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谋相爱 第2章 画像

方柯第一次见到顾喻，是在大二的时候。

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午后，阳光慷慨地洒满了整个校园，空气中满是馥郁的桂花香，混着若有似无的青草的气味，甜腻得让人头脑发晕。

这样的场景理应让人感到心情愉悦，但方柯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选修课的课程作业还有一周左右就要交稿了，他却连画作的内容都没有敲定。

方柯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着，试图寻找一些灵感。他踏过一级级石阶，走遍了学校几乎每一个人迹罕至的角落，却始终没有等到灵感之神的降临。最后，方柯在一个阶梯教室前停下了脚步。

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原因，方柯走进了那个教室。随便在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他戴上了耳机，手上的铅笔在素描本上无意识地涂画着。

耳机播放着舒缓的流行乐，方柯郁闷的心情稍微得到了缓解，还随着音乐的节奏小声哼唱着。就这样过了一会儿，正当他准备放松一下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身体时，在抬眼的瞬间，却看到前排靠窗的位置坐了一个人。

方柯心下一惊，自己刚刚进来的时候没有注意，竟然没发现教室里还有另一个人。想到自己刚刚旁若无人的举动，方柯突然觉得有些丢脸。所以到底为什么要在公共场合唱歌呢？他叹了口气，默默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一根蜡烛。

短暂的懊恼过后，方柯微微坐直了身体，目光投向坐在前排的那个男生。对方大概是来这里自习的，从刚刚开始，就只是专注地看着书上的内容，还时不时用笔在纸上写些什么。看上去对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教室后面的自己。这么想着，方柯隐隐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一天还不算太糟糕。

这个教室靠近学校的大草坪，由于是周末，草地上聚集了许多人，不仅有学生，也有住在附近过来散步的居民们。坐在方柯的位置上，也可以清楚地听到外面男男女女的谈话声，或是小孩子嬉戏打闹的声音。可是坐在窗边的男生却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自始至终只是做着自己的事，甚至没有往窗外看过一眼。

真神奇，方柯心想。他继续打量着那个男生，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对方的侧脸，但依旧不难看出，对方的长相十分出众。那个人有着干净流畅的侧脸线条，鼻梁高挺，耳际到下巴的弧线也很优美。男生此刻低垂着眼睫，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专注地扫过书的每一页。窗外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的光影落在他的白色衬衫上，如同一幅生动的画卷。橘黄色的光晕为整幅画面增加了一丝温暖的气息，男生低头阅读的侧影和外面热闹的世界充满了一种不和谐感，却又彼此映衬，相得益彰，让整个场景变得更加真实和完整。

方柯怔怔看了片刻，突然抓起桌上的笔，开始在一页新的画纸上勾勒起线条。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本来要做什么，就这么涂涂抹抹了一个多小时，放下铅笔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大暗了。

方柯看着自己手中的草稿，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还没有征求男生的同意便画下了这幅画。这么想着，他拿起那本素描本，向教室前面走去。

“同学，你好。”站在那人的面前，方柯出声道。

听到声音，那人终于抬起头看向方柯。方柯终于看到了对方的眼睛，深邃而沉静的，像是一汪湖泊。

四目相对，方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紧张。他拿出自己手上的速写本，示意对方：“抱歉打扰到你，我是美术学院的学生，刚刚画了一张你的肖像画。”

男生看着他手中的画本，没有说话，方柯继续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能不能把这个作为我的课程作业？”害怕对方有其他顾虑，他又出言保证道：“你放心，只是课程作业，一定不会用作其他用途的！”

方柯话音刚落，对面的男生就站了起来，他比方柯要高半个头，此时方柯需要微微抬头才能和他对视。

男生的上半身微微前倾，向方柯的方向靠近了些，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方柯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就在这时，那人轻轻抽走了方柯手上的画本。

方柯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可是对面的人拿着那本速写本，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上面的那幅画作。就这样过了几秒钟，男生重新抬起头来，将本子递回给方柯，与此同时，那个人的声音在方柯耳边响起。

“哦，我知道了。”

