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凫网 第91章 4.9上 千里相思

天上忽然落下雨来，一两滴砸在椒翟脸上，没几秒钟的时间，雨势就变得凶猛起来。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从四面八方抽打过来，裹挟着密安根深秋刺骨的寒意，疯狂捶击着校园里的湖水、树木和花草。潜问湖边树立的路牌被雨幕冲刷得模糊不清，霓虹灯在水汽中发出扭曲的光晕，附近的中式建筑如同浸泡在墨汁里，远处的山峦渐渐消融在铺天盖地的雨浪之中，只剩下模糊扭曲的轮廓，像沉在海底的巨兽骸骨。众人纷纷躲进小树林里避雨，白马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惊得不轻，焦躁地在林间来回踱步，还打着响鼻，喷着粗气，这显然不是它喜欢的天气。

“章教授的位置在哪里？”椒翟急忙向华亭询问，同时心中抱怨这场雨来得不是时候。

“他所在的工作单位人工智能研究院在主街上，离南门不远，不过他家就在潜问湖附近。”华亭一边回答，一边在投影屏上显示出两个坐标。

椒翟低头看了一下腕表上的时间，此刻正值仙女星的周六下午，于是计划直奔章大盛的住处。椒翟侧身看见白马在林子里烦躁不安，便上前拍拍白马的翅膀，叫他去往波兰尼楼里找一处地方休息，表示过一段时间后队伍自来寻它，然后椒翟与安伊卡、孟疏影以及荆克商量，决定四人一同前往教授府邸，并且只带一名液体机器人随行，指挥官和其它四位液体机器人在波兰尼楼下的树林里待命。

于是椒翟带领队伍冒雨奔至波兰尼楼下的车站，五人分乘两辆无人驾驶汽车前往章大声居住的小别墅。荆克抢先坐进驾驶室，飞速启动，说出地址，随即一个平稳刻板的声音响起：“目的地坐标锁定，预计抵达时间为八分十六秒。”

椒翟坐在副驾座位上，扭头对坐在后排的安伊卡和孟疏影说道：“我在网上查询了一下，才知道这位章教授的研究项目听起来有几分恐怖。”

“是的，当代科技能够把不同机器人的芯片或芯膜里储存的数据整合到同一个机器人身上，但是章教授的工作是把不同自然人的脑电波复制，然后转移并合成到同一个幼儿身上。”孟疏影尽量平静地说道，不愿意将不安写在脸上。

汽车停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安伊卡微微调整了一下包裹全身的机甲，目光穿透雨幕，投向远处一群被朦胧光晕包裹的学生,悠悠地说道：“密大经常宣传章大盛的研究成果，所以他的知名度非常高，其实还有其他人正在做着同样的工作，只是路径不同罢了!”

椒翟和孟疏影扭头看着安伊卡，几乎同时问道：“谁啊？”

安伊卡一愣，嗫嚅道：“我听冯总提起过…”

椒翟盯着安伊卡的脸，觉得她的神情有些古怪，却也没有在意，并不再追问。他安静地坐着，右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擦过左臂上冰冷的金属外壳，那里安装的传讯仪一片沉寂。椒翟幻想着传讯仪突然闪亮，项真和孩子们的身影飘然降临在自己面前。汽车重新出发，载着他和满身沉重如铅的神经，劈开狂暴的雨帘，向着右侧的教授居住区驶去。

汽车拐进栽满梧桐树的甲第巷，缓缓停泊在13号宅院前。大风将院墙上的爬山虎藤蔓吹得剧烈摇摆，蒸腾起一片片迷离的白色雾气。椒翟和荆克率先下车，两人耳语片刻，荆克便大步流星地离开，迅速消失在雨幕中，然后椒翟与安伊卡商量，让液体机器人也在院子外面等候。安伊卡表示她稍后安排，这时液体机器人乘坐的汽车正好跟随信号到达，安伊卡便走上前，压低声音叮嘱几句，然后返回到院门前，冲着站立在椒翟身旁的孟疏影嫣然一笑。

