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落于杉 第31章 这个棠儿·顺眼

第三十一章 这个棠儿·顺眼

出了房门的崇宁心情抑郁，漫无目的的在客栈里闲逛，最后坐在天井边，盯着地上木盆里的小半盆凉水发呆。

振玉一身风尘仆仆的赶来，在崇宁身边站了：“爷！”

崇宁颔首：“说。”

振玉小声汇报说：“果如爷所料，从木头纹理来看，三次刺杀的箭柄都是源自同一批柳州木，箭头的铁器也类属一样。只是最后一次的刺客嘴里并没有毒囊。”

日前，振玉被崇宁派出去重点查整了三批刺客的箭矢的相似程度。从结果来看，是完全和崇宁的猜测相同的。

“要不着痕迹的杀纪棠的机会太多了，而且单独的寻找黑珍珠和刺杀，并不需要死士，偏偏还要挑寿宴那么大的场合进行刺杀。”崇宁冷笑道，“纪纹这个傻女人，替人做了嫁衣裳还不自知，这引来火都够把整个纪侯和西清侯灭族了。”

崇宁略作思考，说：“此时暂时别透风出去。”

“是。”振玉点头回答道，欲言又止的问，“爷，我知道作为属下，对爷的事儿不该多说，只是……”

振玉埋着头，悄悄瞄了一眼崇宁，见崇宁并未制止，继续说：“真的要将王妃给西清侯世子？”

新婚之后崇宁对纪棠的态度，振玉看在眼里，两人明显是郎情妾意。退一万步说，即使纪棠现在依旧是细作，是眼线，振玉还是希望崇宁和纪棠能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崇宁并未正面回答振玉，只盯着水盆里被晚风吹起的阵阵涟漪说：“现在的我，比起之前，已经无心大位，只想扶持我哥登上皇位，帮他稳固江山，然后陪着纪棠做个贩夫走卒。如此没有凌云壮志，甘于平庸，继续跟着我不过是虚度光阴，你与白枳，可愿意追随我哥？”

振玉闻言，忙将双手抱拳立于胸前，头与拳头齐高，说：“我等与爷一同长大，爷想要追名逐利，我们便是爷的刀枪箭矢；爷想隐居避世，我等就是爷的渔樵耕读。只要跟随在爷身边，就是我等的毕生心愿。只是，比起那等功名，我等更加在意爷的心意。新婚病愈后的王妃与之前判若两人，但是属下看的出，他与爷是两情相悦，是愿意白首如新的。爷年纪也不小了，太子在您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大公子都能下地跑了。现在好容易身边有了一个知冷知热的体己人，属下实在不愿意看到爷的身边没有王妃，把日子再次过的清淡寂寥如水。不然等爷老了，身边连个知心人都没有，可怎么办呢。”

“婚后的纪棠与现在和以前的纪棠并不是一个人，我想以你的细心早就看出来了。”崇宁捡起手边的一根枯草，“此事先不说，你去安排下，明日送他回上党养伤。”

“是！”

崇宁嘴角隐隐笑意，说：“振玉，你知道吗？棠儿说你跟个老母亲一样爱瞎操心，之前我还不觉得，现在发现还真是！”

“……”

屋内。

纪棠和银赦久久不语，即使崇宁已经不在屋内，纪棠依旧撑着病体，端直了腰背。

银赦站起身来，站在纪棠身后，将双手放在纪棠肩膀上，把纪棠往自己身前靠着。

纪棠就着银赦的力度，稍微放松的靠着，却是十分的不自在，说：“这样，不合规矩。”

银赦看着纪棠的头顶，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几年前，和纪棠在侯府的日子，笑道：“无妨，他默许了。”

纪棠不吭声，闭着眼睛就这么靠在银赦身前，惬意非常。

许久，他问：“你相信他？”

稍作停顿，又说：“你俩说的那些刺杀也好，夜探也好，在我看来都是陌生的，就连对端王，我也只有那一晚唯一的记忆。从本心来说，他的暴戾已经在我内心根深蒂固，我实难相信与他。”

“我知道，可我想赌一把。”银赦说，“以前我背负着家族的荣辱与兴衰，那些事虽然不愿意做，却是我不得不做的责任。现在二弟回来了，这个世子索性给他做，我也可以学着端王一般，做个闲散的公子。”

纪棠睁开眼，拉着银赦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将银赦牵着坐在自己身旁，就这么目不转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似乎银赦会突然消失不见一样。

他知道，他从来都知道，银赦不慕权位，只是身上背负着族人的责任，迫不得已才做了世子，担负起了这许多不开心的事情。

他和银赦相交相知相许，从来就是单纯、干净的，他们同样的追求安宁，希望有朝一日能寻一处静谧，做一世世外之人。

哪知道造化弄人，自己做了端王妃……

银赦被纪棠看了很久，看的有点不太自在，他侧了侧身子，问：“这么看着我作甚？”

