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烬余夜 第21章 Chapter 21

意识到跟在林光霁身边的小蝴蝶究竟是何许人，冉煦一声惊呼：

“不是说它早就被试图制造非法奥特瑞工艺的人拆解了吗？！”

“是呢，究竟是谁拆解谁呢？”

四下哀嚎不断，血肉横飞，林光霁抬手隐亮耳坠，波动空间即刻将他笼罩完全，避免被迸溅满身污秽。

“我发现它的时候，确实已经奄奄一息了，身躯残破不堪，唯有核心在顽强跳动。”

“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这样无视走过。但无意间瞟见，它的核心并非是它本身所具有的，而是由数颗人类的心脏填补而成。”

“他们联通着木偶一般的各部分身躯，带动它体内色泽混杂的血液努力适应着本不该相融的器官，直到自身血液全然恢复鲜红，它才博得了一丝生机。”

看向远处受木偶操控自腥河之上起舞的雯，那本就皓白到毫无血色的四肢此刻已经渐渐显露原形，密布理石般黑金裂纹。

“这是神赐的奇迹。”林光霁感叹道。

身周已然清剿完全，目标首领就这样被人茧缚起来吊在半空，受群蝶托举送去心理学研究分部进行审问。

万物落寂，不远处的雯似乎正在兴致，将背后木偶消匿，看向林光霁呼吸急促。

试探着走来，伸出手想要邀请她眼中神明般高洁之人共舞，却在看见指尖滴落的墨绿血液刹那清醒完全。

不能玷污他。

意图收回的手被林光霁轻轻牵住，隔着自己手背落下轻柔一吻，微微颔首欣然接受她共舞邀请。

看着面具下难掩雀跃的雯，眼中似乎已然有热泪打转，林光霁欣慰不已。

“如果了解过X级勿忘提线木偶，应该都知道，它本是一个无情的杀人机器。”

“别说是人类的情感了，它所做的一切甚至都是像是程序化一般，不懂得变通。”

“因为控制她的人，正是生前自诩最了解她的人。”

四目相对，冷若冰霜的雯早已当然无存，享受着与林光霁共舞的时刻，自漫天繁星下共他闪耀。

“但现在的她，虽然看起来依旧那样冷冰冰，不过已经趋近于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像她所说的那位‘生前’的自己一样。”

“她根本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傀儡，这一执念驱使她自死亡边缘浴火重生，破茧成蝶为勿忘，抛弃过去的姓氏，以‘提线木偶’这一代号时刻警醒自己。”

群蝶散去，月色归为皓白，嚎叫乌鸦也已消匿，血宴迎来尾声。

精疲力竭的雯脚步摇晃，昏睡在林光霁怀中，被人稳稳接住，缓缓跪坐在血泊之上稍事休息。

“也是从那一刻起，我意识到心理疏导可以拯救困于勿忘身躯之人，更加坚定了自己想要创设心理学研究分部的想法。”

“在那之前，我从未体会到过自己的存在竟如此具有意义。”

“就是啊！人本来就该是独立的个体，适用于他人的不一定就适用于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限制他人的未来呢！”

姜雪晴脸色涨红，心跳飞速，好似共鸣一般，连泪如雨下都不曾察觉：

“被压抑的已经够久了，连死亡前都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由，反而在成为勿忘后重获新生，我...”

出于职业感，意识到接下来的话可能会有失偏颇，姜雪晴急忙捂住嘴，强行阻止激动的自己，这才感觉到那早已打湿衣摆的热泪存在，顿时泣不成声。

“你啊，昨天又被你爸妈唠叨了吧，难怪今天一点都不急着下班。”

按住人脑袋借给肩膀依靠，冉煦一改轻浮，转而可靠了几分，轻轻拍着姜雪晴后背捋顺她呼吸：

“就像你说的，你不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吗？而且已经能够赚到足够的钱养活自己了，就是你爸妈不放你出来自己住而已。”

“这是你无能吗？是你失败吗？是他们掌控欲太强，非得把你按照他们两个刻出来的模子塑造，压得你都喘不过气了。”

