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能使我扑你 第5章 没钱的第五天

溱江府衙的衙役们都觉得晏道溪对他这个忤逆又爱惹事的徒弟特别好，虽说清也的工作内容是他们这些普通人都做不到的，但是她闯的祸和顶的嘴也不是随随便便三两句话就能带过去的。

最近的一次就是沈家夫人暴毙，仵作已经盖棺定论。甚至沈夫人的娘家父母都说了确实是得了急病去的，可偏偏元清也铁了心的往牛角尖里钻，非说沈夫人是被打死的。晏道溪气的放了狠话，直接扣了她两个月的月钱。

再往前一点就是三个月前访烟阁头牌花尽的那个案子，闹得整个溱江人心惶惶。其实案子本身也算不上特别的恐怖，但是查案的是个不安生的。一来二去凤毛麟角的线索越传越离谱，到最后在坊间被编成了一整套的鬼故事集锦。因着这件事，那几日头风发作的晏道溪气的从病榻上跳起来，最后放狠话说要扣她半年的月钱，元清也这才消停下来。

于是大家都知道了元清也真的很穷，晏道溪对她也是真的很宽容。

顾言悯似笑非笑的看着一脸爱徒心切的晏道溪，仿佛一个时辰前私下里建议他用元清也做饵引出妖物的人不是他一样。

“晏大人对爱徒的殷殷之情着实让本官感到动容。若她真是不可多得之才，无需晏大人开口，本官自会酌情处理。”

“如此，谢过顾大人。”

清也并不是很想配合他这师徒情深的老旧戏码，跪在地上数着衣服上的褶皱，直到晏道溪走出门了也没有抬头看上一眼。

“真是一只白眼狼，枉费我们大人待她那样好。”

“可不是嘛，你对狗好，狗看见你都还知道摇尾巴叫上两声。”

衙役抬了尸体对清也的无动于衷唾弃不已，昂首挺胸正气凛然的出了这阴冷的鬼地方。

没有了尸体和乌泱泱的一伙人，这里一下子阴气就占据了上风。青灯石墙上各种高矮胖瘦，悬挂倒立的模糊影子都从角落里飘了出来，但是无一不都离顾言悯远远的。

上一回让清也看到这种效果的还是城北杀猪的老徐一家，他家有一把祖传的杀猪刀，死在这把刀下的猪没有上万也有成千。清也有幸跟着对门的李大婶去买过一回老徐家的昂贵猪肉，那把刀立在猪肉铺子前被猪油润的锃亮，周身的气势凶极了。

当然了，顾言悯不杀猪，他杀人。刑部侍郎的手段有多残忍，堇朝的老幼妇孺皆有所耳闻，可偏生顾言悯这人又长了一副极好的模样，清雅高华又高不可攀的气质引得多少黄花闺女春闺梦中心向往之。

此刻这位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正坐在靠椅上喝着热腾腾的云雾敛，这种茶叶在市面上已经被抬到了一叶一金的天价。晏道溪这样明目张胆的邀请顾言悯同游花楼，又名茶相待，种种迹象都表明了这两人现在估计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

“想骂人的话要么就大点声骂出来，要么就烂在肚子里。这样挂在脸上，既失了英勇又丢了隐忍，不是明智之举。”

他放下茶盏倾身抬起清也的下巴，没有了方才的嫌弃，多了一层打量：“而且你要知道，现在是你的身家性命都捏在我手里。”

一语惊醒梦中人，清也松开握紧的拳头垂在身体两侧。下巴被他的手捏得有些痛，心里也越发警惕起来，他真的会杀了她。那种云淡风轻之下掩藏的狠戾连恶鬼都不敢靠近，杀了她也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呵呵，大人误会了，卑职骂的是那两个碎嘴的衙役呢。”

“本官也没说你骂的是别人。”他松开手，看着她白润的下巴上粉红的指印，“元捕快以为本官说的是谁？”

坑她呢这是！清也垂着头不吭声，她赌顾言悯不会在这样一件小事上揪着她浪费时间。果然见她低眉顺眼的鹌鹑样，顾言悯就换了话头。

“这把剑你从何处得来的？”

他从袖内滑出那把精巧的短剑，剑刃离鞘苍芒闪烁，周围本就退避三舍的鬼影直接缩回了旮旯缝里。清也往前跪走了两步，双目紧紧盯着那把一夜不见如隔三秋的短剑。

“这是卑职小时候从一个女乞丐那里得来的。”怕顾言悯不相信，她接着补充，“卑职给了她一碗汤饼，她非说我们有缘，留了这把短剑。”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像话本子里闲扯的鬼话，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换一种说法听起来现实一点的时候顾言悯接了话：

