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黄色的花瓣,缓缓地飘过眼前,这个公园充满了现代的气息,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少年却从这灿烂的花园里,看出来的沉重的悲伤。
这是,昨日黄花吗?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这个城镇了。
浮世绘町,从他八岁的时候家族骤生变故开始,他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都说是浮世绘町的奴良组和他们安倍家世代都是同盟,共同守护着这座城市。
可惜,当年变故之后,他陷在仇恨之中不得解脱,不得不远远地离开这里,寻找变强的方法,不只是实力上的,也是心灵上的。
叮铃——叮铃——
银色的铃铛无声地响着,最常用的那把折扇已经送给了妮妮,所以他只好换一把玉扇。
两边洁白莹润的暖玉,雕成的游龙攀援作为收边,中心十六根青玉小骨,白色缎面,上面用水墨画汇着无声地涌动的水浪,以及缓缓升起的水墙,还有一行字。
江海未平波又起,明月将升海潮立。
少年自己重新制作的,他拿着这把看上去就灵气逼人的扇子,缓缓地观赏着这繁盛的黄花。
清风里,夹杂着一些微妙的味道,他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今日他没有穿狩衣,只着了浴衣和木屐,履轻轻地敲击着白色的石板,一只又一只的山花藤蔓挡在他的面前,五瓣带着白边的花儿娇羞地微微卷起,似乎都想要俊秀的少年嗅一嗅。
安倍见一轻轻把这些花分开,花香盈鼻,让他的眉眼都更加俊美,站在那里,就是花间的精灵,带着两个小孩玩闹着走来的黑发男人,第一时间发现了他。
两个孩子开开心心地往前跑着,从少年的身前跑过去。
男人闭上的眼睛睁开,这座花园,是他们家私人的花园。
一天之内出现两个陌生人,让他升起了防备,和少年湛蓝的眼睛对上,那双过于清澈美丽的眼睛眨了眨,它的主人冲他点点头,而少年离开了那处过于密集的小巷,目光落在奔跑的少女身上,安安静静的,意味不明。
安倍见一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黑发的男子。
江户的那种浪人打扮,而眼前的这个人,还拥有着更早一点的那种贵族的优雅和风流,谁能够想到这个看似英俊羸弱的男人,居然是那位称霸关东几百年的二代首领呢?
他活着的时候,是曾经安倍家最强大的盟友,而现在,他要死了。
八年前,安倍家为什么一夜之间被血洗,什么原因,他一清二楚,奴良家也一清二楚。
今天他会出现在这里,大概无论如何,奴良家都没有猜到是他会来,那个男人也没有认出他。
而他,不想他死在这里。
这一场他准备已久的战斗,能够让他看出很多他之前看不到的东西。
“小哥哥,你在这里看花吗?”还不到他腿高的小崽子睁着那双棕色的眼睛问他。
“是的呢,听说浮世绘町,有一处春暖花香的春季园,所以过来看看。”好看的少年轻轻一笑,温柔如春风,这是除了爸爸以外,小小的陆生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他惊叹于少年的容貌,开开心心地上前拉住小哥哥的手。
“我知道哪里最好看,小哥哥,我带你去。”小姐姐说她累了,正好带着小哥哥去看花,好不容易出来玩,才不要那么快回去。
他拉着小哥哥的手,朝着自己的爸爸跑过去,给爸爸介绍他认识的小哥哥。
见一:“……”
听说奴良家的人是自来熟,还是颜控,他没想到他们家最小的小崽子,都是这么不羁啊!
已经能够想象,这个小家伙长大以后,拈花惹草的样子了。
“爸爸!”小路生踩着木屐,颠儿颠地带着少年过去,之前和他玩耍的小姐姐正满身鲜血地站在那里嚎叫、哭泣。
他的爸爸躺在地上,虚弱地对他说,“陆生……快跑。”
他就看到被陆生拉着的少年,他底首看着他,微微歪着头,勾起一点嘴角,俊逸隽秀,像是,他看过无数遍这样的场景一样。
男人鎏金的眼眸,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睁大眼睛,“你是……”
他身下的鲜血弥漫开,变成一个小小的血泊,少年越过小路生走过去,清风把男人的黑发吹起,“我记得,二代大人是继承了一代夫人的治愈能力,你真的要死在这里吗?那就,让你们父子二人,给我们安倍家偿命,怎么样?鲤伴先生。”
叮铃——叮铃——
少年身后的银铃跟着繁花一起被春风吹起,奴良鲤伴混混沌沌的大脑瞬间清醒,他在做什么?
