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皇朝,康正三年,凉州废王府。
天色暗沉,子时的更声响起,“咚!——咚,咚!”还伴随着一道粗粝的喊叫“平安无事!”
废王府后院一处偏僻院落。
床榻上的女子面露痛苦,豆大的汗珠浸湿了鬓角,柳叶眉似是要绞在一处,眼皮微微颤抖,似是无法从这磨人的痛苦中解脱。
“娘娘、娘娘?”脚榻上跪坐着一个女婢,轻轻推了推床上女子手臂,压低了声音轻声呼唤。
只见床上女子额间不断滚下的汗珠,便动手推了推在脚踏另一侧打着盹的女婢,示意她去拧块帕子来,那女婢打着手势,意思明显“没热水了。”
“这大暑天的,冷帕子也无碍。哑奴,娘娘怕是病的不轻。”两个女婢,一个口不能言,自然就是那个康健的拿事了。
沈辞半梦半醒间,只觉得头疼的要炸开,耳边絮絮叨叨的女声,扰的她眉头紧蹙。胸口喘不上气,像是鬼压床了似的。什么哑奴?
在连续值班五十六个小时后,打起精神和同事交班后,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回到八平米的出租屋里,死狗一样的把自己摔在了床上,闭眼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感受到额间的凉意,沈辞眼珠子乱滚,拼尽全力就这么从床上一个挺身坐了起来。睁开眼,床榻旁跪坐着两个姑娘。环顾四周,心中惊惧,这不是她的房间!她这是穿了?
“娘娘,您终于醒了!”其中一个姑娘哽咽着,眼眶肿胀还泛着红,一看便是哭了许久。这个能说话,那么另一个就是哑奴了。
“我这是怎么了?”沈辞一手撑住额头,掩住神色,声音虚弱无力。
“娘娘这次实在是受委屈了。”那姑娘欲言又止,顿了顿,像是下定决心,道:“侧妃素来狠毒,多番拿小主子作筏子对付娘娘。娘娘虽是正妃,可王爷偏袒霞月堂。往后,娘娘不得不低头啊。”
说完,膝行后退了几步,朝着沈辞重重地磕了两个头告罪。
“是我无用,连累你们跟着我一起受苦。”沈辞看着这房间布置,一个王爷正妃,住得如此简陋,想来伺候她的人日子只会更难过。
听闻这话,两个女婢对视一眼,双双磕头,道:“婢子雨竹、哑奴,得娘娘恩德,绝不敢做违背娘娘的事,若违此言,就叫婢子们死后下拔舌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古人重鬼神,轻易不敢起这样的誓言,沈辞才道:“我烧了多久了?人都有些糊涂了。”
“娘娘今儿巳初才回,白日里也不曾进米水。戍初只是有些热,到亥时身子就烫了起来,咱们院子里没药,委屈娘娘只能用冷帕子降温。”雨竹说着又抽噎了起来。
“这样啊,”沈辞有些唏嘘,“咱们院子里可有酒?”摸了摸额头,烧的有点厉害,先物理降温吧。
雨竹一时有些想不起来,哑奴比划着:过年时,分了一坛酒,还在东侧房收着呢。
“是是是,”雨竹一拍脑袋,期期艾艾的看着沈辞,道:“东侧房还有一坛酒,奴婢都给忘了,可娘娘,您还病着,饮酒伤身呐……”
“去舀些过来。”沈辞起身要下床,“兑了水,我擦擦身子,兴许能好的快些。”
哑奴一听不是饮酒,立马起身就去了东侧房,舀了一碗酒来。沈辞示意哑奴将盆中水倒一些,又将酒倒在里面,闻了闻,酒味不是很重。
将帕子浸泡拧到半干,擦了擦耳后、脖颈、腋窝等处,雨竹要帮忙,被沈辞挡回去了。
总觉有另一个人给自己擦拭身体,有些怪怪的。好在雨竹也并未坚持,待沈辞擦拭完,哑奴和雨竹将东西收拾干净,道:“娘娘,时辰不早了,您歇下吧?”
“不急,一时也不困。给我披件衣服,我想出去坐坐。”沈辞心下难安,她大约能确定自己是真的穿了,只是一时无法确定到了哪朝哪代。
雨竹知晓拗不过娘娘,也不再多言,转身寻了件外披,伺候沈辞穿上,哑奴举着蜡烛走在前面,雨竹扶着沈辞跟在身后。
推开门,小院一片暗黑,无半盏灯。
又逢今夜月色不佳,天上也无一颗星,只有层层叠叠的乌云拢在空中,时有冷风吹过。
沈辞从哑奴手中接过蜡烛,微弱的灯光只能照亮前面一点点路,照得她身子都冷了一半。
一阵冷风吹过,沈辞被激地汗毛倒立,身体微微发颤。既然病了,那就试试这王府中究竟苛待原身到什么地步,是不是连她的性命也不在乎。
一阵打颤后,沈辞两眼无神的看着雨竹,神色惊恐像是看见了什么似的,机械地迈着步子朝着房门走去。雨竹似是察觉到了不对,连忙接过蜡烛,将人扶住,“哑奴,不好!娘娘像是被魇住了!”
沈辞听不见一句话,迈入房门的那一刻,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
“你说荒院那位,昨夜着了风,病的更厉害了,还晕倒了?”宁侧妃挑眉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铜镜看着前来禀报的钱嬷嬷。
梳头女婢从侧妃手上接过玉钗,小心翼翼的从满头珠钗中寻了个间隙将玉钗插进去,便颇有眼色的行礼告退了。
“是,荒院伺候的雨竹昨晚就来禀报了,说是魇着了。”钱嬷嬷在宁侧妃的示意下,在了矮凳上搭了个屁股边,“叫奴婢给按下了。”
“怎么不来回禀?”
