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之都不想让我死（综）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脚下流动着浑浊的血水，残肢断臂铺满了走出小巷的唯一道路，眼珠子只走了五步，他已经看见三回了。

安倍见一看着自己凝实的身体，他这个时候，还穿着学校蓝色的校服和白色的衬衫，脚下是黑色的皮鞋，黑红色的血水几乎要漫过他的鞋底，幸好他穿的不是木屐。

没有一个活人，他走出小巷，看到了远处的城郭，平安京就在不远处，这里是郊外。

只看墙的方位，他就知道，这里原本有一处集市，后来因为妖怪作乱，渐渐地就没有人了，距离他的庭院没有多远。

他没有被这个尸山血海吓到，低头捡起一块破碎的布料，月光下还有绣线的暗芒流动，这是一半的家徽，看不太清。

无数的绳索串联着一个个人头，始作俑者已经离去，暗红色的结界笼罩着天幕。

少年看着那边，嗅着空气里的不甘和狠厉，转身朝着东边去了。

众所周知，虽然平安京叫做平安京，实际上一点都不平安。

当年由邪神八岐大蛇掀起的终焉的审判，因为中途有一个不知名的阴阳师插进来，把自己的身体献祭给了邪神，遮天蔽日的金色天枰回到了埋葬它的地方，但是镇压七恶神的封印松动，一直以来都不平静。

京都的阴阳师前赴后继地前往封印，寻找解决的办法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幸好没有波及现世。

难道平安京就安全了？

小兔子还记得那年，那位用自己的结界接纳他们这些幼小妖怪的少年，他有一双温柔的眼睛和柔软银白的头发，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类了，只是那时那双温柔的手把她扶起，主人自己离开这个他一手打造的庭院，一去不复返。

后来听到别的地方来的小妖怪灯笼鬼说。

听说有一个傻瓜少年。

他居然怜悯邪神。

把自己的一切献祭给了邪神。

邪神远走，留下恶神的封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降临人间。

灯笼鬼说话都是像它的灯芯一样带着火花和杂音。

“胡说！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这样的人！”天邪鬼们都不相信，“弱小的人类，怎么敢怜悯强大的神明？”

“就是就是！灯笼鬼，你在吹牛！”

“嘁，我们都见不到神明大人！”

“对对对，见到了，就死翘翘了！”

小妖怪们七嘴八舌地议论，打架都觉得不可能。

“我才没有胡说！”灯笼鬼上蹿下跳，把灯笼都飘成了一道红线，“那个傻瓜，长着一头特别奇怪的白色头发，长得特别好看！”灯笼鬼只是密林里的一个小妖精，“遇上两个神仙打架，我吓都快要吓死了。”

“我亲耳听到那个少年说的。”他大声嚷嚷。

“说什么？”正在翻红绳的童女和盗墓女好奇地仰着头，小兔子和蛙先生泡在水里，夏天真的很热，天空沉重的压迫感加剧了这种炽热。

“他说，蛇神，要不要试试附身于我。”灯笼鬼吐舌头，“要不是傻瓜，谁会和神明这么说？”

“后来呢？”坐在树上的姑获鸟也经不住问。

“后来，他就把自己的身体给了神明了。”灯笼鬼咕噜咕噜地喷着火，“那个人真奇怪，他说那样可以让神明不再以邪神的面目降临人间，春日焕发的新芽，夏日盛开的繁花，秋日丰收的金黄和冬日皑皑的白雪，能让神明欣赏世间万物。这些不是我们看都看腻了的东西吗？神明大人也真的很奇怪，居然答应了？要是我，才不要呢！附身的神明没有以前那么强大，也没有以前可怕。”

妖怪都是弱肉强食的，变得弱小，就意味着会被欺负。

“我知道！”在水里玩耍的小白兔举手，“听说蛇的眼睛只能看到一种颜色，神明大人也是蛇，应该也就只能看到一种颜色吧？”

“所以我们看腻了的人间，神明大人从来没有看过。”童女惊讶，他的朋友盗墓小鬼拿着绳子，也很惊讶。

“那个人真的很奇怪啊！神明大人说他天真，他居然说神明大人寻求绝对的公平更加天真！哈哈哈……真是笑死了！就算没看过，多看几眼也会腻的吧！”灯笼鬼笑嘻嘻地说。

“那还真的很奇怪了，”姑获鸟说，“灯笼鬼，我们应该要感谢那个少年，不然现在也许世界都已经毁灭了。”他们都是那场战争的幸存者，看过无数妖魔倒在地上，血流成河的样子。

