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烬余夜 第2章 Chapter 2

“怎么，熄火了？”

那人趴在车窗向内眺望，却先注意到了雯的存在，那貌美容颜登时让他双眼亮起了光，嘴里的烟险些掉落在地。

“是啊，司机师傅听我们说那边发生爆炸死了人，现场挺恐怖的，吓得一脚刹车熄了火，怎么都打不着。”

借着探身上前的动作，林光霁直接按住了那压缩饼干上的名片，把烟卷重新塞入人口中：

“别打我助手的主意，人家有对象。”

“嘶...有那么明显吗...”

紫发青年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探入驾驶室，摸索了两下按动打开车前盖开关，随意看了看便又重新盖了起来：

“没什么问题，重新打火吧，赶紧离开这，要封锁现场了。”

“得嘞，谢谢帅哥。”

就这样被搪塞过去，司机急忙发动车辆，却听那人忽地一声“哎等等”，脸色即刻又白了半边天。

“你助手？搞科研的？这么年轻？”冲着林光霁扬了扬下巴，他好奇道。

“算是吧，学心理学的，现在这个时代可不比上世纪工作轻松，自己忙不过来而已。”林光霁回应。

“厉害啊，上哪去？”

“到高铁站，去K次域的总部出个差。”

“我送你们，让师傅赶紧回家歇着去，别跑活了，路上再出了危险。”

那人手一挥，走去前面拍了拍自己的轿车：“冉煦，ZT17特等作战人员，不拐卖人口，聊聊专业知识，别那么警惕。”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背起背包，林光霁随口对司机轻声道：“听他的，马上回家，有需要就拿着那张名片到心理学研究分部，会有人和你详谈交易相关内容。”

说罢，他便和雯走去冉煦身旁，与人一并前往高铁站。

“...？”

似觉察到什么异样一般，刚刚坐上车的林光霁忽地探头看向出租车原本停靠的位置。

同为轿车，那过于明显的高低差确实让人有些起疑，难道是载了除他们三人外的某些重物？

抱起胳膊稍作思考，林光霁默默发送信息给雯：

「雯，有没有发现那辆车上存在的异样？」

「是的，林专家，有些不该在的东西被藏匿在了后备箱，清理的再干净也逃不过勿忘的鼻子。」雯迅速回应道。

「不意外，看来是个只知道图快钱，不知道预估风险的运输工了。」

「既然如此，林专家，他在车上安装了定位，需要我回收名片吗？」

佩戴好耳机，雯不动声色的与林光霁传达着线人情报：「是刚刚的路人报警了，描述过我们的外貌特征，域方和警方起了疑心。」

「没关系，不然我为什么在明知道这是世人避讳不及的话题下，还要要故意在人群中提及呢？」

见林光霁依旧游刃有余，雯也只得轻叹一口气，顺应他又一轮冒险的计划。

“哎，你听说过北极吗？”

仅是刚刚发动车辆，冉煦便直接切入正题：“好像也是个科研人员，戴着狐狸面具，不知道到底是人类还是勿忘的家伙。”

“有所耳闻，毕竟在我们业界已经传开了。”林光霁简单回应道。

“你怎么看他？”

恍若试探一般，冉煦瞟了眼身侧的林光霁，却见他直接将手机锁屏，抵着额头一副苦恼模样：

“从我的角度来看，我认为他的做法可行，但有失偏颇。明明是为了人类去和勿忘交易，到最后却弄得两头都不是人，图什么呢。”

“所以我感觉，他可能还有其他目的需求没有达到。”

“对吧，我们也是这么觉得。”

“你们？”

林光霁稍有些不可思议，但依旧那副平静如水的模样听冉煦说着：

“在警方看来，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就算是有再多的突出贡献，也是个异类，会引起民众的恐慌，所以还是限制住行动和影响力比较好。”

“但我们总域呢，比较另类，反而觉得北极正是受这种身份的影响，才不得已选择了这条路。如果能向他抛出橄榄枝，ZT次域一定会比现在要更加安宁。”

“然后他们就‘辩论’起来了，我也就借着保护ZT15勘察现场为由先跑路了，唠叨的人脑仁疼。”

“......”

意料之外的言论，不包含任何谎言。

林光霁并不敢完全确信，说不定这是那个叫冉煦的人在套他的话，按理说关于北极这个特殊通缉的信息不该就这样轻易泄露出来...

瞥向后视镜，见雯亦点点头作为回应，看来是那位线人也同步反馈了消息，ZT总域的立场确实较为特殊。

“难怪ZT次域会比其他次域要安定，原来是领导者和成员们有眼光。”林光霁附和道。

“那是，年轻人的思想可恪守不了那些老古板的规则，从勿忘手中保护好ZT次域不就得了，管那么多呢。”

话锋一转，冉煦继续说着：“而且最近市面上流出了不少人类和勿忘的骨骼制成的工艺品，被一些恶趣味的家伙像佩戴狼牙象牙挂饰一般随身携带，不仔细分辨根本发现不了。”

“要不是有个医学生看到后报警，他们还逍遥法外呢，虽然没抓到几个吧。”

“......”

