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荼蘼 第3章 兄长归来风波起

沈蘅依偎在母亲怀里，感受着那份失而复得的温暖。周乳母领着大夫进来，仔细检查了沈蘅的手脚，确认没有碎瓷划伤。大夫又开了些安神的方子，说五小姐只是受了些惊吓，好生安抚便无大碍。

沈夫人让周乳母送大夫出去，自己则抱着沈蘅轻轻摇晃。“蘅儿乖，不怕了。”她低声哄着，目光却再次落在地上那片狼藉。下人已经进来收拾，但那点深色痕迹早已混入污渍，无从分辨。可女儿那惊恐的哭喊和斩钉截铁的指认，却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母亲，”沈蘅抬起小脸，眼睛还红红的，“蘅儿不要喝姐姐送的东西。”

沈夫人心头一紧，搂紧了她：“好，不喝。以后蘅儿想吃什么都让周妈妈的小厨房做，好不好？”

沈蘅用力点头，把脸埋回母亲颈窝。她知道，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母亲会对沈婉送来的所有东西保持警惕。这就够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少年清朗带笑的声音：“母亲！我回来了！”

帘子一掀，一个身着青衿的少年大步走进来。他约莫十三四岁年纪，身量已经开始抽条，眉眼间已有几分沈大人的影子，却更多了几分少年人的英气和书卷气。这便是沈蘅的嫡亲兄长，沈珏。

沈珏一眼看到母亲怀里的妹妹，眼睛一亮，几步就跨了过来：“蘅儿也在！快让哥哥看看，是不是又长高了？”他习惯性地想去捏妹妹的脸蛋，却见沈蘅眼睛红肿，明显是哭过，立刻敛了笑容，“这是怎么了？谁惹我们蘅儿不高兴了？”

沈夫人叹了口气，简单说了方才燕窝打翻、蘅儿受惊的事，略去了沈蘅指认有虫和怀疑沈婉的细节。

沈珏眉头蹙起，蹲下身与沈蘅平视：“吓着了？不怕不怕，哥哥回来了，看谁还敢欺负我们蘅儿。”他说着，从随身带着的书箱里取出一个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一块色泽紫黑、雕刻精美的端砚，“瞧瞧，哥哥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这可是上好的端溪老坑石，我赢了书院月考的头名才得来的奖品。想着我们蘅儿以后也要学写字，正好用得上。”

砚台质细腻，刻着云纹，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沈蘅前世依稀记得有这么回事，但那时她病弱畏缩，兄长给她什么都不敢要，这块砚似乎后来也不知所踪了。此刻她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冰凉的砚面，仰起脸，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谢谢哥哥！真好看！”

沈珏见她笑了，这才放心，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们蘅儿配得上最好的。”

正当屋内气氛温馨之时，沈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喜悦：“兄长回来了？真是太好了。”她走进来，对着沈珏盈盈一礼，目光落在那方端砚上，笑容不变，语气却微微拖长，“兄长真是偏心，回来只记得给蘅妹妹带礼物，倒把我这个姐姐忘在一旁了。”

沈珏直起身，神色淡了些：“婉妹妹说笑了，小玩意罢了，蘅儿年纪小，图个新鲜。”

“兄长这话说的，倒显得我小气了。”沈婉用帕子掩了掩嘴角，眼波转向坐在一旁的沈夫人，语气愈发轻柔，“只是父亲常教导我们要兄友弟恭，一视同仁。兄长这般区别对待，若是让父亲知道了，怕是要觉得兄长只知嫡庶，不知和睦了。”她这话看似玩笑，却字字都在往“偏心”和“嫡庶”上引。

沈夫人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没有立刻说话。

沈蘅立刻抱紧了那块端砚，从兄长腿边探出小脑袋，眨着一双还带着水汽的大眼睛，看向沈婉，声音又脆又亮，带着孩童特有的直白：“姐姐为什么要告诉父亲？哥哥没有忘记姐姐呀！哥哥是说，蘅儿字写得丑，要教蘅儿好好练字，才给蘅儿砚台的！哥哥对不对？”她说着，用力扯了扯沈珏的衣袍。

沈珏先是一愣，随即看到妹妹眼中飞快闪过的一丝狡黠，立刻心领神会，朗声笑道：“对！没错！先生总夸我字有进益，我就想着回来定要好好督促蘅儿练字，可不能让她输在起步上。婉妹妹的字早已写得端正，自然用不着我操心这个。”他三言两语，便将“礼物”变成了“教具”，将“偏心”扭转为“严兄督妹”。

沈蘅用力点头，小脸满是认真：“蘅儿要跟哥哥学写字，写得和哥哥一样好！”她抱着砚台，又小声嘟囔，“才不要写得丑丑的被父亲笑话…”

恰在此时，沈大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什么事这么热闹？老远就听到笑声。”话音未落，人已走了进来。他显然是刚下朝，官服还未换下。

屋内众人连忙起身行礼。

沈婉心头一动，觉得时机正好，正想上前一步，用方才那番“嫡庶和睦”的话再 subtly 地点上一点。

不料沈蘅动作更快。她抱着那块几乎有她半张脸大的端砚，迈着小短腿就扑到沈大人腿边，献宝似的举起砚台，小奶音又响又亮，抢在所有人前面开口：“父亲父亲！看哥哥给蘅儿的！哥哥说蘅儿字丑，要教蘅儿练字呢！蘅儿以后一定认真写，不给父亲和哥哥丢脸！”

沈大人刚下朝，身上还带着些朝堂的沉闷，被小女儿这活泼泼的一撞一嚷，顿时舒心不少。他弯腰将沈蘅连带那块砚台一起抱起来，掂了掂，哈哈大笑道：“好！好！珏儿有心了，知道督促妹妹上进。蘅儿有志气，父亲等着看你的大字！”他自然看出这端砚价值不菲，但长子以此激励幼妹上进，他只觉得欣慰，毫无他念。

沈婉已到嘴边的话被彻底堵了回去，僵在原地，脸上那温婉的笑容几乎挂不住。她看着被父亲抱在怀里、笑得一脸天真的沈蘅，又看看旁边神色坦然、含笑望着妹妹的沈珏，再瞥一眼主位上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的沈夫人，只觉得一股闷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沈蘅趴在父亲肩头，正好能越过父亲的肩膀看到沈婉那强忍怒气的样子。她冲着她，极快地、调皮地做了一个鬼脸，然后立刻把脸埋回父亲颈窝，咯咯地笑起来，仿佛只是小女孩在撒娇。

沈婉气得脸色发白，却还得勉强维持着表情。

沈珏走上前，对父亲行礼，开始回话书院课业。沈大人听着，不时点头，显然对长子的学业颇为满意。

沈蘅安心地待在父亲怀里，听着兄长清朗的声音和父亲偶尔的询问。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父亲和兄长身上。她知道，兄长回来了，这个家，她不再是孤身一人。