“哦？居然有人类能和邪神这样说话，真想见见那个人呢！”身上挂着无数锁链的妖怪少年笑着说，“那个人一定很有趣。”他只是厮杀累了，看到这一处乐园，进来休息一下，修罗道已经被彻底打开，在那里人类和恶魔战成一团，甚至自相残杀。

他不想那么早去那里，都是些弱小的生物，不值得他出手。

他心里杀机全部收敛，也没有兴趣对这些一捏就会死的小妖怪出手，这里的结界竟然没有拒绝他？

这里的主人也很有趣啊！

不知道当最后血色流满大地的时候，会是多么美丽的场景呢？他拭目以待。

“那位大人，怎么还不回来呢？”小兔子泼着水花，当年被托付给她的小猫已经比她还大了，在樱花树下睡觉，听到她的声音喵了一声。

“哪位大人？”兔丸刚来没多久问道。

童女也叹口气，飞到哥哥身边不玩了，盗墓小鬼就和她的朋友一起玩。

“大人是一个超温柔的人类，他世界第一好看！还有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就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小白兔立刻说。

那位长着尖耳的妖怪少年失望地叹口气，起身站起来，“我要走了。”

“为什么要走？这里不好吗？”童男问。

“这里好是好，就是太安稳了，不适合我。”妖怪少年说，“我想出去看看。”

外面淋漓的鲜血一定非常美。

还以为这里的主人会回来呢！

结果讲了半天，他已经听出来了，他们说的是一个人，那么就意味着他觉得有趣的那个少年，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居然想到把自己献祭给邪神，还让邪神答应了，这样有趣的家伙，可惜，他是不可能见到了。

于是妖怪少年离开这座庭院，他对这些小妖怪们说，“你们也赶快走吧！这里很快就不安全了，修罗道被打开，侵蚀人间的污浊之气就会到来，阳界不会再有一寸净土，早点适应，也许还能够活下来。”

小妖怪们被吓得瑟瑟发抖，他们排排坐，眼看着外面变得血气冲天，那个红色的结界降临，惨叫声和杀戮的声音不管想不想听，都钻进他们的耳中，而保护他们的结界，被那些恶鬼攻击、侵蚀，摇摇欲坠。

他们不能把他们的容身之处，让给这些根本没有多少神智的恶鬼们，纷纷出去保护这个庭院，很多还没有成型的小妖怪就这么死在恶鬼的手下，被撕成碎片，余下的人终于支撑不住了，他们回到庭院，含着眼泪看着结界一层更比一层薄。

“哈哈哈哈……等到这个破结界破碎了，我们就大吃一顿！”恶鬼们口水直流地盯着里面伤痕累累，却长得肥嘟嘟的妖怪，最厉害的姑获鸟已经折断了一只翅膀，伞剑上都裂开了一道口子。

小山兔已经努力的给他们加速了，然而她的天赋技能太菜，加上庭院里的小妖怪们都不喜欢打架，已经过了很久的平静日子了，完全打不过这些凶残的恶魔。

明明他们前两天还一起坐在那颗大大的樱花树下玩耍，而现在，他们的家里，小家伙们瑟瑟发抖，大樱花树因为结界快要破碎，叶子都快要掉光了。

“不行，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死的。”姑获鸟说，她捡回来两只狐狸崽子和一个人类崽子，现在别说养了，活下去都凶多吉少。

她把目光落在还算完好的童男和童女身上，这两个孩子都会飞，比其他人强多了，“我留下来断后，你们帮我把小崽子们带走，如果我活下来，就接着养，如果我死了，就只能看他们的运气了。”

还以为是想要他们兄妹断后的小妖怪不再惊惧，心里难过极了，“姑姑，我们就算跑出去了，也一样会死，现在平安京哪里还有可以生活的地方啊！我们不走。”

“对！死也不走！”童女哭着说，“我不要离开这里，大家都死了，我们活着也没有意思！”

“傻孩子，”姑获鸟叹口气，“或者就能遇见更多的人，可以带着我们的那一份好好地活下去！早知道会这样，就不应该龟缩在这里，我们都太软弱了。”

