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边一紧,他的手腕被一只大手拉住。
“见一,你也来凑这个热闹了。”银白短发少年低头几乎贴在少年发边,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然后,顺着少年的目光盯上那个闭着眼睛的女人,勾起嘴角,“我们一起看啊!”
那个闭着眼睛的女人皱眉,怎么哪里都有五条悟!
夏油杰朝天翻了一个白眼,“悟,你这个家伙,好歹要点脸啊!给我离见一远一点。”
“哼,羡慕也没有用。”五条悟得意洋洋。
要不是少年郎脸黑的没办法,才忍住没有更亲近一点。
“切,谁羡慕啊!”夏油杰不屑,他观察着这个陌生的地方,“这个结界,怎么看着,和你在神奈川的那个结界一模一样,有什么玄机吗?”
上空遮蔽半边天空黑幕就像母亲的肚子,充满了胎动。
就好像咒灵安倍晴明和身后,还有更多的咒胎在孵化。
“我怎么觉得这棵树……”五条悟看着远处的巨大枫树,想说什么。
玉色的折扇点在他的唇上,动作有些急迫,少年几乎靠在他怀里,漂亮的脸蛋就在眼前,白皙润泽,美人如玉,他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怔怔地看他关注着场上的一切变化,一边回答夏油杰的问题。
“没什么,结界术这东西自古就有,然而最成熟的结界术,则是源于千年之前的一个人,也就是当年的阴阳头,贺茂忠行,他总结了当年乱七八糟的各种结界术,系统地概括总结了一门结界术。”
“在场的阴阳师或者咒术师家族,当年都曾经听过他的课,不找到阵眼的话,不能轻易看破到底是谁布下的结界。御门院家的这些阴阳师,破个结界,应该不难吧?”安倍见一淡淡地说。
夏油杰:“所以如今的结界术,大多同源。”
天空的那个身上张满五芒星的咒灵凉薄冷厉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盛满了愤怒,盯着下方的螺旋城深处,尖利的咆哮声响彻天地,浓厚的咒力几乎在压迫空气,呼吸都有些困难,而年纪最小的,偏偏格外自在。
于是在场的阴阳师们的目光看向完全没有被影响到,小声嘀嘀咕咕说话的少年们。
“这种说法还是第一次听说,”五条悟偏头,“贺茂忠行这么厉害吗?”安倍晴明名传千古,倒是贺茂忠行,仿佛一直在这个名字的阴影之下。
“阴阳师这个职业,并非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的那种,不仅很考验天赋,更讲求际遇和环境,在上古那个群魔乱舞的时代,忠行先生,就是牢牢弹压住所有阴阳师的绝对阴阳头。”见一回答,“你要知道,强如鬼童丸那样的存在,也会被他牢牢地阻隔在平安京之外,不能靠近分毫。而鬼童丸,猎杀当时的阴阳师,就和猎杀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这倒也是,可惜了。”五条悟记得没错的话,在那次鬼童丸替他挡下攻击,斩断他们的羁绊没多久,贺茂忠行就去世了。
“什么鬼童丸,说来听听?”夏油杰眉头挑起低下头,把脸凶狠地放在他们面前,“嗯?”
安倍见一:“……”
为什么他会有如果不说,就会被打一顿的错觉?
夏油杰这家伙,是不是那张脸越来越凶了?
伪装一下,好歹还有一点慈悲的感觉,一不装就会变成不良,而且还是那种手上有好几条人命的不良。
很快那张凶恶的脸,就被五条悟的大手推远,小孩子一样嘟嘟囔囔,“不行不行,你不能靠得那么近,脸太大了,满眼都是你的大脸。”
“哈?你是不想说吗?”夏油杰抵着他的手威胁,“要打架吗?”
“谁怕谁?”反正这个家伙就是耿耿于怀,最近都在打架。
安倍见一闭眼又睁开,这两个家伙是小学鸡吗?动不动就打。
他抬手就把两个人所在的空间隔开,“好啦!现在不是上课时间,我们所说的鬼童丸,是一个千年之前的大妖怪,他是被忠行先生养大的孩子,身上有一半的鬼族血脉。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被流放到鬼族所在的鬼域,忠行先生给他下了誓约,他永远都不允许靠近平安京一步。”
“然而,只有一半鬼族血脉的鬼童丸,打败了他的父亲,成为鬼域的王。”安倍见一说。
“嘶——”靠过来的花开院秋房倒吸一口凉气,“我虽然没有听说过鬼域,但这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一个半妖,居然这么强大吗?”