异样的氛围弥漫，林光霁忽地理解了为什么警方和域方突然要抓着北极不放，明明只是个过分棘手的狐狸而已。

原来是在怀疑北极有参与到犯案中，确实也是他身为‘神秘人’无法避免的。

“人类骨骼制品的辨识或许存在一些困难，但勿忘应该不至于到需要仔细分辨的程度。”

自背包中取出一份报告，在冉煦等待红灯之余递给他翻看：

“受勿忘能力的影响，绝大部分勿忘除了一些脏器会发生了无法逆转的改变之外，骨骼内部也是排布有一些诸如血管及神经等类生物组织的。”

“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确实是由于这些组织物的存在，他们才能够完成超乎人类想象的体态变化。”

“就像是肉眼可见猫咪指甲里面的血线一般，那些纹路并非是工艺品打造过程中所导致，而是他们本身就存在。”

“身为总域人员，不该不知道。”

“心理学家还懂生物学？这报告写的可够专业的，以后有机会说不定可以一起探讨一下。”

递回报告，发动车辆，冉煦似有几分无奈：

“我们也清楚这一点，但问题就出在了普通人不懂这方面，以为只是简简单单的小玩意就买回家去了。”

“那些家伙也是听到风声后，为了避风头把各色制品流通到古玩市场，不惜低价售卖再高价收购回来，以这种方式逃避警方和域方的视线。”

“低价售卖再高价收购？”

林光霁眉头紧皱，却好似看破其中玄机般轻笑一声，循循善诱道：

“举个例子，如果说你花了二十元从网上买了个外观符合喜好的镀银饰品，拿回家发现就只是个挂着羊头卖狗肉的破铜烂铁，戴久了甚至还会导致过敏反应...”

“你会选择退货还是认命？”

“认命呗，退货的运费都快赶上它本身贵了，这种店家一般也不会补偿运费。”

冉煦耸耸肩，觉得这件事无可厚非：“而且要按你说的，戴久了才发现这种情况，都没有门路退货了，二十来块的东西扔了也不心疼。”

“既然如此，突然有一天，你上班路上遇到一位打扮的像艺术家的人，他说想花五十元来买这个你正在佩戴的破铜烂铁，你会卖吗？”林光霁追问道。

“我可能得想想，毕竟不懂这方面，一但是稀世珍宝呢。”

冉煦咧嘴一笑：“虽然我感觉它完全不值这个价格吧，二十都亏。”

“然后那位艺术家向你介绍，这个饰品虽然是破铜烂铁，但外观打造方式与国外一个你完全没听说过，但好像很高级的艺术品如出一辙，十分具有参考价值。”

“所以，那位艺术家希望你可以接受以一百，甚至是二百元的价格售出它，但再高昂的话，就有些不友好了。”

如实景再现一般，林光霁眯起双眼，期待着冉煦的反应。

毫不意外的，冉煦干脆利落的一个字：“卖。”

“嗯哼。”

听林光霁意义不明的一声婉转，冉煦稍作思索，渐渐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我们追捕嫌疑人的重心错了？”

“谁知道呢。”

收回打量的视线，林光霁有些小得意，仿佛冉煦已然落入圈套般，倚靠在靠背缓缓道：

“按照常理来看，之后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因为大数据推流开始无意识的留意这家所售卖的‘破铜烂铁’。”

“而当初你选择购买他们家的制品，本就是因为一部分喜爱的原因所在，何况现在还有会被再次收购的侥幸心理存在，购买第二次也完全可能。”

“不意外，几天后再次遇到那位艺术家，他依旧愿意以十倍价格收购。”

指尖如指挥般于空中滑动，自脑海中连接起刚刚由谎言编织起的网，林光霁的分析愈发深入：

“或许你曾经出于好心，告诉过那位艺术家购买链接如何，但对方总会有各种让你信服且安心的理由说明它无法亲自购买，并且抛下不久后他还会前来的诱饵。”

“吃到几次甜头后，你渐渐相信并接受这一切，甚至开始大批量购买，期待着那位艺术家能够再次让你顺顺利利牟利一把。”

“爱财之心，人皆有之，可以理解。”

指尖定格原地，林光霁偏过头看向冉煦，眼中却再无那副游刃有余，转而满是犀利：

“店铺依旧在那里，无非换一处古玩市场，艺术家也迟早都会来，不过时间早晚的问题。”

“但频繁出入古玩市场购置制品的谁，在艺术家之前找来的人又会是谁，应该不用我多说。”

“那之后呢？艺术家还会来吗？店铺还会在吗？受害人究竟是谁呢？”

“何况，你又能否确定，最后压在手里的这堆破铜烂铁，真的是那位艺术家所需要的物什，而不是比破铜烂铁还廉价的伪物呢？”

“靠...”

