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事务所 第19章 共看一场星星

两人分头将地下室绕了一圈，除了愿望瓶之外，只在一个角落中发现一只伤痕累累的狐狸。

“嘶，这不是我的委托目标吗，这下可以跟门那边交差了。”

钟九倾完成委托的高兴和轻松还没持续一秒，就开始发愁该如何交差——

狐狸似乎已经被困在这里很久，也反抗过很多次，身上皆是某种术法烫出或电出的创口。

白色的毛发坑坑洼洼，沾满了血污和灰尘，已经很难看出原本的颜色。

不用猜也知道，它的识海所受的影响恐怕只重不轻。

狐狸已经失去了意识，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但钟九倾还是皱着眉安慰道：“别怕，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他放松了警惕，上前就要将奄奄一息的委托目标抱起来。

“等等。”楼连霄抓住他的小臂，中途把他拽回来。

钟九倾顺着力道后退，绕着楼连霄转了半个圈，在后面一个身位停下。

这个动作置换了两人的前后位置。他歪头表示疑惑，用眼神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楼连霄松开手说：“先前进入地下室的时候，我们没有遇到术法封锁或攻击，那它身上的这些伤又来自哪里？”

“……是我轻敌了。”

钟九倾揉揉微酸的胳膊，摘下眼镜再次审视白狐，果然看到了它周身以术法构筑的囚笼。

术法在眼中外显的形式是黑色的粘稠雾气，表面的光泽让人想象到某些恶心的流体质感。

黑雾一丝一缕相互紧扣、彼此纠缠，编织出一副天罗地网，将白狐严丝合缝地困在其中，无法挣脱。

每反抗一次都是在和这种术法硬碰硬，也难怪它会如此狼狈。

细看还会发现，许多从中衍生出的细小吸盘如蚁附膻，正贪婪地贴在白狐身上，不断啃咬它的躯体、吞噬它的精神力。

——这是一个为它量身定做的笼子。

即使是术法界的人，也很难直接用肉眼看到这种术法的痕迹。如果不小心触碰，可能还会被无差别攻击刺伤。

而被困在其中的生命，无论逃到哪里，都难以摆脱紧盯其灵魂的寄生虫。

施术者的想法和行为堪称歹毒，完美符合了人间界对“禁术”的分类标准。

钟九倾只在临淮惨案中见过类似的情况，但那时大群涌入人间界的妖鬼所用的术法都大开大合，远没有眼前这个术法精妙阴狠。

他不由露出如临大敌的表情：“这种术法囚笼很可能一直在以某种方式提取它的能力，再传输到施术者那里为其所用……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术法。”

惨案之后，在人间界的官方记录里，一切违背普遍术法规则、肆意践踏生命的术法皆被列为禁术。

不得谈论，不得使用，不得流传。一旦被发现，施术者只有被抹消一种结局。

接手调查处以来，楼连霄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案件。他同样从中嗅到了巨大阴谋的气息。

不过眼下两人没有多少时间深思，还是要赶紧解决现实的问题。钟九倾记下这种术法带给自己的感受，侧头道：“楼处长，要不要试试你的剑能不能斩断禁术？”

之前楼连霄只是挥一下剑就能抵消大量术法，单看这种罕有的能力，那把叫“万钧”的剑怎么说也能沾上神器的边——他很好奇这位年轻的楼处长的极限在哪里。

楼连霄一顿：“你看出来了？什么都瞒不过钟所长啊……”

作为调查处祖传的神器，万钧一直在每任处长之间传递。

现任处长接过剑后，可以凭借自己的悟性和心性，解放万钧的力量为己所用。

它从未认主，所以无法像其他法器那样收入识海，平常一般以剑型装饰的模样出现在临时主人身上。

处里一直有个传闻，说万钧不只可以斩断术法，完全解放时甚至可以斩断规则。

但即便是楼连霄——过往处长中解放程度最高的一个——也未曾触及过那样的境界。

面对他半真不假的感慨，钟九倾笑着摆摆手：“彼此彼此啦。俗话说，昨天你掀我的面纱，今天我挑你的盖头嘛。”

楼连霄：我怎么没听过这个俗语……

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自觉退出不太擅长的俗语探讨，右手捏了个剑指，轻唤“万钧”。