庭院看起来并不气派，前院简单地种植一些花草，院墙藤蔓下的泥灰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被风化的红砖，看样子这院落有些年头没有翻修了。椒翟站上院门外檐下的台阶，按下乌头门右柱上的门铃，然后又后退两步。院内即刻传来家具碰撞发出的声响，不多时一个穿着宽松亚麻布袍的身影撑着一把巨大的黑布伞，低着头，急匆匆地出现在小石子铺成的小径上。雨水在他头顶的伞面上滑落，形成一串串水帘，在风中摇曳。椒翟心想，来人应该就是章大盛。

打开院门的瞬间，看见对面陌生的一男两女，章大盛不由愣了一下，表情从意外到惊讶再到好奇，整个过程十分尴尬。路灯在雨雾中染出一圈又一圈的光晕，像是被岁月浸透的水彩画。椒翟站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任由全身被密集的雨水鞭挞，孟疏影立在椒翟身旁，身体几乎与椒翟的阴影融为一体，安伊卡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一步之遥。安伊卡打量着章大盛，脸上浮现出微不可察的流光，不过仅一闪而过，仿佛从未存在过。章大盛蹙眉盯着椒翟，瞅了几秒，然后目光扫过孟疏影和安伊卡，最后又缓缓回到椒翟身上。

“章教授，您好！我是瑶华星天南城斯密研究院的椒翟，有紧急事项需要您的帮助！” 椒翟伸出右手，雨水滴在他的手掌上，冰冷地刺激着他胳膊上的神经。

章大盛没有与椒翟握手，右臂猛地一挥，他的化身便亮晶晶地迸现在草坪上，开始对椒翟三人进行扫描和检测。章大盛注视着椒翟，带着学者特有的冷静，也有显而易见的警觉。“天南城？” 他的声量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哗哗的雨声，“我能帮什么？帮助瑶华星制造超级机器人？两大星球马上就要开战了，现在谁都阻止不了战争！一切都晚了！”

椒翟浑身一震，右手下意识地抖动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局势恶化得如此之快。眼下他正急着营救妻儿，战争来临的消息让局面变得更加复杂。瑶华星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无论是为了同胞的生存，还是为了守护家园、亲人和尊严，又或者为了避免人类自相残杀，各方都有义务全力阻止战争爆发。地球毁灭的悲剧不能在星际世界重演。

化身把安全检查结果交给章大盛，他瞄了一眼，抬头端详着孟疏影，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诧异，然后微微侧身，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里面说话吧，雨太大了！”

宽敞的客厅温暖而干爽，与室外的狂风暴雨截然不同，里面布置着一些古朴的家具，墙壁上悬挂着几幅油画和书法作品，空气里弥漫着紫檀木和淡淡的沉香精油混合的味道。章大盛引着他们穿过客厅，径直走向三角钢琴旁边，一扇雅致的木门无声滑开，慵懒忧郁的音乐声扑面而来，略带沙哑的烟嗓让歌曲浸满故事感。

“我的小书房，” 章大盛解释道。他和椒翟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书房，对坐在茶几前。椒翟环顾四周，发现书房对面有一间小小的实验室。安伊卡和孟疏影在宽大的沙发上坐下，疲惫感一扫而空。音乐、歌声，和着墙角假山传来的阵阵滴水声，透出一种悠然闲适之感。椒翟竖起耳朵聆听屋内正在播放的歌曲，原来是一首经典的粤语歌曲《千里相思》。他记起歌词是：

“夜阑星稀映月光，

隔山隔海两茫茫。

书信未达心已倦，

独对孤灯念旧廊。

千里相思逐云去，

江水滔滔寄情长。

风卷残叶声如诉，

盼君归帆共斜阳。

庭前柳絮飘如雪，

雁过无痕泪两行。

琴弦暗哑音难续，

唯托清辉照远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