眼，颔首与程暮寒告别，不急不慢的脱下白大褂，晃晃悠悠走出人群...

不过几步之远的距离，林光霁却忽地驻足原地——

伴随着“咚”的一声巨响，那被团成团的白大褂擦着程暮寒飞过，重重的砸在了吕院长脸侧，力度之大到甚至那玻璃都晃了几晃。

这速度绝不是一件轻薄衣物能做到的。

摔落在地的刹那，藏匿在糖果下的汽水罐砰的一声炸开了水花，弹跳两下开始飞速自转起来，迫使人们慌忙躲闪。

“啊！我的衣服！”

“这个疯子！有病吧！”

后退两步躲避开的程暮寒下意识找寻起林光霁的身影，只是抬起头的刹那，便看见咒骂个不停的众人间，那娇小身影正叉着腰得意的嬉笑着，甚至还做了个鬼脸，像个孩子一样幼稚。

但那得意也仅维持了几秒，渐渐染上了些许苦涩，仿佛看着慌乱的众人有种说不出的悲伤，一下深呼吸收回了全部荒诞。

觉察到程暮寒的视线，林光霁仅是温婉一笑，说了什么后便头也不回的走入走廊拐角。

“对不起。”

......

“不好意思啊程首席，这个人就是我刚刚所说的心理学家，你看他那个态度——”

因接二连三的意外袭击，吕院长再难维持庄严模样，丑恶嘴脸顷刻间暴露无遗，意识到用词问题又急忙清清嗓改口道：

“咳，不是，他还太年轻，心浮气躁的，不适合去ZT总域工作，我给您推荐其他几位心理学家吧。”

“不必了。”

自口袋中翻出被林光霁顺手塞入的湿巾，程暮寒褪去外套搭载手肘，将已经开始粘腻的双手擦拭干净：

“关于这位所说，他偏袒勿忘一事，还有各位所猜疑他真实身份或为勿忘一事，我需要去核实。”

似是意识到“玩笑”开大了，抑或是程暮寒那张冷面显得他十分认真，在场众人忽地齐齐慌了神。

勿忘学研究总部可以没有林光霁这个人，但绝不可以没有林光霁的成就。

“核实...那后果会怎么样？”

会议上与林光霁针锋相对的冯副院长先开了口，尽可能地冷静确认：“这样一位年少有为的心理学家...未免有些可惜了。”

看似帮人开脱的话，却是在默认林光霁一定有问题的基础上，他们只担心勿忘学研究总部的利益会不会受影响，自己会不会因为这些“玩笑话”被连带责任。

程暮寒擦拭手掌的动作只是一顿，看向他的眉眼满是冰冷：

“若情况属实，我会将他当场斩杀，以确保勿忘学研究总部的安全。”

“若不属实，我将代表ZT17，依法对勿忘学研究总部提起诉讼，以维护这名心理学家的基本权益。”

取下手腕上的通讯器，程暮寒将其中屏幕放大调出，举在众人面前。

懒散坐在快餐店的姜雪晴笑容和善的咬着根棒棒糖，毫不留情将自己的电脑屏幕转向镜头所在方向，展示着刚刚储存好的.mp4文件。

名为“罪证”。

“不...不可能吧...他要是勿忘...为什么还要帮助人类研究这些东西...对吧。”

大起大落的心路历程让吕院长再难承受其扰，只想赶紧送走这两个瘟神，捂着心脏苦口婆心道：

“冯副院，你们开会的时候观点有分歧很正常，都是为了人类社会大义，但不能说气话，一会冷静下来可得给小林专家好好道歉。”

“是是是，我们刚才开会时讨论的有点激烈，可能是我理解错小林专家了，一时间说了气话，是误会，误会...”

冯副院长也逢场作戏打起了圆场，四下皆是附和之人。

恶心。

程暮寒不是利用权势欺人的人，但他此刻忽地理解了权势的重要性。

不能让他们太好过。

“身为一名对勿忘作战人员，应当尽职尽责，不得疏忽。”

“既不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将湿巾扔入垃圾桶，程暮寒重新佩戴好通讯设备，指尖飞速敲击屏幕似发送着什么指令。

“这里是K次域，而您是属于ZT总域的作战人员，若是执行任务的话手续会很麻烦吧，我们这就联络K17前来处理...”

见人态度坚决，吕院长也搬出了救兵，妄图压人一等。

可程暮寒怎么会怕，只是一声叹息便蹲下身拾起地面上的白大褂一并搭在手肘，将里面碎裂的硬糖悉数抛入垃圾桶：

“不劳费心，我身为全总域作战人员综合战力榜榜首，拥有着无限期的异次域作战许可，对勿忘作战可不受次域管辖范围限制。”

“若没什么事，就请不要耽误我的时间，稍后我还要回到ZT总域进行汇报。”

闹剧以沉默收尾，程暮寒按照通讯器内姜雪晴的指引，快步追去林光霁所在方位。

“老大你快把他拐过来！在那儿受那个委屈呢！”

通讯器内，刚刚结束工作的姜雪晴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用力咬下一口汉堡，嘟嘟囔囔如此说道。

“是啊程队，那小子说的多好，年纪轻轻的就有这种大局观，真够可以的。”

郑毅将给程暮寒打包好的餐点放在手边，抬手帮吃了一脸酱料的姜雪晴擦了下脸，和看自己女儿一样宠溺的笑了笑：“慢点吃，咱不着急，那个浑小子又不和你抢。”