他在,躺着,等死。
黑发的少女还在惨叫,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为什么那么绝望,为什么?
奴良鲤伴废了一点时间才站起来,他看着少女,“你是谁?”
少年走到他的面前,“她大概从来没有想过,问出来这句话的,是你吧!”
“她是……”男人瞬间懂了他的意思,他的心神震动,居然……居然是她!一时之间心神失守,被人趁虚而入。
少年正准备朝着少女走去,他身后风声不对,奴良鲤伴的刀很快,又无声无息。
划破空气都没有声音,没有瞒过他的感知,只还是勉勉强强避开要害,他忍下了让他嘴唇都在发抖的疼痛,反手抓住男人的肩膀。
他的眉心和左手金色的印记闪现,奴良鲤伴只觉得一股炽烈如火,带着雷电的力量穿过他的身体,耳边一声刺耳的惨叫,一个恶心的东西从他的身上飞出去,满地打滚。
“好烫!好烫!好烫——”
少年的身后,惨叫的少女忽然伸出巨大的尾巴,刺向他,“嘭”地一下,厚厚的结界虽然破裂,终归没有被刺破,黑色的畏环绕着这个美丽的地方,见一盯着不可置信的奴良鲤伴,男人正在看着浮在半空变了一副模样的少女。
“乙女!”
“哦,哀家的这具身体,半妖的肮脏家伙,你可还满意?”羽衣狐摸着自己的秀发,嘻嘻地笑起来。
“你们真是,一如既往的卑鄙。羽衣狐!”
“见一,你怎么样了?”奴良鲤伴怒火盈心,可是被他刺穿的少年需要治疗,弥弥切丸他根本不敢拔出来,鲜红的血液染红了他杏色的衣衫,胃袋冰凉,贴着肋骨穿透身体,刀尖贴着肾脏。
“拔出来,就这样拔!”见一咬着牙,这么一点痛算什么,和身体整个碎裂开来相比,不算什么。
“可是——”剑身朝下,奴良鲤伴知道自己刺到的位置往下全都是器官,割到哪里都是要命的。
“哼!我可没有这么弱。”见一死死地捏着他的肩膀,“奴良鲤伴,快点!”他的身体在发冷,但心里不是,湛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天上,那些身影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低声吼道,“你不拔,我就自己来!”
奴良鲤伴一急,就动手了真让少年自己来拔,伤害更大!
冰凉的刀身已经被鲜血捂热了,显得后面被抽出来的刀身冰凉的让人发慌,他睁大了眼,很快就重新恢复镇定,他忍着疼痛按住伤口,捏诀给自己的治疗,顺便给奴良鲤伴一个。
舒服多了。
“你就是安倍见一?”羽衣狐坐在自己毛茸茸的尾巴上,她看着下面俊秀精致的少年,“八年前,唯一幸存的安倍家那个好运的小家伙?”
少女如同蛇信一样的舌头舔着她的红唇,“安倍家的肝脏,是我吃过的最可口的美味,给我带来的我想象不到的力量,嘻嘻,就差你一个人了。”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和你们家的人一家团圆,怎么样?”这小家伙细皮嫩肉的,看上去就很好吃,真是怀念那个味道啊!
“见一,别上他们的当!”奴良鲤伴急忙回头去看。
坐在地上的见一没有理会她的话,他的指尖湛蓝的灵光闪现,一张又一张的透明符咒进入伤口,“羽衣狐,我们家的人,的确好吃,力量充沛,但是,你应该消耗不了那份力量吧?不然,就不会在这里等着我了。”
“你说的不错,正好把碍我事的奴良鲤伴父子两和你一起上路。”羽衣狐笑得开心极了,“剩下那个废物的花开院家,根本顶不了事情。”
“谁告诉你,我一定会来的?”见一歪着头。
“有人和我说,安倍见一有一双能够看穿过去看破未来的眼睛,”脑袋上长着血红色眼睛的鏖地藏出现在她身边,笑嘻嘻地说。
他说的轻松,但身上的灼烧痕迹惊人,就像是刚刚从火场里出来的,有些地方身可见骨,“老朽,可从来不知道,居然有人能生这样的一双眼睛。明明这样的眼睛,应该长在我们的主人鵺的身上。夫人,今天可不能让他们逃走。”
“今天,绝对要你们插翅难飞!”白发的老者拔剑,“就把你的力量献给我们的王吧!”