“不错,他的父亲本就是从上古就在鬼域称王的修罗鬼王,就连神明都只能诅咒他,杀不死他。鬼童丸比他的父亲强大得多,因为不死的特性,被鬼童丸在鬼域杀了好几次,最后只好攻打平安京,只有那里是鬼童丸到不了的地方。”安倍见一说。
少年银白色的发尾,银色的铃铛因为越来越浓重的咒力而不断晃动,清脆的铃声一直在一部分的人耳边不断地响。
“后来呢?”龙二问,谁不慕强,哪怕这是妖怪,还是这么有故事的妖怪。
“后来,修罗鬼王入侵京都的时候,忠行先生为了彻底消灭修罗鬼王,以自身为牢笼,想要用他制作出来的一张非常强大的符咒,同归于尽杀了修罗鬼王。”少年垂眸,“他没有成功,鬼童丸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这一击,一波带走了被封印的鬼王,利用神明的诅咒,杀了鬼王和他自己。”
“生来由人养,死去因鬼亡,人人皆妖孽,妖孽是人人。”五条悟用幽幽的声音说着几句话,被鬼童丸的故事震撼到的少年们被他吓一跳。
龙二:“你念的是什么?”
“当然是鬼童丸救了贺茂忠行以后,京都曾经流传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歌谣啊!据说,贺茂忠行就是因为听到这首歌谣,郁郁而终的。”五条悟说,少年被他拉着的手一僵。
“可是鬼童丸并没有真的死去,杀人诛心,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曾听过这首歌。”安倍见一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有什么?”五条悟一点都不在意那个什么贺茂忠行的生死,“即便鬼童丸被那位格子小小的缘结神救了,贺茂忠行和他心爱的养子也永远都回不到过去,加上,这么强大的人压在上面,下面还有天赋强大的继任者,可不是,很多人都盼着他死去吗?”
“曾经的他没有弱点能被抓住,现在的他,可是一位彻底失去孩子的父亲。讽刺的是,人人喊打的妖孽鬼童丸成为了神明的神使,而他们那些始作俑者,依旧低贱如泥,当然惶惶不可终日。”
“不对,”见一皱眉,“如果是人类编出来的歌谣,不应该是这样的,那不是把所有人都骂进去了吗?”
“那你就小看人了,”五条悟笑嘻嘻地说,“我还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呢!”
“哪里?”
“你看看这里的御门院家,有没有安倍晴明之前的族人?”五条悟抬头直指结界中心的那些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点都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也不惧怕咒灵后面一点一点清晰的鬼影一般。
“你是说……”安倍见一看过去,最远的血脉,就是安倍吉平,他是安倍晴明的儿子,的确没有当年安倍家那几代人的身影,所以安倍晴明给他们的老师报了仇吗?
“也对,安倍家当年并不是什么大的阴阳师家族,当然想要自己的族人上位,不过就历史结果来看,他们也没有成功,反而被别人摘桃子了。真蠢,难道就他们自己是聪明人吗?但凡忠行先生活着,安倍晴明的位置谁也动摇不了。急着去投胎,都要排队,没见着这么上赶着送死的。”
他本来还有话说的,五条悟捂住他的嘴,“明明和你无关。”
明明和我无关吗?
少年对上天空之上,长满五芒星的咒灵黑色的眼睛对上,他觉得那双眼睛里面的神色很奇怪,羞愧的、仇恨的、愤怒的无数情绪参杂在里面,要不是铃声一直在响,他很清楚自己的清醒,都以为自己被催眠了。
他拥有曾经作为安倍晴明的全部记忆,包括在源氏听课,和在他的老师贺茂忠行门下学习的全部记忆,包括现在一切阴阳术都是从记忆里学的。
他旁观了晴明短暂的一生,也拒绝去看老师的结局。
他早就有了猜测了,可是那个真相,被他们都埋藏在心里,不显现于人前。
没想到居然是那一次之后,就去世了。
心里居然这么难过吗?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晶莹的纯蓝色,湿润的,悲伤的。
就和那双已经变成五芒星形状的眼睛一样。
咒灵也会悲伤的吗?
如果不是咒灵,不,或许不只是咒灵,那这又是什么?
他拿掉五条悟的手。
“安倍见一。”有个声音低低地在他耳边响起,“你看得出来吉平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这个声音……
少年银白色的发丝飞扬,这是安倍晴明的声音,他还和他对视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别看了,我的眼睛出了问题,应该是还给了谁,看不出来,有问题的应该不是他吧!”少年看的很清楚,“安倍吉平有一半的狐族血脉,他已经激活了,活了千年很正常,他的这些后辈全部都和不知名的血脉结合了。”他用扇子挡住自己的嘴,低声说。
“除了安倍吉平,其他人关我什么事。”咒灵安倍晴明冷漠的地说,“他们又不是吉平的血脉。”
安倍见一:“……这话居然能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奇怪。”
“呵——我现在哪里不奇怪?”咒灵安倍晴明说。
“这倒也是。”
“吉平没事就好说,安倍见一,你带我们走,我知道,你办得到。”咒灵安倍晴明说,“不然你永远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应该相信眼前的这个咒灵吗?相信咒灵的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荒谬的事情,安倍见一点着手心,问自己的心,他要相信吗?