“你要是不优秀，不够好，别的先不说，最起码程暮寒肯定直接把你‘优化’了，这个队伍可一点都不养废人。”

“是这样。”

根据林光霁发来的定位寻觅到他所在方位，程暮寒快步上前，将林光霁怀中的雯抱起，半跪在地示意要将他一并背走，自己抓稳：

“当时这支队伍是由我和冉煦一同组建，在你们入队之前，也曾邀请过很多人。”

“可惜到最后，能够达到标准并留存于队伍的人，反而是你们三位非‘对勿忘特殊学科’出身的非总域人员。”

“这支队伍向来以能力说话，没必要妄自菲薄。”

“嗯...能跟着老大...和大家一起面对困难...我真的超开心的...”

接过郑琼琼递来的纸巾，姜雪晴摸了摸人儿小小的脑袋，满面温柔：

“琼琼一定要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长大，勇敢去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不要成为雪晴姐姐这样的人。”

“不止是郑副，我们都会成为你最有力的后盾的。”

被郑毅揉了揉头发作为安慰，破天荒的离奇想法浮现，姜雪晴破涕为笑：

“干脆我也姓郑好了。”她打趣道。

“滚蛋，要姓也得是我先。”

冉煦一脸嫌弃的抓过郑毅的手按在自己头上，反倒是被人来了一巴掌：

“浑小子，我要有你这样的儿子非得天天给你扒皮，滚。”

看似嫌弃，实则雨露均沾，两个人的头发都被揉起了静电，直指天花板。

对视两秒，捧腹大笑，悲伤顷刻间消散完全。

“我也这样认为，能够加入这支队伍，是于我而言无上的荣幸。”

缓缓贴靠在程暮寒后颈，确定他没有感到不适，林光霁这才放松下来，蹭了蹭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就算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也一定会在某处默默护你们周全的。”

“不会有那一天。”

将雯放躺在车辆后排，程暮寒动作轻柔的弹了林光霁一个脑瓜崩，示意他坐去副驾驶：

“就算是做鬼，也要做特殊作战小队的鬼。”

“唉...虽然不忍心打破这么和谐的氛围，但你们小队也是时候给队伍起个名字了吧？”

小憩的蛇虺难得慵懒，摘下眼镜放置桌面，揉揉惺忪双眼，毫不避讳的随手掀起头帘缓缓道：

“这件事我催了你们得有一...两年了吧，名字很难想？有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你们。”

“......”

通信器内落针可闻，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冉煦一拍大腿，急中生智：

“哎呀...看我这脑袋，鱼的记忆，忘事。”

“你怎么不忘了打游戏呢？”姜雪晴适时接起话茬，如捧哏般试图将话题浑水摸鱼带过。

“啧，要不说你情商一般呢，这个时候就该来一句，因为我们知道未来肯定会迎来林狐狸这样重量级人物，好名字当然要大家一起取了，对吧郑副？”

见冉煦话锋抛了过来，郑毅即刻端起茶杯，若无其事的踱步：

“起名的事情我可不擅长，要是你们想叫飞虎队，铁鹰队这种，那就我来。”

“还是算了吧，咱们年轻化团队，起的名字不能像上世纪那么老...”

毫不意外，又挨了一巴掌。

“别看我，我虽然学过汉语言，但起的名字不是谜语人就是生僻字，要不就是各种外文混杂，一眼高大上的那种。”

对上冉煦投来的视线，姜雪晴急忙摆摆手：“绝对不适合咱们这种相对来说比较严肃的工作单位的。”

“你也算了吧，高大上不至于，一眼中二病差不多。”

撇了眼程暮寒，冉煦果断跳过：

“程暮寒更是个起名废，连养宠物都直接喊宠物品种当名字的那种，重任就落在你身上了，林狐狸。”

“哎？”

对上几人信任与期盼的眼神，看来这件事他们并非是一无所知，而是根本就没有商量出来一次结果。

“嗯哼...名字吗...”