“抱歉,我没想到你会来。”奴良鲤伴抱着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傻儿子,挽了一个刀花。
如他们所言,今天是他的死期,少年独自前来,用脚想都知道是为了什么,“奴良家,有你们的人。”
他很肯定。
奴良鲤伴也是活了几百年的大妖,他只对自己的人毫无防备,眼皮一掀,“难怪,向来在家里不合群的蛇组,忽然这么殷勤地参加组会,还对之前的事情认错认得这么痛快。还特地提到了我的母亲和乙女。真是令人恶心,鏖地藏。”
“嘿嘿,老朽,就当作的夸奖了。”鏖地藏很是得意。
“精骷髅怎么没来?”见一忽然说。
“哼,看来你真的很记得他呢!”羽衣狐笑得艳丽,“放心,这里有我们设下的结界,你跑不掉,如果束手就缚的话,你还能亲眼见见他。”
“这么没眼色的人,在下也是第一次见,你这么没脑子,鵺他知不知道?”见一无语,“真的不怕被你生下来,脑子就像被驴踢了一样吗?”我他妈犯得着为了见精骷髅一眼把自己送上去吗?你有病吧!
“你居然敢对哀家这么无礼!”羽衣狐身后虚影化作利刃刺向少年,被身话轻雾的鲤伴挡回去。
“嗤~”鲤伴没想到少年在羽衣狐冲天的畏震慑下没有一点动摇,还有心思开玩笑,没忍住嗤笑一下,这下就和捅了马蜂窝一样,还从来没有过人这么和羽衣狐说话,母狐狸眼珠子都是红的。
狂风忽然吹飞了他们的头发,狂魔乱舞,腥咸的海风拂面而来,周围不见了烂漫的山花,狂涌的海水在脚底流动,远处,十几米的水浪随着月亮的将要冒头而汹涌,少年脚踩金色的五芒星,和奴良鲤伴两个人背对背。
两个人不慌不忙地把冲过头的小妖怪踩进海水,已经给自己划分好了对手。
“羽衣狐是我的。”安倍见一说。
“算了当作是赔罪好了,你知道乙女是怎么回事吗?”
“她已经死了,现在的她身上带着很强烈的黄泉气息,应该是还魂术,”见一说,海上风浪很大,他不得不大声一点,“如果你现在救下她,那么她就会立刻化成一堆枯骨死去,你把她借给羽衣狐把孩子生下来,她就能够通过羽衣狐的力量蕴养那具身体和她的灵魂。等到她生下鵺,才算是彻底地复活。”
奴良鲤伴:“你这是让我给我自己戴绿帽子?”真敢想,就算他理亏,也不想戴这样的帽子。
“你觉得谁能够成为鵺的父亲?”见一挑眉,他哪里给他绿帽子了?呸呸呸,这么想着,感觉自己都污了。
“不管是谁都不行。”鲤伴砍掉一只泥鳅怪。
“你听过感而有孕吗?”见一给他一个白眼,“鵺想要彻底抛弃他过去的身份和血脉,所以他要作为执念而生,只要执念不灭,那么他就不会死亡,他在把自己制造成另外的一个蛇神。所以乙女夫人单纯是生下他的工具,不,其实包括羽衣狐也是。”折扇划过弧度,密密麻麻的透明符咒挡在他的面前,每一次都是碎而不裂,仿佛下一击就能够成功,结果九次攻击以后,少年的结界守护依旧是碎而不裂的样子。
“你看看这些妖怪,他们都是旧时代淘汰下来,不接受时代的变换,想要世界的秩序回到过去,不,他们想要更加黑暗的时代,想要凌驾在血与火之中的光明之上,鵺就是那个执念的终点。”只是不知为什么,这个执念的起点和终点,他好像都在。
“你的意思是,鵺一定要出生?”鲤伴明白了。
“嗯,他不出生,那么这个执念就永远都没有终点,只要他出生了,那么这些人的大梦,就会醒过来。历史不会为任何人停下,不管是人还是神仙、妖怪。”他们也好,还是鵺,终归会变成车轮下的灰烬,他也是,他算是,跟着车轮前进的蝼蚁。
“继续下去,就更加没有胜算了。”鲤伴说,执念都只会越来越深,也许几百年前,羽衣狐的失败,也在鵺的计划当中。
“就是这个意思。”见一说,“我的目标不是别的什么,而是那个老家伙。”他指着羽衣狐身边拿着刀的那个老和尚,“已经是第几次了,这个老家伙老是恶心我!如果不在这里解决他,心里总是不太甘心。”
被惦记上的鏖地藏荣幸地露出豁口的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