“不要不要！”小山兔和兔丸直接摇头，兔丸的一只耳朵光秃秃的，皮肉掀起，“外面都是尸山血海，已经没有地方可以生存了！”她是从平安京那边逃回来的，她的同族们，全都死了，只剩下她一个。

远离平安京，这个选项谁都知道，远离平安京的地方各种野蛮的妖怪和怪物盘踞，他们出去几乎就等于是送给妖怪的一盘菜。

姑获鸟悲伤地看着放在树下的小崽子们，他们说的也对，活泼的天邪鬼们几乎都只剩下一口气，死寂和悲伤蔓延着。

恶鬼们在门外载歌载舞地欢呼，他们都是一些弱小的恶鬼，平安京那个战场去了也是送菜，只能够捞到一点汤水喝。

轻微的拨草声，不在他们的眼里，就在这个时候，清脆的铃声轻轻响起，地上兔丸被斩断的铃铛却没有一点声息。

哪里来的铃声？

身材高大的鬼将听到这个声音就汗毛直竖，修罗鬼域里的杀神身上也有这个声音，他立刻想要转身就跑，回头的一瞬间，和一个银白色头发的少年面面相对，那双透彻的眼眸清晰可见的凉意，一点一点地浮起来，歪着头看着他。

鬼将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个无辜的眼神，他也见得多了。

那个杀神也是这样无辜，这样彬彬有礼，然后就把他的同伴拨皮拆骨，变成一堆烂肉。

本来没有他高，所以浮在半空的少年站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吓坏了的恶鬼，他越过他的身边，往里面走。

手里的折扇轻轻挥动，黑色的无形锁链把他们捆得结结实实，然后掐诀的那只手轻轻松松的一压，他的身后燃起蓝色的火焰，穷凶极恶的鬼怪修罗，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化成了飞灰。

他穿着一身贴身的衣服，一如既往的温柔，低头捡起被扔在地上带血的铃铛，微笑着看向全部目瞪口呆的小妖怪们，弯弯眉眼，“好久不见啊！小家伙们！”

他记得去年也差不多这个时候，当时终焉的审判天枰高悬于天上，阴气弥漫，八岐大蛇肆虐天空，他被小白召唤到这里，匆匆见了一面。

“大人！”萌萌的小兔子蹦跳起来，虽然脏兮兮的，却无损她的可爱，少年没有拒绝，小家伙太小了，一伸手就坐在他的手心里，抱着他的手哇哇大哭，哭得好伤心好伤心，眼泪大颗大颗的，受了好多委屈。

余下的小妖怪终于不是震惊脸，都跑过来围住他。

灯笼鬼飞在天上，不断地靠近又远离，他根本分不出来这个少年到底是献祭的神明大人，还是那个那个少年本人。

姑获鸟没有见过少年，她擦擦身上的泥，看着一身灵光少年，她并没有因为小妖怪们的亲近而缓和戒备，而是更加警惕了，“你是一个阴阳师？”

“阴阳师？”手里的小兔子崩了一下，又放松了，泪眼朦胧地看着好看的少年。

“嗯，我叫做安倍见一，初次见面，你好，姑获鸟。”少年抱着小兔子踏进结界。

“阴阳师居然会收留妖怪？”姑获鸟一直以为这就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曾经请过阴阳师设置阵法，谁知道主人自己就是阴阳师。

“有何不可，我也喜欢妖怪，不管是普通人还是妖怪，如果需要庇护，都可以来这里，我的结界不会拒绝想要活下去的人。”安倍见一笑着摸摸手心的小家伙，小家伙和蛙先生一样伤痕累累，真可怜。

姑获鸟没有说话，她温和多了，“我只见过对妖怪喊打喊杀的阴阳师，你别见怪。”她也是被庇护的一员。

“好啦好啦，别哭啦！”见一在樱花树下坐下来，从袖子里拿出几卷绷带和伤药，轻轻地给小家伙清洗伤口，上药。

“嘶嘶——”小兔子笑声叫痛，被好看的少年温柔注视着，又舍不得移开目光，果然安倍大人好温柔啊！

很快安倍见一就给她包扎好了。

接下来就是姑获鸟，少年细心地给她接骨，然后用木条固定，最后才给她扎好。

接着就是兔丸，童男和童女，这几个小家伙几乎没有他腰那么高。

巨大的樱花树下落满了绿叶，剩下的叶子不到一只手之术，把小兔子放在同样哇哇大哭的蛙先生身上，安倍见一走到樱花树下，熟练地把灵力倾泻而出，天空里摇摇欲坠的结界一点一点地重新充盈着灵力。

