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玻璃心 第1章 第一章

透过四月微凉的春风，夏日的热浪已悄然逼近，像一场无声的交接，缓缓吹拂过这片被阳光炙烤的大地。空气里弥漫着将至未至的焦灼，仿佛青春本身，在季节更替间悄然裂变。

蓝雨馨从浅眠中苏醒，睫毛轻颤，目光落在床头那本摊开的日历上——一个不起眼的圆圈，孤零零地圈住了今天的日期。她怔了片刻，随即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她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不是因为有人祝福，而是因为，这是她一个人默默记住的仪式。

她早早起身，翻出那件珍藏已久的T恤——上面是她偶像亲笔签下的名字，墨迹深浅不一，像是时间的印记。她从未敢洗，生怕水会冲淡那份遥远却真实的连接。她将它轻轻套上，动作轻柔，仿佛在穿戴一段不愿惊扰的梦。

她有个奇怪的习惯：总爱把整齐的学生校服搭配上一双格格不入的袜子——一边是条纹，一边是纯色，像是她内心矛盾的隐喻。她冲出房间，跑过走廊，忽然瞥见镜中自己的双脚，愣住。她皱了皱眉，又折返回去，换了一双寻常的白袜。她知道，今天不同寻常，虎丘区将举办一场盛大的城市活动，她不想因一点荒诞的细节被人记住。

可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她刚踏出家门，便与一人狭路相逢——周一冬。

“一冬？怎么是你……为什么每次想悄悄出门，总会精准地出现在家门口？”蓝雨馨语气带着惯常的嫌弃，却掩不住一丝惊讶。

“知道会来，所以一直在等。”周一冬笑得坦然，眼神清澈，像少年时从未改变。

“别大清早就背情话了，什么人还不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蓝雨馨斜眼睨他，语气冷淡，可眼角却微微颤动。

周一冬却不以为意，眼睛亮得惊人，忽然伸手，随意地搭上她的肩。那动作熟稔得像呼吸，却让蓝雨馨心头一紧。

“都认识这么多年了，还在意这些？蓝雨馨，是不是也在想……未来男朋友的样子啊？”

“想这个干嘛……”蓝雨馨别过脸，耳尖却悄然泛红。阳光斜照在脸上，映出一层薄薄的脆弱，像玻璃上将裂未裂的纹路，转瞬即逝。

他望着蓝雨馨，心底无声地低语：多想这样卑微地喜欢你，哪怕对你恶语相向，哪怕你永远不知，也甘之如饴。

周一冬的目光越过蓝雨馨，落在远处红绿灯的对面。一个女生的身影一闪而过，穿着素白连衣裙，发丝在风中轻扬。他瞳孔骤缩——那是沐晨曦。

可沐晨曦，早就死了。

周一冬眨了眨眼，那人已消失在匆忙的人流中。一定是错觉。可心口却传来一阵钝痛，像被旧伤撕开。不信鬼魂，却信那道影子曾真实存在。

“一冬，发什么愣？走啦，不是说好一起去活动的吗？”蓝雨馨拉起周一冬的手，指尖微凉，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周一冬猛地一颤。那是多年来的禁忌——触碰。自从沐晨曦消失后，便患上了人际恐惧，尤其抗拒亲密接触。可此刻，蓝雨馨的手却像一簇微火，悄然融化了掌心的冰霜。

这是第二个牵他手的女生。第一个，是沐晨曦。而这一次，温暖他的，是与他一同长大的蓝雨馨，却不是心底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也许，刚才那一切，只是幻觉吧。

“蓝雨馨，你……有没有看见对面那个女生？像不像沐晨曦？”周一冬的声音微微发抖，眼神里藏着恐惧与期盼。

“疯了吧？”蓝雨馨皱眉，“对面哪有什么影子？再说了，沐晨曦不是早就……死了吗？都多少年了，还念着她？走吧，活动都要开始了。”

周一冬没再说话，只是回头一瞥——远处，一个身影正缓缓抬起手，朝他轻轻摇晃，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他看得真切——是沐晨曦。

可如果她没死，那当年那具尸体是谁？是谁替她赴了黄泉？

与此同时，街角阴影处，程茜茜轻轻抚过身旁少女的发丝，低语：“看看，他周一冬根本不在乎你，也不在意你姐姐的死。别忘了，她是怎样走的……不该把目光停在这种人身上。”