纪棠笑道：“总也看不够，总觉得一转眼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纪棠笑道：“总也看不够，总觉得一转眼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银赦嗤笑，将纪棠扶起来，边往床边走边说：“怎么会！端王可是说，要成全你我的。”

扶着纪棠坐在床边，为他脱了鞋袜，去了外衫，让他躺好，盖上了被子：“你重伤未愈，好好休息，其他事儿就让我去操心吧。”

纪棠本就重伤，强撑了这么久，却还是睁着疲惫不堪的双眼，紧紧拉着银赦的手腕不放，似乎一旦放开，就再也抓不住似的。

银赦将纪棠的手放在被子里说：“放心，好好休息！你说过，要与我寻一处静谧，做一世世外之人。”

纪棠点点头，从全身席卷而来的困倦将他卷入了无限的深度沉睡中。

银赦见纪棠转眼就熟睡了，轻轻压了被角，心道：就困成这样，还逞强。

他将手放在纪棠的额头上轻轻抚摸，无限思绪涌上心头。

受伤前后的纪棠判若两人，就连和崇宁相处的模式都是天壤之别。尤其是崇宁在看着纪棠的眼神，之前是温情款款、情意绵绵，现在是冷如冰霜、不温不热。前后大相径庭，让银赦措手不及，摸不着头脑。

加上崇宁竟然说要成全自己和纪棠？成全？

之前的崇宁是从战场上，尸山里爬出来的人物，全天下都知道他冷血无情，想要弑君篡位。在这样的人嘴里，怎么可能出现成全二字？

银赦对崇宁的提议报了十二万分的怀疑，但是看着眼前才从生死一线回来的纪棠，又不觉得想要铤而走险，相信天方夜谭一般提议的崇宁。

矛盾心在纪棠沉睡后，银赦才敢完完全全的展现出来。

成全……吗？

前几日崇宁对纪棠可是护小鸡一样的护在身后，生怕自己多看了纪棠几眼。反而纪棠重伤就，崇宁却一改前态，冷漠置之，甚至默许让自己亲自照顾纪棠。

纪棠怎么样，可都是名义上的端王妃。让自己照顾实在是有失体统。

崇宁对纪棠的态度前后之差，云泥之别，银赦完全看不透崇宁的目的。

可是崇宁的那一句成全，却让银赦鬼使神差的想要去相信。

诚意吗？

银赦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看纪棠睡的安稳了。他站起身来，轻手轻脚的离开房间，连招呼都没有一声，就连夜离开了。

纪棠睡的迷迷糊糊的，似乎是在暴风雨漩涡中被海浪拍打的一艘残破不堪的小船上。桅杆早已经断裂，破破烂烂的几块布条迎风招展，张扬着自己曾经也是扬帆远征的英雄澎湃。成群结队的虎鲸玩笑的将海浪掀起一波又一波，将本已在暴风雨中不堪负重的小船拉向深渊。褡裢着船上的纪棠腹中脑内比海浪还要翻江倒海、昏昏沉沉。

纪棠皱起眉头，手掌用力拍拍项上那颗疼的快要爆炸的脑袋，另一只手肘撑在床沿边，挣扎的撑起半个身子。胸前的伤口牵一发而动全身，席卷而来的疼痛瞬间到达了指甲尖，疼的纪棠倒吸了几口凉气。脑袋似乎都没有之前那般胀痛了。

纪棠勉强扶着床边，微微拉开沉重的眼皮，才看清将自己从晕船的睡梦中召唤而来的元凶。

那是忙碌的老母亲——振玉。

振玉背对着床，正忙着指挥店小二收拾屋内的东西，明显是为了照顾手上躺着的纪棠而压低了声音，叉着腰，轻言轻语的皱起眉头，教训刚刚把杯子摔地上的店小二。

“振玉……”纪棠半个身子侧在床.边，刚刚捶完自家脑袋的手绵软软的向振玉伸出，口干舌燥的只能发出喑哑的声音。

振玉听到这边的呼唤，才转身往纪棠这边看，却见崇宁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已经坐在床边，将纪棠托起靠在自己的怀里嘘寒问暖了。

“棠儿，你回来了！”崇宁开心的就像是捡到了前一年丢失的洋娃娃的三岁姑娘一般，抱着纪棠的身子，激动地无以复加却不敢将纪棠紧紧的拥抱。

“崇宁？”刚睡醒的纪棠脑子反应略有迟缓，完全没注意‘回来了’这几个字，看着眼前狂喜溢于言表的崇宁，被感染的也扯着发白起皮的嘴唇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