他不是不能给他们治愈，而是因为用到灵力的地方太多，前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还需要修复他们的容身之所。

庭院的时间有点久远了，修复起来比较麻烦，幸好他也不是吴下阿蒙了，这样的守护阵法尽管比较复杂，也远远比不上他们家的那个。

快要枯死的樱花树焕发生机，很快粉色的樱花挂满枝头，美不胜收。

少年修补好了阵法，落在树下睡得正香的小婴儿，居然是一位半妖，只是奇怪的没有显出妖怪的特征，这个孩子无疑是拥有天赋的。

“姑获鸟。”天色越来越暗，小家伙们没有了威胁，沉沉地睡去，坐在火堆边的少年忽然说话。

“在。”姑获鸟立刻应声。

“你怀中的孩子，有成为阴阳师的天赋，”血月下的少年，银发几乎在发光，“你好好教养，等他长大了，这座院子就由他来维持。”

“您要离开吗？”姑获鸟站起来。

“我在这个时代，已经死去了。”少年说，“虽然我站在你们的面前，实际上只是灵魂而已，灵力强大，所以才会拥有实体。我的庭院里有以前母亲和父亲留下来的藏书，他可以跟着学，只要能够控制灵力，就能让这个结界一直存在下去。”这个孩子还刚刚好是狐族半妖，和他的情况一样，正好可以继承他的衣钵。

汗颜，明明他才十六岁，居然就要考虑这件事，让他有种古怪的自己快要归西的感觉。

“死……死去？您这么强大的人，谁能够杀死你？”姑获鸟没有见过这么强大的人，结果这个少年说什么？他已经死了？

“没有什么是不败的，世界上也没有什么最强，总是一山更比一山高的，何况那是我自愿的，和别的人无关。”少年的语气很平静。

最初的死亡，是因为什么，都不重要，身如浮萍，他真的生活在这个时代该是怎样的艰难和孤寂呢？

能活成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不，也许还是会死，死不瞑目。

这么野蛮的时代，谁算是真正的安宁呢？

“我会出现在这里，算是偶然，也要去找一个人，所以小家伙们，就交给你照顾了。”安倍见一继续说，如今再去回想，好像也很不可思议，“别担心，这个结界，就算是这样的动乱，也能够支撑好几天。等到动乱结束，没有这么多的消耗，足够你们把孩子养大。”

一只白底红纹的小兽从远处疾驰而来，瞳孔倒映着熟悉的结界，他不由得开心地叫起来。

“唳——”

清脆带着稚嫩的声音不像他的成年体，充满威势，和姑获鸟说话的少年转过头来，看着在墙上一跃而起的小狐狸，轻轻伸出手，报了个满怀。

油光水滑的小家伙在他的怀里翻滚了一圈，没有戒备的小白简直萌爆了，安倍见一从头到尾挼了一遍，小白吐着舌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见一见一，你怎么回来了？”

早就忘记了初见的时候，他们的剑拔弩张了。

姑获鸟一动都不敢动，虽然没有惊动睡着的小妖怪，大妖怪的威压还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这居然不是一只幼崽，而是一只已经成年的大妖怪！！！！！

她真的是见识少，没有见过这样活泼的大妖怪，还喜欢幻化成幼年体，在阴阳师怀里撒娇。

眼睛都要脱眶了！！！！(⊙o⊙ )！！！！

大妖怪不都是性情残暴，桀骜不驯的吗？

阴阳师不是对妖怪喊打喊杀的吗？

银白发少年怀里的大妖怪尾巴摇出了残影，看到她眨了眨眼睛，笑弯了狐狸眼，格外可爱，喜欢幼崽的姑获鸟都忍不住露出微笑。

原来大妖怪就算成长的很强大，也可以这么天真啊！她是从偏远的地方来的，从来只见过弱肉强食，越是强大的妖怪，就越是冷酷。

京都这个地方真的很神奇。

而后，姑获鸟拿着少年递给她的婴幼儿食谱，看着他抱着那位名为白藏主的妖怪远去，她看着那个方向，果然是那片红色的天幕降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