话音未落，几道金色剑气就朝着白狐周身的术法斩去。

在钟九倾眼中，黑雾霎时发出尖利刺耳的痛呼，姿态扭曲地四散奔逃，如同一群有意识的怪物。

囚困者反而深陷囚笼。

剑气无处不在，禁术根本来不及跑远就彻底湮灭在世间，被击中时“滋滋啦啦”的声音有点像五花肉被烤到焦香冒油。

钟九倾被自己的想象馋到了一秒。

上一次楼连霄拔剑时，他因过度用眼短暂影响了视觉，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根本没来得及仔细观察。

本以为这次能有机会再近距离看看，但禁术竟然只需几道剑气就解决了。

他有些遗憾，问：“原来不用拔剑也可以使用法器吗？”

楼连霄顿了一下才说：“……拔出来动静太大了。”

地下室里存放了很多“瓶装愿望”，他其实是怕拔剑时外溢的力量波及周围。

“好吧，来日方长。这下我总算可以安心带上委托目标了，”钟九倾没有强求，对着地上失去意识的白狐比划了一下，突然不知该从何下手。

他有点怕造成二次伤害，也怕弄得自己身上一团糟，衣服废了不说，还会变得像个虐待宠物的变态。

“要不……还是先连线求助一下专业人士？”

其实他也不知道现在该找兽医还是人的医生，但找傅瑾总没错。

楼连霄默然片刻，抬手给傅瑾拨视频通话。

地下室里的网络有些差，傅瑾的人像还没加载好，声音就带着电音怏怏地传出来：“又怎么了，楼、兄？”

听起来莫名有一种惊悚电话的感觉。

钟九倾顺走电话，诚恳道：“傅瑾先生，情况紧急只能求助你和青耕了。

“你看，这是事务所的委托目标，找到的时候已经被人折磨成这副样子了，我实在有些束手无策。”

对面似乎对此很受用，也没在意他把自己当兽医用，语气柔和下来：“钟所长凑近点儿吧，我仔细瞧瞧是怎么回事。”

感谢现代信息技术，傅瑾勉强给白狐做了个远程诊疗，诊断结果和两人猜测的差不多——外伤、内伤、识海伤都占全了，还留着一口气可能是阎王没忍心收它。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去卧室找张床单做个临时软担架，小心抬着回来再治。

两人立刻按专家建议把白狐兜起来，一人一边拎着。

解决了这一件事，还要考虑地下室里的一堆愿望。

楼连霄头疼道：“这些瓶瓶罐罐更不好处理。”

钟九倾把自己手里的那边担架也塞进他手里，空出两只手说：“交给我吧！”

书天地在识海里闷了那么久，总算能干点正事了。

在他大展身手前，楼连霄拎着狐狸提醒：“还请钟所长帮我留几罐作为证物。”

钟九倾正在酝酿术法，闻言顿了一下，从最近的架子上挑了几个顺眼的，一股脑塞进楼连霄怀里。

他再次闭目凝神，从识海里把书天地拽出来。

左眼下的泪痣随之闪了一下，逐渐从他脸上消失，化作一支毛笔悬浮在面前。

书天地出现时，地下室里的空气仿佛经历了一瞬凝滞，连瓶中的愿望都一齐静默下去。

楼连霄也本能地察觉到某种压迫感，浑身汗毛一炸。

钟九倾握住笔，在空中写下“物归原主”四个字。

书天地只认四个字的命令，还时灵时不灵。但面对此情此景，或许没有比这更合适的词汇了。

“叮！”

脑中一声清响，表示命令成立。

四个字在空中写就后便散成无数金色墨点，织成一张大网，笼罩了整个地下室。

楼连霄第一次见识他的新能力，叹道：“钟所长的能力总能让我大开眼界。现在想来，飞机上那句‘仰仗’可真是折煞我了。”

钟九倾“哈”一声，大放厥词：“那以后咱们两个分开论，你封人间界最强，我就做个界域门边最强好了，也算各司其职。”

楼连霄笑着摇摇头。

墨点落下后，封装愿望的一众玻璃瓶如同被重新赋予了生命，开始以相同的频率颤动。

动静逐渐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响，连用来摆放玻璃瓶的木架都被波及，纷纷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直到——

“嘭！”