忽地瞟见被雯随手抛弃的那颗头颅，空洞的眼眶已然被蚂蚁蛆虫盘踞，腥臭墨绿血水也干涸完全，在垃圾堆旁渐渐腐烂去血肉，脱出白骨。

“Dye怎么样？”

灵感乍现，林光霁将这一名字发送到队伍频道：

“不连读，仅拼读为D·Y·E特殊作战小队。就像其本意一般，我们五个人的专业领域不尽相同，却组成了这支完美的小队，在即将调查的旧案之上渲染我们五人的颜色。”

“当然，Dye也可以是Destroy Your Eyes，文艺一点的说法便是‘泯灭你所珍视的一切’，战力高的小队狂一点也无所谓的吧？”

“哇去，够狂，够高大上。”

显然冉煦相当满意，看向身侧的郑毅和姜雪晴，二人也纷纷夸赞不止。

“可以，我们就叫Dye，全称Dye特殊作战小队。”

全票通过，那份事关队伍名称的申请书也已发送至蛇虺手中，几人吵吵闹闹结束了此次作战任务。

......

将林光霁送回到他所居住小区，程暮寒一时间有些恍然。

ZT次域自中心起，以环形趋势由内而外划分出了十三个片域，X-0便是ZT总域所在位置，X-12则是最接近ZT次域地界边缘，也就是隔离壁所在地带。

越趋近于中心，则越繁荣，但程暮寒不曾料想，X-12片域的小区竟然已经破败到这种地步，甚至居住在此的人口密集度不比X-1片域差到哪去。

看着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门，恐怕连三轮车都很难穿越那闪开的缝隙，更不用提自己的车辆。

四下路灯歪扭黏腻，年久失修的灯泡闪烁不断，伴随着星点火光，将盘踞于其下的飞蛾引燃，灰烬。

“就到这里吧，程队，那里面不该是你进去的地方。”

见林光霁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程暮寒下意识抓住了人的手腕，始终放不下担忧。

“我送你到单元门，这附近夜晚并不安全，距离隔离壁仅有几步之遥。”

林光霁：“......”

“好。”

打开手机自带手电筒，林光霁与人漫步在并不算静谧的夜空之下。

夏日里无法抑制的食物**气味伴随凉风蔓延，或许稍有不慎就会踩中脚下凹凸不平道路上的腌臜之物。

破碎的窗户内，仅有一层薄薄的窗帘遮挡，数不尽的争吵从各家晃动背影中传出，甚至比树上成片的蝉鸣有过之而无不及。

明明这里不是地狱，却胜似地狱。

“林顾问，你...为什么会选择住在这里？”

终究没能按捺这份好奇，程暮寒主动打开话题：

“X-12片域距离研究分部和总域都很远，并不方便，也不够安全。”

“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申请总域的宿舍居住，或者直接告诉我，不必为此感到难言。”

“程队别担心，我没有遇到什么困难的。”

觉察到程暮寒顾虑所在，林光霁看向不远处单元门，渐渐放缓了脚步，留给彼此多一些时间：

“之所以会住在这里，一部分原因是这里距离市中心足够远，租金也很便宜。”

“就算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也不至于造成太过严重的人员伤亡，赔偿同样在可接受范围内。”

一声轻叹，林光霁揉捏着衣角，借着满天繁星掩饰眼中隐隐流露出的些许寂寥：

“北极嘛，只是需要一个住所，并非一个家，自己一个人难免会有放松警惕的时候，所以有张床，有个书桌，有个卫生间和浴室，就完全足够。”

“太复杂的构造，藏进去了老鼠反而不易察觉。”

见程暮寒点点头表示理解，林光霁继续道：

“另一部分原因，是我平日里也需要拿出至少一小时的时间来观察人们，巩固微表情辩识的能力与技巧。”

“若是坐公交的话，上下班的时间正好满足了我的需求，不用特意拨出时间进行安排了。”

“嗯，你的优秀不是没有理由的，但要注意安全。”

“放心啦...”