那少女，正是沐夜幕——沐晨曦的双胞胎妹妹。她们的名字，一个如晨曦初照，一个似夜幕低垂，本是相依的光与影。

“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姐姐的遗愿，必须完成。”沐夜幕声音平静，却像冰层下的暗流，“要伪装成她的样子，走进他的世界，让他尝尝什么是失去，什么是悔恨。”

程茜茜沉默。曾是这对姐妹最亲密的朋友，也亲眼见证了那段时光如何从温暖走向破碎。不忍看她们的友情化作仇恨，但更懂沐夜幕的执念。

“如果可以，想站在你面前问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忘记伤痛？要怎样，才能不再记起？”

曾经的笑声还在耳畔回响，如今却只剩满桌草稿纸，密密麻麻写满解不开的方程，也写不尽的遗憾。他们曾一起刷题，一起追星，一起在晚自习后分享一包薯片。可如今，连对视都成了奢侈。

“何必执着于回不去的过去？”程茜茜轻叹。

“也想放下，可姐姐的遗愿一日未了，便一日不得安息。”沐夜幕垂眸，指尖掐进掌心。

程茜茜看着沐夜幕，终究说不出劝和的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口香糖，递过去：“刚才出现在红绿灯下……是故意的吧？”

“也许吧。”沐夜幕接过，撕开包装，放进嘴里，忽然泪如雨下，像个迷路的孩子。

知道，终究下不了狠心。舍不得伤害那个曾被唤作“姐夫”的人。可更无法背叛姐姐最后的托付。

——“夜幕啊，你长大了。我们是双胞胎，心本就连在一起。从小到大，抢了你太多东西……这次，不抢了。或许，再也抢不到了。快走了。记住周一冬吗？去找他，用我的名字，我的习惯，去爱他。等他为你疯狂，为你沉沦，再离开他。让他用余生，只为我一个人后悔。”

神啊，曾以为真心祝福的人终会幸福，曾以为爱与愿望能穿越沧桑，抵达彼岸。可如今才懂，有些光，触不可及；有些梦，注定成灰。

“沐夜幕，醒醒！这是往火坑里跳！不要命了吗？一旦真的喜欢上他，下场，只会和姐姐一样！忘了姐姐是谁害死的吗？”

“程茜茜，知道……全都知道。”沐夜幕抬眼，目光如刀，“正因如此，才必须亲手完成她的夙愿。”

背影在夕阳下拉得极长，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无法停止复仇的念头，一想到姐姐因周一冬而死，便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也清楚，这报复，何尝不是私心的投射？也曾爱他，爱得卑微而隐秘。只是姐姐死后，那份爱便被埋进坟墓，换成了恨。

咖啡馆内，周一冬与蓝雨馨谈笑风生。蓝雨馨穿着华丽的洛丽塔花嫁裙，像从童话中走出的少女。窗外，沐夜幕静静凝视，心口如被重锤击中。

记得，姐姐也爱这种风格。那场改变一切的茶会，姐姐也是这样穿着，笑着走进会场，再也没走出来。认定，是那场茶会，是周一冬，夺走了姐姐的一切。

“干嘛拉我？”沐夜幕猛地被程茜茜拽住，声音颤抖，“杀害姐姐的凶手就在眼前，让走？”

程茜茜摇头，叹息：“报仇不是冲动。若真想让他痛，就得走进他的世界。过几天开学，市中心中学，可以帮忙混进去。家和校长有关系，放心。”

原以为时间能抚平一切，可他的出现，却让旧伤瞬间撕裂，血流不止。那些自以为风平浪静的日子，不过是假象。如今，风暴再起。

沐夜幕垂下眼，眉目低敛。无法释怀，无法原谅。那不是执念，是命定的债。

“程茜茜，”沐夜幕忽然抬头，眼神决绝，“要进市中心中学。要报复周一冬。他欠姐姐的，要他一点一滴，全部还清。”

程茜茜望着沐夜幕，终于点头。知道，这一程，必须陪她走到底。因为曾是她们共同的光，如今，也只能成为她们共同的影。

而此刻，咖啡馆里的笑声依旧。无人知晓，一场关于记忆、爱与复仇的风暴，正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