说着，男生用没有什么温度的眼神看了方柯一眼，便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方柯下意识接过画本，在原地呆愣了片刻，方才意识到对方这是同意了。回过神来的瞬间，他的唇角随之扬起，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太感谢你了！”方柯说着，晃了晃自己的手机，“不如这样，我们加个微信，这样后续如果有什么问题你也可以联系我。”

“不用了。”对面的人在下一秒就拒绝了方柯的提议，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抬头，方柯无法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男生的态度很坚决，方柯也不打算勉强对方。他摩挲着手中的画纸，视线在上面停留片刻，又很快转移到眼前的桌面上。在桌子的左上角，放着一张校园卡，看样子应该是对面的男生的。他看了看上面的信息，S**学院，顾喻。

“你是法学院的？”

“嗯。”男生淡淡地应了一声，修长的手指翻动着书页。见方柯仍没有离开的打算，他又抬起头来，平直的视线落在方柯的脸上。

“还有什么事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柯从那个人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不耐烦的情绪。

“哦，没有了。今天真的很谢谢你。”再次道了谢，方柯向教室后面走去，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一阵饥饿感突然从腹部传来，方柯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还没有吃饭。

他看了看时间，这个点，食堂应该已经关门了。看顾喻的样子，八成也是学了一下午，现在还饿着肚子。

思忖片刻，方柯又走上前去，开口道：“抱歉，今天打扰到你了，你应该还没吃饭吧？为了感谢你，我请你去外面吃饭怎么样？”说完，他便忐忑地看着对方，生怕那人再一次拒绝自己。

“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吃就行。”顾喻说着，利落地合上了手中的书，然后把东西收进了自己的包里。

“那好吧。”方柯呆呆地看着对方的动作，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不过顾喻也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那人很快地收拾完了桌子，便径直走出教室，在墙上的分针移到下一个格点之前，就消失在了方柯的视线中。

真是个奇怪的人。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方柯如是想到。忽略了心中若有似无的那一丝失落感，他看了看手上的画稿，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感觉这段时间以来自己悬着的心终于落在了地面上。

那天之后，方柯回到宿舍，便开始专心地作画。灵感只是第一步，为了将最初的构想付诸实践，娴熟的技法和对于细节的推敲都是必不可少的。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课程作业，但方柯并不打算敷衍了事，甚至画得有些废寝忘食。就这样，在连续翘掉了几节公选课之后，他终于赶在deadline之前完成了那幅画。

在画布上落下最后一笔，方柯摸着下巴，视线扫过画作的每一个角落，最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画面的主体部分是那间教室，午后的阳光安静地透过窗户洒在少年的白衬衫上，温柔地勾勒出那个人清瘦俊朗的轮廓。画上的男生正专注地看着一本书，金色的阳光落在他微微垂落的眼睫上，灿烂的光点跃动着。背景中，是外面喧嚣热闹的人群。窗内窗外的景象使用了不同的色调进行描绘，形成一种视觉上的冲突感，而联通两个空间的自然光线，则将整个画面统一起来，达成一种奇异的和谐。

“终于完成了。”方柯坐在画架前伸了个懒腰，感觉自己的心情一点一点明亮了起来。

忙完了自己的课程作业，方柯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了很多事。这天傍晚，他正在食堂吃着饭，就突然有人坐在了他对面的位子上，他一抬头，就看到了钟逾敏托着下巴，有些犯愁地看着自己。

“方柯，你最近怎么都没参加学生会的活动啊？”对方单刀直入地开启了话题。

“学姐，不好意思啊，我最近忙着赶课程作业，实在没空。”他解释道。钟逾敏是他美术学院的直系学姐，同时也是宣传部的部长，在学生会一直很照顾他，此刻面对钟逾敏的问题，方柯多少感到有点心虚。

“唉。”钟逾敏叹了口气，打开了话匣子，“你都不知道，最近我们有多忙，不仅要写推文，还有好多大大小小的活动，人手根本就不够。我这周赶着deadline做了好几个PPT，黑眼圈都加重了！”

对方用手指了指眼下的乌青，看上去十分可怜。

方柯咽下一口饭，道：“这样啊，正好我也忙完了，今天晚上我就去宣传部，帮你一起做好了。”

钟逾敏听了这话，觉得刚刚自己的一番卖惨属实没有白费，她一改刚刚垂头丧气的样子，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

“好呀，还是你最靠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