“还记得时间吗？”

“大人您相信我说的话啊？”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随即见对方挑高了眉毛，连忙改口，“卑职说的都是真的，只不过这么多年来只有您相信我说的话。”

说到后头语气还莫名有些感动，见对方神色冷漠估计没什么共情能力，老老实实的回答了问题：“咸宁四年清明时节，还带了一个女娃娃，是母女。”

顾言悯神色黯淡了几分，站在他身旁的裴樾眉头也拧紧了几分。堇朝的世家大族多有属于自己的图腾，长宁顾氏便是这剑鞘上雕刻的缠枝碧台莲，这还是夫人当年亲手绘制的……若是这小捕快当年遇到的真的是夫人，那女娃娃又是从哪里来的？

“夫人心善，那女娃娃是收养的也未可知。”

十八年前，外族入侵。檀渊关百万将士无一生还，堂庭台大火焚毁了封印上古四毒的上古之镜和数不清的妖邪异兽。民间百姓揭竿而起，最终宰相陶荀顺天意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堇。

而顾言悯的母亲叶容闲正是当年堂庭台两位大祭司之一，所有人都以为两位大祭司早已不在人世，唯独顾家十多年来始终抱着一丝希望。

“那名女子是大人您什么重要的人吗？”

清也心里也大概想了个七七八八，裴樾口中的夫人应当就是顾言悯的母亲。当年那样的动乱之下，顾家都能保全自身屹立不倒，顾家夫人又怎会沦落到那样的境遇？

“你一个捕快哪里来的那么多问题？”

裴樾冷声呵斥，前朝堂庭台大祭司之职一直都是极其隐秘的。除去各自的亲人，旁人对其身份一无所知。即便是顾家，除了知晓叶容闲的祭司身份之外，对另外一位也是毫无所知。

清也识相的闭了嘴，顾言悯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能屈能伸的小捕快。十七八岁的少女，明明是神采飞扬胆大妄为，却偏偏能够神色泰然的伏低做小、隐忍不发。

“本官也好奇元捕快和温大人之间是什么关系。”顾言悯将短剑收入剑鞘，在清也脸上看到了预料之中的错愕、震惊、若无其事。

“卑职与温大人同为溱江府人士。”

“昨夜搜查关押衙役的物品时，在元捕快的矮柜底下搜出了这件道士服。”裴樾从角落里拎起一个包袱扔在清也面前，“卑职让府衙里的画师照着元捕快的模样画一个穿道士服的画像贴在了城门口，很快就有人说在城西的泥霜坊见过这个道士给一位容色倾城的妇人算命。”

他将清也的道士画像和另外一张阮如之的画像摆在一起，继续道：“于是卑职带着大人所绘的妖物画像去了一趟泥霜坊，确定了元捕快就是给这妖物算的命。”

清也张大了嘴，一时间分不清楚是敬佩裴樾兢兢业业的工作态度还是惊叹于顾言悯精湛的画技，垂死挣扎道：“卑职只是发展一下副业，赚点外快……”

“卑职又将曲止和温大人的画像给泥霜坊的百姓看了。”裴樾又从袖子里翻出两张折叠齐整的画像展开，“他们未曾见过曲止出现在泥霜坊，倒是温大人在那妖物的住处附近远远见过几次。”

“巧合……”清也的声音低不可闻。

“或许有一件事情元捕快还不知道。”顾言悯将曲止和温昭辞的画像放到一起，“昨夜本应该出现在曲止房中的温昭辞为什么换了人。”

清也抬起头，在他漆黑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电光火石之间零散的碎片串进了那根阻碍的丝线，脑海中一片清明。

温昭辞此人极为爱惜自己的羽毛，朝中人人称赞他的顾家和专情，府中只有从未露面的一妻一女，不像他人姬妾成群。晏道溪这样毫不遮掩的名妓相赠，他为了名声着想谨慎起见一定就会拒绝。只是清也没有料到，他不但拒绝了，还转赠他人。

“看来元捕快已经想到了，温大人记挂家中妻女因此躲过一劫，好人有好报你说对吗？”

他记挂个鬼的家中妻女。

清也心中知晓顾言悯用的是激将法，却还是因为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以子虚乌有的事情蒙骗世人双眼而感到愤怒。

“那狐妖按照排名来算的话，应当是专情的温大人的第九个小妾。”

“呵，元捕快明知有圈套还是跳了进来，这是多大的仇怨？”顾言悯将清也和温昭辞的画像拉近，“所以元捕快还想说和温大人只是同为溱江人氏的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