一声暗骂，冉煦毫不避讳的迅速拨通通讯，将林光霁刚刚的观点一字不差的传达给耳麦另一端的人。

时不时的夹杂着几句赞许，又转而对工作量突然翻倍的不满输出几句国粹，林光霁仅是附和点头，一言不发。

ZT总域的人比想象中明事理的多。

闲聊一路，很快便到达了高铁站。

简单道别后下车，冉煦又喊住了刚走几步的林光霁：

“哎，刚才忘了问你，你说你也感觉北极有其他目的，会是什么目的？”

“......”

很好，到底还是在怀疑，林光霁如此想。

“嗯...他可能在判断或筛选值得信任的人吧。”

掩面轻笑，那血色瞳孔却毫无温度，连话语都染上了几分疯狂：

“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会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就算穷尽一生，也至少要找到一个能够落叶归根的答案。”

“找不到，那就借他人力量成为众生之首，充分发挥这身为异类的价值，把所有曾遭受过的质疑和侮辱全部返还。”

“他都不怕死到敢以不人不鬼的身躯于勿忘中称王，至少也得有个执念才能支撑自己在人类的流言蜚语中活下去吧？”

四下群鸦乱起，朗日渐退，血月缓升。

那个小专家一副无辜模样背起手，看向冉煦满是纯良，却难掩悲伤：

“毕竟，无论是人类还是勿忘，时至今日都没有一方包容他的存在，不是吗？”

“我去...连这都能分析出来？”

冉煦显然不相信这一论点，反倒是将手渐渐摸向了那枚胸针，警惕起四周异样环境：

“如果他不怕死，为什么还要戴个面具躲躲藏藏的，这不就是怕被针对吗？”

“因为没有人会傻到当着你的面讨论你呀。”

不过刹那，林光霁身前喷涌出血色，随风漂浮的银发已然被迸溅上点点血迹，为背后如出一辙的面容勾勒上浓妆淡抹的一笔。

“你！”

意识到情况不对，冉煦即刻扯下胸针，瞬间四支能量炮浮现身周，耀眼光芒袭向前人，却无济于事，一切都消匿于空间波动之中。

“他说的没错，你们口中的北极不人不鬼，看似是哪边都可以生存，实则哪边都容不下他一只狐狸。”

“勿忘信奉他，又想捕杀他，人类恐惧他，却又依赖他。”

随手甩净匕首上的血液，北极仅是一抬眼，便再度抵御面前袭来激光，将持着光剑劈来的冉煦借势弹飞几米远。

半跪在地轻拢住林光霁脖颈上骇人刀口，北极眉眼里似多了一份玩味：

“亲眼所见，你逝去的样子确实很美，我很期待。”

跨过林光霁身躯，利落取下满是血污的医用手套，不过再次抬起头的瞬间，那银灰发丝已然遍染墨色，熟悉的半脸狐狸面具亦赫然显现。

本属于林光霁的淡灰衣装于群鸦中化为一袭暮色旗袍，狐尾样貌挂饰随人红底高跟亦步亦趋，活像一只成了精的狐狸。

“你是女的？！”

冉煦大为震惊，意图启用通讯器传达这一消息，不料盘旋群鸦刹那袭来，让人抵御不及。

如同淑女般右腿后撤一步，左手轻贴其右侧心脏位，右手握住那挂有狐尾装饰的长衣尾微微屈膝，颔首行礼：

“与北极说晚安吧，冉煦先生。”

如雷贯耳的名讳，暗藏杀机的标志性动作，尤其是那双冰冷的血色瞳孔，可谓是知者无一不识！

“妈的...”

进攻无济于事，冉煦即刻掩护自己后撤，不曾想北极身影被击破刹那，唯有一声“好梦”自耳边回荡。

一阵恍惚，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

闲坐在一旁石墩的林光霁自幻境中渐渐重现完全，起身将昏睡的冉煦拼尽全力塞入车内，摆出一副小憩的姿势才重新理好自己杂乱的衣物，缓步走去高铁站入口。

一声响指，四下空间波动消匿，遍地狼藉亦消失不见。瞟了眼斜上方的监控摄像头，林光霁耸耸肩无奈一笑，从容不迫的离开。

数只双眼如他一般血色的乌鸦齐齐消散于空中，附近几处监控摄像微微晃动，始终人满为患的画面终于活动起来，驶离了第一辆好似因堵车停滞不前的小轿车...

即使它的前路一片开阔，井底之蛙也仅能看到监控画面大小的井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