第一个愿望冲破了瓶塞。

之后的几分钟内，同样的声响此起彼伏、久久不绝。

愿望回归的协奏曲在地下室中为唯二的听众奏响。

钟九倾把不情不愿的书天地塞回识海，空出手帮楼连霄分担怀里的证物和证人，又慢悠悠关了灯，站在黑暗中静静欣赏。

“无论这些愿望求的是什么，都应该存放在本人的脑袋里，而不是成为什么大反派实现阴谋的基石啊。”

空中每个重获自由的光点都是某个人的愿望，单独出现时也许并不显眼，但无数光点同处于一个屋檐之下，就汇成一片颜色独特的萤火虫海。

有些光点归心似箭，一逃出来就急匆匆地穿透天花板消失在视野中。

有些则在远处悬停，拉长身躯缓慢游动，似乎在思索自己该何去何从。

其中几颗飘到两人面前，轻蹭他们的脸表达感谢。

钟九倾抱着仅剩的几个玻璃瓶，低头向它们解释：“要辛苦你们多等一段时间了，等楼处长查清这个案子，我再送你们回家。”

他温柔地笑着，双眸盛着满屋星星点点的愿望，被映得流光溢彩。

两人之间隔着许多飞舞的光点，闪烁间如同会呼吸的星空。

楼连霄借着微光望向他的侧脸，恍惚间看到了那个七岁就在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他人的孩子。好像只要有他在，多大的事都会水落石出、迎刃而解。

在这个人懒散不着调的外壳之下，一颗真诚坚定的心脏温润盈亮，也许关上灯才能看见。

钟九倾感受到注视，转头笑说：“怎么了楼处长，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楼连霄后知后觉移开目光，顿了一下才回神：“没什么，只是觉得钟所长好像有一种让人安心的能力。”

钟九倾：“也许是因为这次有可靠的楼处长在吧，事务所的同事们可都常说我让人不放心呢。”

远在黎都的重黎打了个喷嚏，心道，钟九倾又在编排我什么？

两人目送最后几颗光点离开，才一同上楼。

萧沉暮没敢离开书房，就地搬了个椅子放在地下室通道门口，就这么门神似的守着。

听见脚步声后，他立刻正襟危坐，生怕两人上来时觉得他放哨偷懒。

直觉还真没有骗他，如果跟着两人下去，接连看到他们使用术法，之后傅瑾又要多费一些功夫给他修改记忆。

钟九倾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说：“辛苦啦，大明星。”

萧沉暮僵着背讪笑：“应该的，应该的。”

最重要的线索已经被搜刮走，狐族少主也深受重伤情况未卜，需要尽快找傅瑾治疗。所以他们没有继续在豪宅里停留，拎着大包小包就打道回府。

门卫习惯性帮忙开了门，看着十分可疑的三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眼观鼻鼻观心，什么都没说。

回到酒店，傅瑾的反应同样如此。他接过狐狸，有些不忍直视的用一只眼看：“还真就是一只普通狐狸的样子。”

青耕在他头上一边嚼草药，一边伸长脖子去看。

它识别到一个极具挑战性的患者，但它是一只有原则的小鸟，启动自动治疗也得等它吃完饭。

萧沉暮条件反射就要说一句“这是我的狐狸，它不普通，它是祥瑞”，求生欲突然让他想起狐狸好像是那位钟所长的委托目标，话到喉咙又被咽了回去。

抢不过抢不过，先从长计议。

钟九倾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伤得太重了，这个形态最省力吧。也许等恢复一些，它就能重新化成人形，我也好交差。”

傅瑾点头，向“家属”表示自己会尽力医治，话题一转说：“对了，我刚才出去给青耕买吃的，听说过两天有个歌手要在之江开演唱会，粉丝好像出现了相似的中毒症状，你们可以留意一下。”

萧沉暮之前被自身使用的术法反噬，按理说青耕为他治疗后术法应该已经失效，受到影响的人也会逐渐恢复正常生活。

楼连霄蹙眉：“又出现了新的传染源么……那个歌手叫什么名字？”

傅瑾挠头：“好像是叫什么项明、向名、香茗？你们看看社交媒体就知道了。”

钟九倾努力回想了几秒，才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向鸣”这个名字，叹道：“缘分真是奇妙，这还是个我们的‘熟人’哪。”

一起送愿望回家也算一起看星星吧。

不是风动，不是瓶动，是红鸾星动（雾）

书天地：哈！钟九倾总算放我出来玩了！

萧沉暮过气倒计时1章，向鸣第一次出场是在第6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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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共看一场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