多叮嘱了几句，确认人儿已经走去楼上，程暮寒这才快步离开小区，坐回车内略有几分苦恼。

他并不相信林光霁所谓的“没有遇到困难”。

打开手机，翻找租房软件，确认附近房屋价格，不过区区十元一日的租金闻所未闻，租住三个月甚至都没有它的一份押金贵。

而且那房间大小...甚至都没有自己家的卫生间宽敞。

“X-3片域房屋的日租金快都有三百了...”

仔细回想这一个月与林光霁的相处，似乎身为心理学研究分部负责人的他，根本就没有一辆自己的车，更不用说会接送他的司机。

每日都是上班一小时公交，下班一小时公交，中午也和大家一起在办公室稍作休息，吃的食物基本也都是各式各样的面包搭配牛奶，食量小的夸张。

而且他的衣装几乎简单到没有太多变化，也不是什么知名品牌，更没有任何奢饰品的装饰...

永远都是一身紧身无袖背心搭配着灰色外套，黑色长裤以及一双黑色运动靴，偏偏像腿环这种小挂饰每日都会有更换。

但耳饰似乎没有换过...

记忆中那个深蓝色芯片模样的耳坠，从初次见面开始就吸引了人的注意力。

不知为何，程暮寒总觉得那个耳坠有种莫名的能量在流转。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见这种奇怪形状的饰品？或者是它巧妙的做工让它在夜间也会明亮几分？

难怪林光霁会这样喜欢佩戴它。

“工资的事情...得和蛇特等商议一下了。”

如此想着，程暮寒迅速驱车离开。

.....

漫步在老旧住宅楼，步行上最高层，撕下门缝上色泽一致且完好无损的纸胶带，翻出钥匙拧开吱呀作响门扉。

驻足地垫上，四下环视唯有一厅一卫的漆黑色泽房间，确定无异常，林光霁这才放下背包，将满是血色的衣物抛入洗衣篮，走去浴室洗了个凉水澡，按耐住这份燥热。

“有点得意忘形了...”

看向镜中自己，本深如沼泽的血红瞳孔竟多了几分灵动，连气色都红润了几分，更不用说曾经软糯糯的四肢，现在也紧致了不少。

“但他们的存在...真的会让人忘记烦恼啊...”

走出浴室，询问是否平安到家的消息自小队的办公群中传出，本为“工作群”三个字的群聊名称也已然被修改为“Dye”，衬极了几人性格的头像自其中跃出。

“你说，为什么偏偏会是你呢，程队？”

轻抚过屏幕内的简约线条头像，恍若面前有无数线索编织的网络般，林光霁沿着每一条思绪去分析自己异样的情绪。

“那日雯问我的时候，其实我心中已经有了这份答案。”

“因为你足够强大，即使脱离我的掌控，也不会因为我的存在丢失性命。因为你足够理性，却又不失感性，总会给到出乎我意料的回应。”

“就像上天赐予我的宝物，让我在绝望之际再度重燃追寻真相的希望。”

“可我总是忍不住去想，你真的是因为命运交汇才出现在我面前的吗？能够包容我一切的那个人真的会存在吗？”

“我不敢对你施加太多期望，怕我自己沉沦，怕你只是伪装。”

“就算是你时时刻刻都在坦白你的真心，毫无保留的向我展示着你的一切，我仍做不到以自己最脆弱的状态去接近你。”

放松下来，疲劳感连带着异样炙热刹那袭来，林光霁急忙去翻找放置在床头柜的药剂，却根本不剩几瓶余量。

“自己配的药剂效果确实是不如蛇虺那日的...看来他真的隐瞒了很多事情...”

确认行程表，林光霁果断发送消息至蛇虺的聊天框：

「蛇特等，下周日你那边有安排吗？上午十点我去检查？」

「可以，如果你之前有体检过，或者做过什么检查，也把报告单拿来，我比对一下。」

「挂专家号？」林光霁打趣道：「需要提前预约吗？」

「蛇专家很闲，到了发消息就好，我去接你。」

「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