“哎，这可不一定。”

没等冉煦抬手，郑毅直接给了人一个脑瓜崩，让他靠回去老实呆着：“给脸不要脸，浑小子，天天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别人的咋就那么香？”

“因为得不到的就更加爱啊，郑副，不懂了吧？”

冉煦咧嘴一笑，被郑毅毫不留情的又来了一巴掌，话锋一转看着通讯器里面的程暮寒不嫌事大的问着：

“哎，程暮寒，什么情况，心跳直奔一百八，这么喜欢啊？”

程暮寒：“？”

“还不承认，奥特瑞监测到你精神力波幅异常，都自动警报道蛇虺那儿了，吓得他一个电话打过来，以为你和北极打起来了。”

程暮寒：“......”

“因为天热。”

“咳咳...”

博览群书的姜雪晴似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险些被噎到，急忙抓过杯子灌了口汽水，拿起鸡米花就往冉煦嘴里死命的塞：

“那老大加油，反正我们三个是全票支持你把他拐来的，是北极也无所谓了，都是为了ZT次域的安定嘛。”

成功堵住冉煦的嘴，姜雪晴擦净双手，把刚刚那份录音文件连带着转成的文字内容一并发给了程暮寒：

“这个应该可以当作见面礼吧老大，感觉如果是北极的话他会用得上的。”

“知道了。”

挂断联络，再一次雀跃的心脏让程暮寒略有些燥热，而他只觉这入夏气候实在变化无常，明明清晨还有些许寒意在的。

“但愿你不会让我失望...”他喃喃道。

......

到达林光霁所在休息室刹那，顷刻间无数视线全部落在了程暮寒身上，好似等待他审判林光霁一般，有些许恐惧与忌惮，又耐不住好奇与期待。

程暮寒并不在意他们，随即推开玻璃门扫视了一圈，这才发现了端坐在墙角的林光霁。

仿佛和其他人身处两个世界般，他周围空荡荡的，正在飞速写着什么，不时地仰起头看向窗外思考，悬空的双脚晃晃悠悠可爱的很。

今日天气本不算明朗，尤其是在程暮寒坐在林光霁身边后，这间休息室的气氛愈发令人难以言喻，仿佛暴雪降临般窒息，充满了显而易见的厌恶。

“你的外套。”

将已经叠放整齐的白大褂放在面前，程暮寒略有些歉意：“自作主张扔掉了你的糖果，抱歉，白衣服还是尽快清洗干净比较好，不然会留下污渍。”

“谢谢，说抱歉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停笔，林光霁偏过头看向程暮寒，安静的仿佛刚刚喜怒无常的那个人是错觉一样：

“弄脏了您的衣服，还要您前来归还，如需赔偿请直接告知我便好。”

似未曾料想会得到这般回应，程暮寒明显愣了下神，但唯一的反馈却是又一次泛红起来的耳尖：

“一件衣服无所谓。”

林光霁：“......”

确实，制服质量虽一般，但手表似乎是某个奢饰品品牌，经常在打开一些APP时看到某位小麦肤色模特代言的这个广告，右手食指所佩戒指似乎也是同品牌的一款。

光是这两个东西加起来就小几万了吧...

有钱真好啊，很多事情都不用斤斤计较了。

门外叽叽喳喳声愈演愈烈，程暮寒本就厌烦吵闹，此刻脸色更是黯淡了几分，被林光霁尽收眼底。

“这里的乌鸦和蛆虫数不胜数，您和他们不同，不该在这儿的。”林光霁清冷道。

“你也不该在这里忍气吞声，浪费才能。”

刚刚准备落下的笔再一次抬起，林光霁的神情肉眼可见的灵动了几分，连话语都按耐不住雀跃：

“在您眼中，我具有才能吗？”他问道。

“是的，你刚刚在会议室里那番表述令我十分惊艳。”程暮寒如实回答。

“不是在偏袒任何一方吗？”

“我很确定，不是。”

“谢谢您，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站出来替我说话，我很开心。”

不加掩饰的喜悦，那份可爱在程暮寒眼中放大了无数倍，令人心跳不止，摸索着后颈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这并不是帮你说话，而是事实。”

半晌，程暮寒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急忙清清嗓话锋一转道：

“你叫什么名字？”

“林光霁，光风霁月的光霁。”

随手在笔记空白页写上自己的名字，行云流水的连笔宛若朵朵玫瑰般，整齐又不失美观，柔润又留有锋芒。

“很美。”

肩并肩的距离下，程暮寒这才注意到林光霁那勾勒于眼角的朱红眼线，是如他血色瞳孔一般鲜亮色泽，在银灰发丝下若隐若现。

下意识脱口而出，程暮寒急忙补充道：“名字的寓意很好，字写的也不错，看着舒适。”

“谢谢，您呢？”林光霁反问道。

“程暮寒。”

接过中性笔，程暮寒在人名字的右下角飒爽写下，一撇一捺尽显力道，与林光霁的温婉形成鲜明对比。

“很高兴认识您。”

简单握手，程暮寒决定直切主题：

“听说，你在ZT次域创设了心理学研究分部，是吗？”

为什么问这个？与预想中不太一样，林光霁忽觉哪里不对。

至少也该确认一下关于今天早晨那起爆炸案或者是关于北极的事情吧。

等等...不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