他的心里也有答案,毕竟,无知,才无觉,不是吗?
“先问一下,你身后的那些是什么?你是在生孩子吗?”少年歪着头轻轻勾起嘴角,想起那个极为好面子的男人,居然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没有捧腹大笑已经是他足够礼貌了。
安倍晴明:“……”我谢谢你哦!
“那和我无关,是你自己的百鬼夜行的缩影,是你千年来映射在他们心里恐惧,我才是那个被迫的孵化的,我谢谢你哦!”
等他有机会,弄不死他也要他好看。
“我……”什么时候有了百鬼夜行了?见一迷惑。
红叶魅惑的红眸幽幽地看过来,安倍见一倒吸一口凉气,难……难道不只是红叶一个妖过来吗?
等等等等……不要这么若无其事地放大消息啊!
他……他的心脏受不了啊!
“见一在看什么?”五条悟低声凑过来,红叶的目光更加幽怨了,他磨牙,“我也看看。”
安倍见一:“……”
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什么都没有,到底哪里来的修罗场?
我觉得你们是故意的。
手腕被一只大手摩梭着,他背后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打掉他的手,“别闹。”
准备继续听故事的龙二、秋房和夏油杰,发现秒变**现场,三个人立刻变成死鱼眼:“……”
能不能注意一下场合?
手被打掉,上面的红叶立刻被一双苍青色的晴空之眸锁定,漫不经心的钝刀子目光犹如实质,带着杀意,见一几乎半个身子都在他怀里,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红叶举起自己鲜红的手掌,嗅着洗不掉的鲜血气息。
如果她还是原来的红叶多好,她明明那么早就和他相遇了。
只要她那个时候,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不要那么绝望死去,他一定能够救她的。
现在已经晚了。
五条悟眯眯眼,啧,知道就好。
原来安倍见一身边,也不全都是把他当作阴阳师的,感觉以后脸绿的时候似乎挺多的。
安倍见一悄悄地捏决,红枫巨树中心亮起一点灵光,红叶惊讶,“谁?”
见一要做什么,居然直接关闭结界了。
听见声音的众人看向她,发现巨树的周围雪白的雾气并起,遮蔽整个天空。
“快看!”花开院龙二指着天空。
天空浅红色结界,正在一点一点地散去,巨树也一点一点地不见,同一时间消失的,还有巨树。
他们自己惊讶地发现,就连自己的身体,也在消失。
花开院龙二和秋房消失之前,瞅了一眼用扇子遮住自己半张脸的少年,露出来的那双蓝色双眸,什么也没说。
耳边瞬间充斥着喧闹的声音,地上倒着仓木麻衣,强大的灵压瞬间爆发,她的大脑一瞬间就懵了。
他转头看着红叶抱着轻木老师放在床上,这里的玻璃没有碎,乌云散去,月光流泻下来,少年轻轻笑了,“红叶姐,果然结界从一开始就在。”
“见一这不是,就算没有那双眼睛,也很明白。”红叶轻轻笑着,“我是鬼,还是身带结界的鬼,不是那么容易找的。”她抚摸少年滑嫩的脸颊,真嫩,“那就这样啦!我们下一回见,见一。现在的世界,好像没有那么无趣呢!”
说完消失得无影无踪,见一一挥手,仓木麻衣消失不见,他在这个房间布下的结界还在,他退出去关上门。
轻木老师被带到了哪里,只看红叶的位置就很清楚。
不过,再来一次就要吃苦头了,他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尤其的对于御门院家的人。
走出去,仓木麻衣正好破门而出,对上少年的脸,眼圈通红地跑了。
安倍见一回眸,之前他因为轻木老师不见了,有一点生气,此时倒是什么事都没有了,他转身朝着另一边走去,没有去管她。
他此时心里的那条线,并没有因为眼睛的消失而消失,反而有些名目了。
他心里的很多疑惑,都像迷雾一样散开了。
难怪,他一直觉得很奇怪。
为什么一直以来,不管是一千多年前的平安京,还是现在,神明像是匿迹了一样。
虽然神明不一定是能勾知晓过去未来的存在,那位荒神却是真实的先知。
而荒神,是站在他这边的,也绝不可能没有别的途径得到消息。
现在,那些他看不懂的人心,仿佛不再是一个答案了,因为有人,在其中拨弄人心。
谁不是在拨弄人心呢?
只是这个谁,是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