“昨儿是初十,主子爷歇在娘娘这里,这样的小事,怎么好惊扰两位主子。奴婢便斗胆做了主,叫人先包了副治伤风发热的药打发了雨竹。”钱嬷嬷说着又站起身子告罪。
“嬷嬷办事素来得我的心。”宁侧妃起身朝着罗汉榻走去,钱嬷嬷小心翼翼地将人扶坐下。
“都是娘娘抬举。”钱嬷嬷陪着笑脸,她不是宁侧妃的陪嫁嬷嬷,和宁侧妃不是天然同盟,能走到现在,全靠会揣度上意。
苏侧妃打量了一眼钱嬷嬷,嘴上道不敢,面色却是邀功之意,漫不经心地说:“去府外请个大夫给荒院那位瞧瞧,别叫下人说我刻薄,连王妃都敢怠慢。”
钱嬷嬷领命告退,退出主院的一瞬间,就瞧见了宁侧妃贴身的宁嬷嬷,连忙弓腰行礼问好,宁嬷嬷连个眼风都没给,直接略过钱嬷嬷走进了房中。
“娘娘,老大人的信到了,请您过目。”宁嬷嬷乃是宁家三世家奴,因忠心可靠才得了主家赐姓,便是后来配了人,也不曾随夫家的姓。
宁侧妃接过信,一目十行,看完后将信纸就着香炉引燃,焚烧殆尽。
“娘娘,老奴进来时,恍惚听得一句,要钱嬷嬷去请大夫,可是您身子哪里不适?”宁嬷嬷有些迫切地,顾不上规矩地打量起这个她自幼奶大的孩子。
“奶娘,我没事。”宁侧妃看了一眼外面,“是荒院那位昨儿病了,半夜又不好请大夫入府,钱嬷嬷包了药叫人先撑着,今早才过来请示要不要去府外请个大夫来看看。我应了。”
府中其实有一位太医,负责废王、废王幼子以及废王妃的身子。只是,废王妃从入府开始,便不得废王宠爱,自然被府中人略过,更不会有人不识趣的提起。
宁嬷嬷俯身凑到宁侧妃耳侧,眼神从慈爱变成了狠厉,几乎是气声:“娘娘,要不趁此机会,了结了她?”说完,又面带笑意的看着宁侧妃,仿佛刚才的话只是问问娘娘午膳想用什么一般。
宁侧妃拿起罗汉榻上的纱扇握在手中把玩,“奶娘以为我不想吗?可她要是没了,圣上再指个世家女子来,我还是落不着清净。不如就她,心软又无能,如今又是病恹恹的,更好拿捏了。”
她早有此意,只是王爷说得有道理,没了崔氏女,还有旁人。
“是老奴急了。”宁嬷嬷眼带骄傲的看着这个满身珠翠的女子,虽是指给了废王,可娘娘也为自己挣了一条路出来!“如今行事愈发不周全了,帮不上娘娘不说,还出了个馊主意。”
“我当年被指给主子爷做侧妃,才风光了不过两年光景,便落到这般田地。从神都贬至凉州,一朝跌入泥潭,也只有嬷嬷你愿意陪着我。”宁侧妃想起当年风光,她是废王的第一个侧妃,先帝亲赐,正经上了玉蝶,八十八抬嫁妆,十里红妆走过朱雀大街,不知多少闺中女娘们心中艳羡。
“苦了娘娘了。”宁嬷嬷自动隐去了“侧”字。
宁侧妃想起信中所言,这日子也不是死水一片,全无希望。
神都皇室子嗣不丰,圣上行三,已近四十,看着正值盛年,可身体欠佳,拢共只有一子,便再无所出。
先帝倒是育有五子二女,可惜先帝把持朝政不放,晚年昏聩,斗死了太子和其余两子,斗残了圣上和王爷的身子。
当今得位不正,谁人不知他是杀进金銮殿,将剑置在先帝脖子上才得了传位圣旨。王爷能活下来,一是有赖先帝,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竟为这个小儿子留下了一道圣旨,以废王身份永守凉州,无旨此生不得入神都。
圣上是刻薄寡恩,但对这个弟弟,还有几分良心,许是不愿叫世人非议或许是其他缘由。王爷虽是废王身份,被圈禁在凉州,但一概用度享亲王食奉。
自慈康帝杨平承继大统,改国号“康正”,废王奉旨永守凉州,他们兄弟二人便再没见过面了。
娘家信中隐晦提及,圣上寿诞在即,可太医院的汤药却没断过。恐会召废王回京,望娘娘把握机会,能伴王爷入神都。届时,父亲会寻机会,与她见上一面。
想起父亲信中的未尽之言,宁侧妃手中的扇子不觉摇快了几分,心中更是一片火热,这些年的苦楚似乎都能一笔勾销。她虽是庶女,但也为母家再续百年荣耀!
“只要王爷待我好,什么苦不苦的都不打紧。”宁侧妃说着话,就听见门口传来婢子问询传膳的声音。得了她的准许,才进来将早膳摆好,见无什么吩咐,才带着一众女婢们退了下去。
“宁侧妃当真是这么说的?”废王杨佑敞着胸膛,倚在罗汉榻的隐囊上,他的身子早不行了,酷暑天也只敢摆一樽冰鉴在门角处。
“是。婢子不敢乱言。”传膳的女婢跪拜在下首处,任由汗珠砸在地上,不敢有半分动作。
“那就好,那就好。侧妃有心了。”杨佑闭上了眼,皇兄的诏令已出了神都,快马加鞭,半月就能到他废王府了。
三年未见,但愿皇兄万寿无疆!
开文啦[奶茶][奶茶][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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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穿越(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